“你是怎么做到,能够劫下他的营地的?”
“……”
裴元修沉默着看了我好一会儿,周围几个不明就里的也都望着他,想要从他那里得到答案,韩子桐皱着眉头冷冷道:“劫了就劫了,哪有那么多好问的?你以为你的人就真的那么厉害,不可战胜吗?”
我也皱着眉头道:“不是他不可战胜,而不该是这种战胜的方法。”
说完,我仍旧目光直直的看着裴元修:“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时候,裴元修才淡淡的一笑,他点了一下头:“你说得对。”
“……”
“我也瞒不了你。”
“……”
“没错,不该是这种战胜方法,他的营地布防也非常的严密,连——我的人去看了,也说没那么容易就被劫。”
“……”
“我们,没有劫他的营地。”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也都愣住了,立刻有一个将领上前一步,轻轻的说道:“公子,那我们刚刚看到的是——”
“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
他淡淡的说着,然后抬头看向我,目光中带着一丝欣赏和笑意的对我道:“只是,好像没能彻底的骗到你。”
“……”
我皱紧了眉头,再往周围看了看,才发现,周围根本没有那个武道高手谢先生的踪影。
原来是他!
赵云成的营地根本没有被劫,或者说,没有那么容易被人劫营成功,即使谢先生那样的高手,他只是带了一支人马过去搅乱山后的布防,然后弄出很大的动静,包括点火什么的,这样一来,赵云成的军心就会被动摇,而他显然也明白,自己在山地后面扎营是走了一步险棋,听到那些动静了,自然也就无法再继续安心的作战了。
裴元修这一招,实在是攻心为上的妙计!
至于那个谢先生——我始终不知道这个人在裴元修的大局计划中占多重要的位置,但从当年我即使嫁给他,已经住进了金陵府,那么长的时间都没能见到这个人,就可想而知裴元修对他的重视,不让我,更不让我背后的势力有一丝对这个人的了解,更妄论对这个人的防备了。
从这几天的战事当中就看得出来,他是有大用处的。
我只是不知道,他手下那些人里又有多少是我还不认识的,这些人又会在什么地方,什么胜负关键的环节,起到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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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间,他们都在清扫战场。
几乎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场景,尸横遍野,水翻红浪,这种惨象实在让人不忍直视,但我一直站在甲板上没有离开,只是也没有再去看江岸上那些血迹斑斑的“风景”。
一直到很晚,几乎夕阳斜落,给整条长江都染上了火红的颜色时,才有几艘船从后面行驶了过来,其中有一艘船靠上了大船,上来了几个人,没一会儿,谢先生就从船尾疾步走过来。
我看着他身上有几处都沾染着血迹和泥污,脸颊上还沾了一些烟灰的痕迹,果然是他带领人马去山后的。
裴元修看着他,轻轻的说道:“辛苦了。”
谢先生只是点了一下头。
“你下去休息吧。”
“是。”
谢先生又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走了,在转身的时候,他仿佛看了我一眼,而我站在那里,感觉到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沉,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裴元修看了我一眼,然后柔声道:“你站了这么久,又没有吃东西,也一定很累了吧?”
“……”
“先回去休息吧。”
“……”
我又看了一眼夕阳下正在被清扫的战场,没说什么,转身走回了自己的舱房里。
没一会儿,晚饭就送到房里来,但我根本没胃口,只是坐在桌边,那些那些冒着热气的菜肴慢慢的凉下来,汤汁也渐渐的凝结,映着窗外透进来的清冷的月光。
但我并不是只坐在这里发呆,我是真的在想一些事。
江陵,可能保不住了。
我必须要在这之前想清楚,我需要做什么。
裴元修在进西川,跟颜家的人谈判之前,就已经意识到江陵的作用,只是那个时候他的人被赵云成打退,而现在,他劫持了我,又在甘棠村杀死了薛芊,颜轻尘是绝对不可能跟他善罢甘休的,联合西川这一条路,他是走不通了。
但是,有刘轻寒在川东地区,他即使占领江陵,西控巴蜀的目的也不容易达到。
至于说从陕西一地打进西川,从目前看来,只要有裴元丰带人守住剑阁,他们也几乎没有什么希望。
也就是说,西川只要固守,在目前看来,是没有战争之虞的。
那么再要考虑的,恐怕就是——从江陵这一边,可以直接北上,之前袁氏一族已经在汝南起兵,那么很容易就能连通这一线,再要往北方,也就是京城方向打的话,那就已经不是难事了!
而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点让我放不下心的,应该就是那个——谢先生。
这个人,我只是在这几天才见到,几面之缘,可就是这两三天的时间,整个战局,都几乎是在他的助力下发生了改变!
这个人,之前如宝剑藏锋,我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而此刻,彻底的爆发出了他的实力来。
我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初即使我嫁给裴元修,住进金陵府,那么亲密的关系,他都没有让我接触到这个人,因为如果那个时候就知道他的手下有这么一员大将,多少现在我能对他有些防备,但此刻,是真的一点都没有。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我皱了一下眉,抬起头来,就看见舱门被慢慢的拉开,烛光闪烁着,刚刚我还在考虑的人,此刻就出现在眼前,他站在门口,用几乎刻板的声音说道:“颜小姐。”
“谢先生。”
他看了一眼我面前的桌上,那些一筷子都没碰过的饭菜,然后说道:“公子在甲板上摆了桌,请颜小姐过去一起用一点。”
我没动,只是挑着眉毛看着他:“谢先生倒真是好精力,白天去劫了营,晚上还要回来看着这边,难道不用休息的吗?”
他平静的说道:“江陵的营地,没有那么容易被劫的。”
“但你——还是帮他们都做了。”
“……”
眼看着他垂下眼睑不再说话,我慢慢的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带着一丝笑意的说道:“我对谢先生,好奇得很。”
“哦?”
“看谢先生的举止修为,不会是出身草莽,而一定是出身大家,韩家姐妹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裴元修,自然是有她们的好处,而谢先生——你做这些事情,又有什么目的呢?”
这个谢先生没有说话,只是眼睛微微的眯了一下。
我从第一次见到他,这人就像是一潭死水,或者说一潭刻意保持死寂的水,不让任何人触碰到他的悸动,但这一刻,我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阵针尖般的刺,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沉默了许久,然后慢慢说道:“我所求者,本应与颜家相同。”
我的心蓦地一动。
他说什么?
与颜家……相同?
这话什么意思?
看着我皱紧眉头,一脸疑惑的神情,他淡淡的说道:“我原也以为,长明宗、妙善门所求,当与我相同。”
“……!”
“可惜,颜小姐却并不明白。”
我只觉得呼吸都窒了一下,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明白什么?”
他又看了我一眼,眨了一下眼睛,只是一瞬间,眼中那针尖般的刺就被敛了起来,他再一抬眼时,目光已经和之前一样平和,甚至冷静,后退了一步说道:“颜小姐该走了,裴公子在船头等着你。”
“……”
我知道他这样的人,若不打算说是怎么逼迫都没有用的,更何况,我也没有能逼他的本事,于是我又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多话,而是乖乖的走了出去。
他一直走在我身后两三步的距离,也几乎隐匿在了夜色的阴暗当中,等到我走到舱门,月光照进来的时候,一回头,就看见他的身影慢慢的退入了夜色中。
而我再抬起头来,就看到船头,裴元修又坐在那张椅子上。
这一回,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张矮榻,榻上放着一壶酒,两只杯子,还有几碟小菜。
他转头看见我,月光下,那张如玉的面孔上浮起了笑容,对着我轻轻的招了招手,我慢慢的走过去,看了桌上那些酒菜一眼,又看了他一眼:“伤好得这么快?都能喝酒了?”
他停了一下,然后伸手去拿起酒壶,对着我面前的酒杯斟起了酒,然后柔声笑道:“你是不是希望,我直接被醉死,就好了?”
我淡淡的看着他:“你也不会准许自己这样死吧?”
这一次,他笑出了声。
原本往他面前杯子里斟的酒随着他的颤抖洒了一些出来,酒斟满了,映着天顶的月光微微的晃动着,那流光溢过他的眼睛,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微笑着说道:“我说过,我只能死在你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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