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凶之雁丘词 第七十七章 决裂

    惊心动魄的艳红，宣泄喷出，溅染暗绿的石壁，令昏暗的石室，更添一抹诡谲，也响起一声哀呼。

    “祈——！”

    石快步上前，跪地看着地上的残躯，锥心泣血、哀伤痛楚，都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心痛。

    “娘，为何妳要杀他？”

    九尾狐听出石的语音颤抖，极为伤心，吃惊向来讨厌人类的儿子，竟会为了一个人类的死而伤心？愣了一会，才回神道：“我说过，石屋内严禁任何人类进入，就算是青丘居民亦同！否则，杀无赦！”

    “可是……”石感到喉咙酸痛，下面的话还未说出，九尾狐插话续道：“我不是说过，你相貌奇异，要小心人类，这你忘了？你不是一向讨厌人类吗？”

    石难过地摇头，“石儿没忘，但娘不是也说过，人有好与坏之分，不该连好人都一同厌恶，这人是好人，跟他相处我很自在，难得我开始对人类产生好感，娘却……”石喉咙一哽，再也说不下去。

    听到石说对人类有好感，九尾狐眼中迸出愤怒，斥道：“你忘了我交待过多少遍？我要你潜心修练，专心练到九尾，修练期间不可轻易动情，更不能对人类产生感情，所以娘才要你待在屋内专心修练，这你也忘了？”

    “娘。”石吞吞口水，强忍心中的悲愤，“石儿没忘，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娘妳要我别动情？为什么更不能对人类产生感情？”石仍是低着头，望着祈的尸身回话。

    九尾狐连劝带训的说：“娘是为你好，狐族在兽族之中算是聪慧的一族，比起其他兽类更易修成，但相对的也容易因感情而冲动，娘见过太多同类为了救友人、救爱人，不惜损伤自身修为，甚至元神内丹，以致狐族除了天生九尾，练到千年修成九尾的却是寥若晨星。何况你生长异常迟缓，不同于其他同类修练百年就可生尾，你是千年才生尾！所以娘才希望你能专心修练，别被感情影响！”

    石回道：“我、我很喜欢修练，可是，这四千年来，虽然修为有所长进，却让我感到无比的空虚，好像心里有什么空缺无法填补，一直觉得自己没有活着的感觉，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石伸手抚摸自己的胸口，“直到遇到他，我才知道，比起高深的修为，我更想要的是感情……”

    “他是我的——朋友……”

    石难过，眼泛泪，心抽痛。

    见到祈被杀，他愤怒得差点失去理智，差点让自己失控，脑中一股冲动，想杀了凶手泄恨，为祈报仇！

    但凶手却是自己的亲娘！叫他情何以堪？

    一时间，石满腔的怒火无法宣泄，强忍心中，更让他痛苦万分。

    九尾狐听了，发怒斥道：“你果然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一直妄想感情，你的修为迟早会断送在人类手中！”

    “娘。”石抬头，泪眼望向眼前的九尾狐，九尾狐第一次见到石悲伤流泪，瞠目诧异，万万没想到儿子对这人的感情，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厚，九尾狐心里不安，担心石也会跟一些同类一样，因为感情而牺牲修为、葬送自己！

    石抿唇，压下心中的悲伤，眼神一转冷漠，语气回复沉稳，起身道：“石儿大了，不该再依赖着娘。”

    九尾狐听出石的话意，怒道：“你、你竟然要为了一个人类，跟娘翻脸？”

    石的表情平静，淡然回道：“石儿已经成年，理应独立，石儿已经依赖娘太久了。”

    石的眼神坚定，直视着九尾狐，九尾狐见到儿子忤逆她、要离开她，心头抽痛，想起当初自己含辛茹苦将儿子抚养长大，如今，却这般对待她！

    九尾狐眼眶泛泪，语音颤抖，“你怎能、怎能这样对待娘！”

    石默然，并未回应，静静的望着九尾狐。

    九尾狐心越慌，越是失控，“你、你竟然为了一个人类的死要抛弃娘？怎能如此？你是我儿子！是我的！我绝不允许你被别人抢去！”瞬间，九尾狐像发疯一样猛然扑来，石见到母亲又失控，吃惊地瞬身闪避，身立于旁，惊道：“娘，妳做什么？”

    不知为何，石很害怕看到母亲那种眼神，他明白母亲不是要攻击伤害他，但本能却对母亲这种异常举动感到畏惧。

    在这个时候，他觉得母亲不像是母亲……

    扑空的九尾狐，儿子的惊慌呼喊，又让她回复理智，九尾狐吓得全身冷汗，她刚才竟然又想对儿子——！

    这样美丽绝色的姿容，除了自己的儿子，当真再也没遇到第二位，她舍不得这样美丽的金狐离开她，她想占为己有，绝不允许儿子心里头还有第三者存在！

    九尾狐吓得汗毛竖起，猛打冷颤，久久说不出话。

    “娘？”见到母亲发愣不语，石试探性呼唤，九尾狐这才回神清醒，语气仍带着愤怒，“你要为了人类离开娘，可以！从此咱们断绝母子关系！今晚半夜你就给我离开青丘！”

    “娘！”石没料到母亲竟会如此决绝，一时之间难以接受，面容哀伤，望着九尾狐难过不语。

    原本嘈杂的石室，瞬间转静，静得能清楚听到九尾狐愤怒的喘息声。

    石沉默好一阵子，原本哀伤的眼神，转变冷漠坚决，“既如此，石儿今夜就拜别母亲。”石望祈最后一眼，右手一挥，烈焰袭身，将祈的尸身瞬间烧成灰烬。

    九尾狐见到石轻而易举就挥出火焰，暗忖儿子的五行法术已经胜过她，所蕴含的灵力与真气，更是难以想象。

    九尾狐心里头早就明白，若是让石随她出战，没几国的守护兽能抵挡，但九尾狐见石心性单纯，不愿他卷入残酷的厮杀斗争，情愿自己辛苦奋战，也不让儿子涉世染黑。

    嘴里说着断绝母子关系，但心里头对儿子的慈爱，却是无法否认；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更是无法抹灭。

    半夜，石准备动身离开，九尾狐现身要石带走乾坤袋和天书，多学些知识，也叮嘱石若是修行不到家，千万别外出见人，以免引来杀机，石听出母亲仍关心着他，虽只是点头应声，心里仍对母亲充满感激。

    九尾狐推开青石屋木门，守卫见圣兽走出，恭敬跪地，突然，闻到一股香甜气味，感到头晕眼花，双双倒在地上不醒人事，九尾狐见守卫昏睡过去，扫视四周，确认无其他人，走出石屋，并轻晃九尾暗示石出来，石头一次步出石屋，紧张不已，当他踏出石屋、仰天观望，见到夜空白弦、点点闪烁，心想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月”与“星”吧？原来是如此的皎洁美丽……

    石瞧望四周，观看青丘景色，在这山腰之处，正好可以俯瞰整个青丘国。

    这时候的青丘国，已经不是青丘村那样半穴而居，而是立于地面之上的石制、木质的房屋，除了守卫与巡逻的卫兵，和数把照映用的火光，此时多数国民都沉睡梦乡，夜空繁星，暗地数炬，此时天与地的景致颇为相似。

    九尾狐仰起头，张口一吹，兴起狂风飞沙，引来乌云密布，遮去月光照映、挡住守卫视线，九尾狐背对着石，咬牙吐话：“走吧。”

    石眼神哀凄地望着九尾狐，虽然是自己主动要走，但离别之刻，想起自己从小到大一直受母亲的庇护，虽然母亲杀了他的朋友，但离开母亲，仍让他难过不已。

    “娘，我会照着妳的吩咐，专心练到九尾。虽然妳杀了祈，但我无法恨妳，因为你是我娘，若不是娘一直舍命保护，石儿绝对无法活到现在。”

    闻言，九尾狐身体轻颤，并未回话。

    石向九尾狐跪地磕头，连磕三个响头，眼眶已落下泪水，语音有些哽咽，“石儿，就此拜别。”

    石向母亲跪拜道别后，便化做一道金光，如流星飞梭，离开青丘。

    九尾狐依依不舍地望着那远去的光芒，心里头五味杂陈。

    再脆弱无助的幼雏，终有离巢独立的一天。

    石离开青丘后，落在附近的山林，回头远眺青丘，朝向青丘石屋的方向，又跪地磕头，连磕三个响头，表达他对九尾狐养育之恩的感激。

    石起身抹去泪水，拍去身上的灰尘，朝向山林深处前行。

    东方渐白，天空渐亮，石漫无目的在山林乱走，他从小到大一直待在青丘石屋内，对外界毫无所知，虽然从天书、祈那里得到一些地理知识，但与实际所见的景物大不相同，一时之间，石不知该往那个方向走？

    一声惨呼，冲上天际，惊动山林的宁静。

    石听出那是狐兽的惨叫声，叫声凄厉，一股不安涌上心头，急忙赶去一探究竟。

    石循着声音方向赶去，远远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看见前方地上有一大片的血迹，一对成狐躺地惨死，头破血流，身旁还有三只刚娩出的仔狐，胎衣尚未舔去，只见死狐周围站着五位猎人，面目狰狞，其中两人还手执木棒，将地上的仔狐一棒打死。

    突然见到这般残杀的景象，石吓得脸色发白，脑海浮现幼时差点被猎人所害的画面，恐惧涌起，莫名得发抖。

    “青丘的狐狸还真多啊，随便走走就有收获。”

    “这两头成狐剥皮取肉，皮毛做成披肩后就送给嫂子，给她妆扮得更美！至于这三只仔狐嘛……就烤来吃吧！当做咱们今日的第一餐！”

    “如此甚好！刚娩出的幼狐想必肉质鲜嫩，不可不尝！我们快去捡柴吧！”

    听到猎人的谈话，又见到牙齿污黑，石想起祈跟他说过黑齿国的猎人一直跑来青丘杀狐之事，幼时阴影、丧友之痛，满腔的怒火，顿时涌上心头。

    “你们太可恶了！”

    猎人听到有人的斥呼声，正紧张是巡逻的青丘战士撞见，紧张地手握刀矛，张眼望去，却见到一位金发赤眼的美人怒目瞪视着他们，虽然眼前的美人怒气冲冲，相貌奇异，却让猎人们看得呆若木鸡，头一次见到这般美丽之人，让他们傻眼发愣，若不是身上的丝衣样式让他们明白是青丘的高层人士，否则还真以为是天仙到来。

    五人定眼细瞧，来者身材高大，不像是女人会有，应该是位男子，却有张比女人还美丽的面容，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黄色气烟，身后还有三条黄色半透明的东西在轻摇摆动？

    石咬牙切齿，沉声怒道：“你们人类，为什么为了自己的美丽，就要这般残杀我们？”

    猎人们猛然惊觉，急呼一声：“这家伙不是人！”此时的奇兽少有化成人身的案例，见到眼前的人不是人类，似乎是化成人形的奇兽，想必是比一般奇兽还更厉害凶猛、修练有成的奇兽，猎人们吓得弓箭、死狐都还来不及拿，急忙拔腿狂奔。

    “想走？”石双掌迭合，将真气凝聚在掌心，旋出一颗黄色光球，双手一挥，光球化成气弦，飞速冲出，将前方的猎人、岩石树木全都斩成两截，猎人来不及哀叫出声，已身首飞离，血柱喷出，全数毙命。

    石头一次使用法术杀敌，吃惊杀伤力竟如此强大，瞬间夺命，这样残酷杀戮的法术，竟然是出自于己手，不免有些畏惧，但转念一想，这些猎人如此残杀其他生灵，视万物生命为草芥，他所做的，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石望着惨死的狐狸一家，难过地叹息，摧动真气，施用土行法术，天降落石，将牠们一家子埋葬在一块，便转身离去。

    石在林间慢步行走，想着自己也不知道要往何处去？索性趁此机会，看看这外头的世界、细细瞧着眼前的事物，石随意蹲身拾起一片枯物，仔细观望，看这外形薄平，上有网络密布，似乎就是书上所写的“叶子”，石又伸手拾取一颗硬物，看了几下，略微搓摸，这质地粗糙、坚硬无比，似乎就是书上所写的“石头”。

    一时之间，石的心情转为愉悦，好奇地在树林之中认识他所没见过的东西，逐步探索，最后，走出了树林，石仰望天空，远眺草坡，天空是如此的清蓝，草坡是如此的翠绿，石发觉原来这个世界是这么大，大到一望无际，石深吸口气，外头的空气十分清新芬芳，还夹杂着淡淡的青草香味，顿时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石继续向前走着，他决定走遍天下，亲眼认识这个世界，也顺便寻找适合修练之处。

    石照着母亲九尾狐的交待，一路上躲避人群，也躲避其他奇兽，走在山林荒野中，期间偶有不慎遇上其他奇兽或探勘荒郊的人类，石都躲避逃离，若被纠缠追上，就施术牵制对方，但也不恋战，在对方还来不及反应时就趁机逃走，不做停留，石在神州大陆上四处游走，漫无目的，寻找适合独自修练又不受外界干扰的隐居之处。

    不知过了多少日子，石也没去记他离开青丘多久，只知道时常见到昼夜转变、寒暑交替，离开青丘的这段期间，他认识到什么是雪、什么是雨、什么是风、什么是土……什么是春夏秋冬、什么是阴晴圆缺、什么是兽禽虫鱼、什么是生老病死……等各种他从小到大错过的事物，他也不知道他走了多远？往什么方向走去？只知道他现在又走到一片山林之中，周围的景色已与青丘不同，虽然也是翠绿茂盛，但树形和青丘的不太一样，这让石觉得原来树也会有不同的外观，不单只是一种形貌而已，连鸟啭鸣唱声也大不相同，但听来都觉得悦耳，只是石不知道自己走到何处？已离开青丘多远了？

    此时林间兴起一片浓雾，逐渐飘来漫布，视线虽然受阻，却使得树林若隐若现，彷佛置身在幻境之中，石缓步走在雾间，享受这种如梦似影的感觉。

    石走了一阵子，隐约听闻一道声响，那声响不像是鸟吟兽啼、蛙鸣虫叫，而是一阵、一阵的响起，清如溅玉，颤若龙吟，时而悠扬沉稳，时而急促紧迫，时而轻快愉悦，时而凄然悲切，似是高山流水，又似是飞瀑倾泄，似是翱游天际，又似是奔腾原野，变化多端，感受不同，石越听越是入迷，彷佛心境随之变化，不自觉地循声而去，越是前行，浓雾越盛，越是无法看清眼前，石在迷雾之中摸索，寻找声音来源。

    当石发觉已踏到一处湖畔，声响戛然而止，浓雾也逐渐散去，石瞧望前方，见到湖面对岸有一位巨大的半人半蛇，立于一座石案面前，上身挺立的高度，约有两个成人这么高，蛇身碧鳞，盘绕周围，不知其长度，人身之处半裸，肤色古铜，身材精壮，佩挂着许多由贝壳、鸟羽、彩绳编织而成的饰品，双臂上也戴有几枚银环，像是原始部落的打扮，头上发丝垂散至地，碧绿如草，额头束有一条用彩绳编织出斑斓图案的头带，五官挺立，相貌俊美，表情庄严肃穆，一副圣洁姿态，样貌十分奇特，但又不像是妖魔之类。

    石正纳闷这半人半蛇是何等身份时，原本闭目的蛇人睁开双眼，眼珠水蓝，犹如晶玉，蛇人嘴角上扬，向湖对面的石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