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我拿什么争?又争得过吗?”婉清苦笑着退后一步,目光幽幽的看着不远处的湖面,唇角带了一丝自嘲的讥笑:“我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婚嫁全掌在嫡母手中,你可知道,我不争,只你方才这番话被人传出去,于我会是何等下场?嫡母正拿不到我的错处,若知我与你有私情,等待我的就算不是沉塘也会是一顿好打,然后就是送进家庙,从此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而你呢,赵大公子,赵家的长子嫡孙,此事败露于你而言不是过年少轻狂犯点小错而已,照样结婚生子,照样参加科举,你的人生仍按着规划好的路线进行,你照样还是过得光鲜亮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跳的是火坑,于表哥不过是玩闹一场,这,就是表哥想要的结局吗?”
她神情淡然优雅,语调平静无波,却是句句诛心,字字带血,就如打磨得锋利无比的利剑,毫不留情的刺中赵昱轩的心脏,他感觉自己正被她一层一层剥去光鲜的外壳,只余一颗糜烂而又自私的心,脑子里闪现出一个又一个清晰而又阴霾的画面,好几次,她都因他而被姐妹们构陷伤害……原来,他的情于她而言,是负担,是折磨,是祸害的根源……
而他,又为她做过什么?每次小心翼翼的关怀都只会让她陷入更深的困境中,他,又能做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苦,受辱,他何时护得了她周全?又凭什么要她冒险与自己一同去争?
所有的坚强、决心都瞬间崩塌,他的承诺虚弱而渺小,飘如轻烟,在她面前,他所有的光华都是虚影,他被她短短的几句话剥得体无完肤,击得溃不成军,赵昱轩儒雅温润的俊脸刹时苍白如纸,他捂住胸口连连后退好几步才站稳,只觉一口郁气堵了满胸,幽黑的眸子中泛起一层绝望来,好半晌,才艰难的说道:“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说罢,缓缓转身,踉跄着向湖边走去。
婉清担忧地看了赵昱轩一眼,苦笑着对着他的背影福了一福,转身毫不迟疑的往回走,心,却一阵阵抽痛,自己,算是赵昱轩的初恋吧,他不过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罢了,怀着对爱情的憧憬,满腔热情都被自己无情的浇熄,她不是不想用委婉的话去拒绝,可是有用吗?于这种没有半分前途的感情,只有扼杀在摇篮里才是最理智之举,她不是他,她没有任性的资本,她输不起!
谁知一转身,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如幽灵一般无声无息的站在面前,婉清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时,才松了一口气,嗔道:“豆芽儿,你怎么在这里?”
豆芽儿面无表情的直直看着她说道:“豆芽儿不放心主子。”
呃?她是才买进府里来的呀,不是让方妈妈带去换洗了么?什么时候跟在自己后头了?再说了,就算要跟着也该是碧草的事啊,她这算什么啊,差事都没派呢?
婉清看着豆芽儿那略显空洞的眼神莫明的心里就有些发毛,不由嗔道:“我有何让你不放心的?”
“孤男寡女在湖边,若是有人看到,有奴婢在,小姐也能有个说法不是?”豆芽儿的嗓音有些哑,但口齿却是伶俐得很。
婉清被说得哑口无言,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对。
第二日,林氏就接到了寿昌伯夫人发来的请贴,寿昌伯府老夫人五十大寿,请林氏带着府里的几个小姐三日后一同去赴宴。
但明天就该开祠堂,让婉清婉容存孝几个上宗谱了,林氏在屋里焦躁不安,开祠堂原就是她提出来的,可她只想让婉清上宗谱啊,一想到存孝也要记到他的名下,从此成为顾府的正经少主子,她的心里就像是百虫噬咬一般的难受。
这时,红叶殷勤地端了一碗莲子粥进来,林氏立即板起脸,冷冷地坐在正位上,把正室的架子端了个实足。
红叶小意地将粥放到桌上:“奴婢见太太这几日心绪不宁,许是火气太大,特意熬清心粥给太太清清火,太太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还是要往宽里想,气着了自个儿的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是来示威的么?是故意要气死她吧,林氏气得差点抬手就掀了那粥碗,抬眼见红叶经了人事的身子越发丰润妖娆,眼波一转,生生敛了那欲暴的怒火,接过粥来喝了几口。
红叶见她不气反而真喝了几口,有些诧意,挑了挑眉,垂手立在一旁。
林氏放下碗,故意上上下下打量了红叶一遍道:“你倒是个懂事的,当初我千挑万选才选了你服侍老爷,如今看来,我倒是没看错人。”
红叶低眉顺眼不知她打的是何主意,老实地听着。
林氏就叹了口气道:“当初我可是说过,只要你能怀上老爷的骨血,就抬你做姨娘,你如今,可是有动静了?”
红叶眼神一黯,垂了眸子嗫嚅道:“回太太的话,还没有。”随即又眼含期待:“奴婢还年轻……”
林氏听了更气,捏帕子的手指甲快要掐进肉里了,脸上仍是笑:“可不是么?唉,主要是老爷去你屋里的日子也不是很多,若是再多承几次雨露,以你这身子骨,怀上几胎是没问题的,说起来啊,你也是不争气,玉姨娘如今身子重了,老爷都能见天往她屋里去,你一个水灵灵的小丫头,怎么就……”
红叶听了果然眼里露出嫉恨的光芒来,林氏又道:“她如今怕是有六个月了吧,眼看着又要生了,老爷膝下除了大爷,还有二爷三爷,玉姨娘再生个四爷出来,儿子倒也不少了。”
言下之意,就算红叶再怀了,也不希罕,红叶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说起来,嫡子和庶子区别就在承爵上,咱们府里头没有爵位,庶子将来也是一样要平分家产的,如今二爷和三爷还没有入族谱,倒是分不了,不过,终归是要入族谱的,我正想着,要不要让玉姨娘生了,一同入了算了,省得开几次祠堂,要多耗费银两……”
“太太,还不知她生的是男是女呢,太太何必总为她着想……”红叶果然年轻,沉不住气,心思都摆在脸上。
“迟早的事啊,不过,红叶啊,你这粥怎么就只送了我一份呢,没送玉姨娘一份么?傻丫头,她比你大,你该尊重些才是啊。”林氏含笑说道。
“她如今怀着身子,如何肯吃别人送的东西,像防贼似的防着,好像人人个个都要害她似的,什么阿物啊,不过是个戏子罢了。”红叶咬牙切齿地骂道。
“那倒是……啊,不过我倒听说她跟三丫头走得近,关系不一般呢,你原是三丫头身边出来的,要你指使三丫头那是不能的,不过,存孝那孩子倒是机灵听话,你给点零嘴他,让他办些小差还是可以的。”林氏眼中泛着阴狠的光,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一片好心的点拨着红叶。
红叶果然听得眼睛一亮,是啊,存孝不就是个二傻子么?太太巴不得他成纨绔,他不就真的天天玩狗斗鸡么?还是太太想得周全,一石二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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