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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东河君临水梦坊
梁红玉正在玉竹筠读书。
忽然听到有丫头喊,红玉姐,有客人来。
由于来到水梦坊的时间短,还没有熟悉的客人点名邀她陪客呢。这一段时间出席活动,往往都是几名艺伎同时招待军爷们。军爷们喝酒聊天,她们或弹奏乐器,或唱支小曲,或翩翩起舞,必要时也会陪军爷喝上一杯。她单独出席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都是蕴妈指派的。不知今日是那一位大驾光临水梦坊?
她放下书,稍事整理衣妆,准备迎接客人。
不一会,掀帘进来一位面带笑容的客人。
梁红玉不由一愣。她万万没有想到袁东河会光临水梦坊。再说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呢?
见过梁小姐。
袁东河很是客气,在梁红玉惊诧之间,他先行问候,看他的表情,似乎他俩之间从来没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一般。
见过袁公子,里面请。梁红玉只能以礼相待。
袁东河入座后,丫头便奉上茶来。
梁红玉说,想不到袁公子会光临小小雅阁。
我消息还是蛮灵通的。江湖上传说你的琵琶技艺超群,即将成为水梦坊的头牌,不知你听到这些是否很受用?
受用?呵呵,袁公子的话里绵中带刺,或许你还纠结我的不告而别吧?
哪里,哪里。我当天得知你与青梅那个丫头逃走了,是气得五内俱焚。然而过后一想,当初执意娶你的决定太过唐突,难怪你会悖逆而去。这丝毫也怪不得你,要怪也只怪我急于求成,才导致如此不堪结局。呵,先不再提这些不愉快之事了,我很想欣赏一下你的《塞上曲》。
好吧,我一定让你不虚此行。
梁红玉弹奏起《塞上曲》。直到今日,她对于亲人们的思念都还萦绕心头。古人言,好的曲子是用心来弹奏的。此刻的梁红玉既是如此。
曲子弹奏完毕,袁东河竟然泪眼星光。
这倒让梁红玉的心也跟着颤动了几许。
袁东河说,我是个极其在意心境之人,听不得这样幽幽然直透心底的曲子。一听便身临其境般不知所以。绝妙之音,绝妙之音啊。我本是个贪婪之人,极想把这一切攫为己有。
梁红玉静静听着。
袁东河开门见山,说,自从你在楚州消失后,我便打听你的消息。终于得知你的所在,今天来是跟你商议一下关于能否为你赎身的大事?
不必了吧,我一区区小女,何劳你牵肠挂肚?梁红玉语气平常。她已经预料到袁东河会有类似说法。
难道你愿意在这个地方长久住下?
那倒未必。
这才是我爱听的话,如此说来,你是愿意了?
梁红玉摇头。
你是不是还在意你逃出袁府的事啊?或许是以为你我之间结下了仇怨?非也,我这个人是不记仇的。尤其是对我喜欢之人,更是宽容而大度。
那里呀,那事已然过去,适才你也做了检讨。愿大家都把它淡忘了才是。
我的意思是,不管花多少钱,我都想为你赎身。不过首先应该得到你的认可。
认可嘛?我看不必了吧。你应该知道,这里的情况绝非那么糟糕。
袁东河不明就理的是,到了这样的关头,梁红玉为什么还呈现稳坐钓鱼台之神态?他极想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打动她,从而使她认清现实,接受他的意见,进而成为他的闺中之人。他说你这人真是难以说服,我难道对你不够诚心?你想一想,在楚州,我袁家也算是富贾一方。你离开楚州后,我时常会夜不成寐,就是想不明白,我如此努力,不惜一切代价,怎么就不能得到你的芳心呢?
梁红玉不语。
袁东河又咸的淡的说了一通,可是梁红玉一直无动于衷。他意识到此刻说多了也无用,不如慢火烘烧,让她改变心意,就说无论如何,我娶你之心不会动摇。而且,我要在暗中保护你,使你不受伤害。
袁东河走出来,便去面见蕴妈。他与蕴妈认识已久,且并不生疏,他说要为梁红玉赎身,可是梁红玉并未赞同,如何是好?
蕴妈说赎身与梳栊是有区别的,赎身大多是将人迎回自家,亦有做新娘迎娶的。梳栊则不同了,梳栊是女子不离水梦坊,但身子归属于梳栊者,别人无权占有。因而,赎身应该由女子赞同方可行事。而梳栊则关键是银子的多少。若是到达一定数量,我蕴妈就可作主了。
袁东河说不管如何,请蕴妈帮忙,千万保住她的处女之身。至于银子,不是问题。
蕴妈说,梳栊也并非容易,还要看有多少应召者,应召者的实力才是竞争胜出的保证。因此,袁公子应该有个准备才是。
由妒生恨
袁东河走后,梁红玉想了许多。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无论袁东河对她如何殷勤,如何表白,也无法让她动心。但那天在逃亡路上,那个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倒几个溃兵的勇士韩世忠,却让她无法忘怀。虽然他也曾听信溃兵们的胡言乱语,误以为她是强暴女孩的人,然而她并不忌恨于他。或许是他的豪爽与英武打动了她?她又联想到那天夜晚在山神庙所作的梦,那只斑斓猛虎倒很像是他的化身。那一天本想寻问他姓氏名谁,可是又哪里问得出口?但不知今生今世能否再相见了。她在心中暗暗祈祷,但愿能与他有再相见的机会,哪怕仅仅一次亦可。
这里刚刚送走袁东河,部将刘元浩来了。他原是寻羽的常客,今天跟蕴妈点着名的要见梁红玉。这倒让蕴妈十分高兴。这证明她看人的眼光确是非同凡俗。
寻羽恰好在前厅走过,听见刘元浩的声音,便以为他一定会是来这里光顾她的。她回去等待,半晌也不见动静,出来打听送茶的小丫头,才知是进了梁红玉的玉竹筠。
小丫头还说刘军爷正与梁红玉下围棋呢。
寻羽心中之气就冲了上来。难道在水梦坊,她的头牌地位已经摇摇欲坠了吗?
她不甘心。
玉竹筠里,梁红玉和刘元浩围棋下得正酣。终盘时梁红玉略占优势得胜。接着刘元浩邀她弹奏一曲,她问他想听什么?他让她随意。于是梁红玉便来了一曲《夕阳萧鼓》,在演奏中运用了各种琵琶技法。它犹如一幅长卷画面,把丰姿多彩的情景展示在听者面前,所表达的诗情画意让刘元浩乐不思蜀。
太妙,太妙!
刘元浩对梁红玉的演技赞不绝口。并说想不到水梦坊会聚拢如此绝佳技艺之人。他表示今后将时常来听取她的演奏。
临行,梁红玉为之送行。回来的路上,寻羽装作不经意的撞了梁红玉一下。梁红玉瞅了瞅她,不予理会。
寻羽觉得不解气,便说你干嘛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梁红玉说怎么了,我没招你惹你的,是你撞了我,反倒要我赔理道歉?
寻羽说你也不是个瓷人儿,撞一下能散了架子呀?
梁红玉针锋相对,说是不是瓷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个知情达理之人。如果这满天下的人都知情达理就好了。
寻羽气得直咬牙,却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第二天,梁红玉再见到寻羽时,寻羽见面就向梁红玉道歉了。她说红玉啊,我们都是来水梦坊讨碗粥喝的,我要是做错了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梁红玉也放下身段,说咱们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应该互相关照才是。
寻羽说今后你若是有为难的时候,找我,在水梦坊,我寻羽还是有点面子的。
梁红玉说好啊,到时一定求你帮忙。
难道寻羽是发自内心要与梁红玉和好吗?
她如此做的目的是不是在于让梁红玉放松警惕,再腾出功夫来,千方百计整治梁红玉呢?
龟公在一旁看见,感觉很可笑,便跟随寻羽来到她的安怡居。
寻羽问他可有什么事情?
龟公说你是否对梁红玉恨意难平?
寻羽说万万不可如此说,同是水梦坊的姐妹,有何恨意?
龟公大笑,说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说吧,你要如何才能解除心头之恨?
寻羽便跟着笑了起来,说这叫贵人相知呀。好吧,你我就商议一下,如何让梁红玉花容不再?
龟公略一思索,感觉不妙,作为此处的狎司,他理应拜蕴妈为不二的主子,行为处事都维护蕴妈的利益。他看得出蕴妈对梁红玉寄托很大期望。因而,他不能作出悖逆蕴妈之事来。他就说,花容不再?不可不可,这要是让蕴妈知道了,我小命难保啊。
寻羽又笑,说龟公啊,这并非是要人命之事,仅仅是毁其容貌而已。她有些武功尽人皆知,因而要避其锋芒而行,方可成事。
龟公说古训言,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若为高人,则可做到,诡谲云蔽日,诧异手遮天。
龟公点头称是。
寻羽便拿出一包银子交与龟公,龟公会意。
劈头盖脸
梁红玉邀可欣去逛街。可欣喜欢那种古香古色的小挂件装饰。她俩便流连于街头,相中的便买了些。
天色渐晚了,她俩正走在街角,突然冲出二人。他们把袖子里藏的籐条猛然间抽出来,劈头盖脸冲着梁红玉抽去。梁红玉慌忙躲避,见无法还手,便急步跑向前方。可是那二人并不放弃,穷追不舍。
梁红玉见有一土特产店,便一头钻了进去。那二人跟随进去。梁红玉见墙边放着许多用来编织筐类的藤条,顺手抄起一根,这一回她不再害怕,反而迎向那二人而去。她以藤条为武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左甩右劈,法术高超。那二人均被打倒在地。二人爬起后抱头鼠窜。
店老板急匆匆走来,质问她为何拿着藤条行凶打人?
梁红玉无话可说,将藤条放在原处,对老板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开了。
梁红玉寻找可欣,她害怕可欣也遭到暗算,半晌未能找到。她欲回水梦坊,刚刚接近水梦坊,被大囡二囡拦住。原来姐妹俩来水梦坊闲逛,听见门前有歹人商议如何使梁红玉破相,便在门前等待。
梁红玉问,你们如何知道我在水梦坊?
大囡说其实在楚州相遇时,我便分辨出你是女扮男装。来到京口后,在街巷有诸多关于你的传闻,那一天你将舅舅救出大牢时,我们就在府衙门口观望,并且一直跟着那几个押送你来水梦坊的军校。现今人们都在传说水梦坊的梁氏姑娘,如何为了大义把坐牢的舅舅替换回家,又如何把琵琶弹奏得天下无人能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能将你忘记?
梁红玉说那我只好先去舅舅家。
大囡和二囡说那好,我俩跟着你走,也算是个小保镖。
路上,梁红玉问大囡二囡因何流浪四方。
大囡说她俩原籍是河北易县,辽兵占据河北后,一伙辽兵在集市上巡视。当时父亲和母亲正在集市上买煎饼。一个辽兵看中了她母亲手上戴的一只玉石手镯,伸手便抢。母亲不允,被打倒在地。父亲上前与辽兵交手,那辽兵一刀便将父亲的头颅砍落地上。母亲上前要其偿命,也被一刀结束生命。那只手镯戴在母亲手腕上,辽兵怎么拉扯也无法将其拉扯下来,他便一刀将母亲的手腕砍掉,拾起手镯后,在死去的母亲衣服上擦了擦,塞入自己的背包里。
大囡与二囡听到消息,连忙跑到集市上,面对着父母亲的两具尸首,失声痛哭。邻人将亲眼所见告知她们。自此,她们便走上了流浪天涯之路。她们只听说南方尚未被辽兵占领,便一路向南,沿途乞讨。有时乞讨不到食物,便只好下手偷窃。大宋国土广袤,却无有容许她们俩安定生活之地。她们在饥寒交迫中又来至京口。
梁红玉听得心情极其难过,将手腕上的镯子摘下,交与大囡,让她换成银两,买些吃食。
大囡连连摇头说不要。
梁红玉问她为何不要。
大囡说不瞒您说,这东西,我与你擦身而过时,即可到我手中。
梁红玉笑了,说不可不做这等事吗?
大囡说我俩又能做何等事?实在是出于无奈,才如此这般的。
梁红玉说,你实在不要这只手镯,我也不好强求,这样吧,如果以后有了困难,一定要来找我。我会尽全力帮助你俩的。
大囡笑嘻嘻的说,小姐,还说不上是谁帮谁呢。
二囡也说瞧瞧吧,现在就是我俩在帮助你呢。
路上,碰见青梅和可欣。原来她们正在找她。
青梅说舅舅家门前亦有歹人在活动,均一只手囤在袖口处,好像袖子里面有什么家伙。她劝梁红玉干脆逃跑算了,何必非呆在水梦坊?
梁红玉说不可,舅舅因为我而坐牢,导致病重而亡,我一直心存歉疚,我若是逃跑,他们一定会将舅妈捉进大牢。我怎能再连累舅舅家人?可欣你还看不出来,蕴妈心里有底数,我现在出来逛街,根本就不派人跟着,就是他们知道我不会逃跑。
青梅说没事的,我跟着你们一道走,一直送你们走进水梦坊。
大囡说不如这样吧,我和二囡先走在前面,想办法将那几个歹徒哄走,你们再安全回去,岂不更好?
三人想了想,就同意了。
梁红玉说你们可要小心啊。
临近水梦坊,大囡二囡让她们暂且在此等待。
姐妹俩走过去,见那几个歹人正在张望,大囡便说你们可知这水梦坊有个梁氏女子?
歹人问怎么了她?
大囡说你们快些去救救她吧,她在胡同里被打得头破血流,如何是好?
几个歹人相视后分别露出诡异的笑来。
大囡又问,你们难道不想帮忙吗?
歹人说你这小孩子,真是爱管闲事。去去,滚一边玩去。
大囡哭叽叽的样子,说古人言,见死不救非君子呀。
去去,你去当君子吧,少来这里烦爷爷。
大囡撇了一下嘴,说,哼,你们不管,水梦坊里一定有人管,看我进去告诉她去救人。没准她还能赏赐我二两银子呢。
姐妹俩煞有介事的进入了水梦坊。那几个歹人稍作商议后,便撤离了。大囡二囡并未去找蕴妈,她们隐身在门内观察着外面动静,见他们走远了,就跑出门,向梁红玉招手。
梁红玉与可欣也看到了歹人的动向,得以安然回到水梦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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