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那善良的原配刘氏身体不好,家中也很贫寒,却欣然接纳了表妹母子。开始的时候,这张氏什么活都抢着干,对待他的一双儿女,比对她自己的儿子还好,伺候起卧病的表姐也尽心尽力。他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每天早出晚归地打渔、赶海,来补贴家用。
在张氏的精心照顾下,刘氏的病情一度有了好转,就连大夫也说吃完两副药,差不多就能痊愈了。可是,万万没想到两副药吃完,刘氏的病情却又有了反复。
家中能变卖的都卖了,能借钱的地方都借了,药一直在吃着,可刘氏的病情再没有好转的迹象。她本来亏损的身子,拖了一个多月,终究没逃过死亡的命运。
刘氏去世后不久,他觉得家中没个女人照料不行,张氏那段时间出奇的勤快,对孩子们又好,便娶了她做续弦。开始的时候,她还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可老三出生后,张氏的心就开始偏了起来。尤其是送老三后,张氏从牙缝里省出一文一文的钱,就为了给老三交束脩
“是!不错!!”张氏貌似癫狂大笑着,死盯着房梁,仿佛在跟什么人对话,“我的好表姐!是我换了你的药,让本来病快好了的你,一命呜呼!!我也是为了你那两个孩子好!!你再不死,就要卖你两个孩子给你抓药了!!”
老余头瞠目结舌地看着面目狰狞的张氏,原来刘氏的死并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张氏给害死的他万万没想到,二十多年来他的枕边睡了一条噬人的毒蛇。
窗外,余航和小草满脸惊骇地对视了一眼。小草捂着嘴,不敢相信地道:“我们亲奶奶,居然是被那老太婆给害死的!!她害死了我们亲奶奶,还对我们这一房极尽苛刻,难道不怕亲奶奶回来找她吗?”
余航紧咬着后槽牙,小声道:“这老太婆坏事做尽,老天自会收她!今晚她这么反常,难道是咱们奶奶来找她算总账了?”
“啊不要杀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换了你的药,不该把你女儿远嫁个鳏夫,不该克扣你儿子儿媳和孙子们的饭食,不该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把他们赶出去!!我全都交代了,不要勾我的魂,不要带走我我儿子将来要考状元做大官的,我将来还要做官太太的!!饶了我吧!!”张氏内心的恐惧终于占了上风,不再耍横,痛哭流涕地跪在炕上,用力地朝着房梁的方向磕着头,发出咚咚的响声。
在张氏的视线中,一袭白衣长发披散的刘氏,用流着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伸出长着长长指甲的手,朝着她的脖子掐了过来。她顿时呼吸困难,憋得只翻白眼。
老余头虽然内心很震撼,但是看着下死力气双手掐住自己脖子的张氏,脸憋得都青了,眼睛翻起来白眼,舌头都伸出来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人命死在自己面前,忙用力掰开她的手。
张氏仿佛一条离开水的鱼,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她心中后悔万分,当初她带着儿子从夫家逃出来后,就连她的亲爹亲娘亲哥哥都不愿意收留她,而这个远房的表姐却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她帮助了她,让她免于病饿而死。她不该恩将仇报,换了表姐的药,让她因此而死。可这都是命运的安排,谁叫她喜欢上表姐夫了呢?表姐不死,她怎么能嫁给表姐夫这个老好人,在家中说一不二呢?此时张氏的心中有愧,却无悔。
张氏掐自己确实用了她最大的力气,老余头使出浑身的劲儿,好不容易才掰开她的手。
张氏用力地呛咳着,迷茫的目光转向老余头,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掐住了他的胳膊,歇斯底里地嘶叫着:“表姐,不能全怪我!!要怪只怪表姐夫人太好了,他是我心中好男人的典型脾气好,顾家,家里家外一把抓对!都怪表姐夫对我太好了,才让我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才是罪魁祸首,你要索命就找他吧,别找我,别来找我!!”
说着,她的眼神四处乱瞄,看到炕上的被子,一个飞扑过去,拉起被子从头到脚地蒙在自己身上,缩在里面瑟瑟发抖。
老余头一副不敢相信地看着张氏。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果然如此,张氏终于露出了自私凉薄的本来面目,在保命和老伴之间,她毅然选择了前者。把陪伴了她二十多年的另一半推了出去。
窗外,正在听墙角的兄妹俩,突然发觉自己身后传来浓重的呼吸声。两人像受惊的小兔子一般,后背贴着墙,惊恐地看向他们的身后。却发现他们的老爹竭力忍住悲痛地攥紧了拳头。爹什么时候跟过来的,他也听到那老太婆的话?
余海今天得知自己的娘去世的真想,而他却叫了仇人二十多年娘,这种切肤之痛不是任何人都能忍受得了的!
跟着余航兄妹俩过来的金色小猫,竖瞳中闪过一丝愤怒。它挥了挥前爪,一道细若游丝的金光穿墙而入,射进张氏的脑中。
“啊”张氏一把掀翻了被子,脸上的表情更加惊恐,她抓着自己的衣襟,尖叫着:“不要带走我!我认罪,我全都认了!!给我一个悔过的机会吧?我小儿子还没考秀才,我女儿快要出嫁了,他们不能没有娘啊!!”
“你的儿子女儿不能没有娘,当初我那可怜的闺女和七八岁的儿子就能没有娘了吗?如果我死去,你能善待我那可怜的儿女倒也罢了,我那儿女被你祸害的还不够吗?你这个黑心肠的,分家的时候几乎让我儿子一家净身出户,现在倒好意思回过头来向他伸手要钱,一要还是二百两!”在张氏的意识中,面临着她表姐一声声地控诉和指责。
“我那儿子一家,为了你那儿子这些年做的还不够吗?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贪得无厌,是要榨干他最后一滴血汗才罢手吗??你的儿女是儿女,难道我的儿女就不是儿女了吗?不行,今天你非跟我走一趟地府不可!像你这样谋人性命,害人子女的,肯定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张氏看到自己被刘氏身边的黑白无常,用锁链给套住了脖子,忙做最后的挣扎:“表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为了自己的私欲,害死了你!!不该虐待大海一家!我改,我以后肯定改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不要抓我!我不要下地狱!”
老余头看着张氏涕流满面的样子,花白的头发乱得跟一团稻草似的,浑身像得了疟疾似的不停地打着摆子,那模样好像一条垂死的鱼。心中虽然气她害死了原配,做出那么多对不起原配儿女的事情。但是,她毕竟是他小儿子小女儿的亲娘,是他同床共枕了二十多年的老伴儿。
小女儿已经因为男方守孝而耽误了三年,要是张氏这时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的婚事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三年后年岁大了的她,要是再被退亲,那他的女儿这辈子就算是给毁了。
老余头深深地叹了口气,二十多年了,刘氏的面容在记忆中已经淡去。人,还是要活在当下啊!
“翠云啊!我知道你死的冤,可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就连遇到受伤的小狗都要帮着包扎的。这个家,暂时还离不开张氏,请你发发慈悲,放过她这次吧!!你放心,我会看着她的,绝不会再让她去祸祸大海一家了!你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饶她一命吧!”老余头仿佛老了几岁,语气里无力中透出沧桑之感。
张氏也神经质地大声保证:“表姐,你放过我这次,我以后的日子都用来赎罪我对天发誓,觉不会再去找大海的麻烦。我会对大海一家好”
“不用了!!!”余海再也忍不住了,一脚踹开了门,冲进了正屋,对着趴在炕上不住磕头的张氏冷笑不已,“你的好,我可消受不起!我可不想像我娘一样,养虎为患,最后被自己养的白眼狼给害死了!!”
张氏披头散发,缩在炕的角落里,看到余海进来,瞳孔猛地一缩:余海怎么会在这?他到底听到多少?
老余头咳嗽一声,底气不足地道:“大海,她毕竟是你的长辈”
“她算什么长辈?我可没有害死我娘的长辈!!我真恨,恨自己认贼做母二十余年恨自己看着妻儿被人苛待却什么也没做恨自己愚昧地把挣到的所有银子交付到杀母仇人手中,养活杀母仇人的子女”余海浑身颤抖着,话语是吼出来的!
面对余海仇恨的目光,张氏眼神里充满恐惧、失望和哀伤。以后,她再不能拿继母的身份去要挟余海做什么了,她成了他的杀母仇人,余海没替他母亲报仇已经是万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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