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先的面孔带有一层枣红,加上眉眼相貌,来历不问可知。除此之外,陈止还在他的身上,捕捉到了倨傲气息,以及若有若无的蔑视之意。
“性子还真有点相似。”
与赵兴见礼后,陈止又和关先招呼,结果后者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回礼的意思,登时就让陈止的眉头皱了起来,心生不快。
他今日过来,不是因为诸葛家的权势,纯粹是抱着追忆之情而来,毕竟时代变迁,熟悉的人和事都已不在,若能找回一点过去痕迹,也是某种心理慰藉。
但这并不意味着,陈止就能容忍故人之后,在自己面前拿捏架子,若真有什么不愉快的事,他不介意替故人管教一下后人。
赵兴在旁边看着,暗暗摇头,知道好友的老毛病又犯了,上前圆场道:“陈先生,我等正在大堂论道,正好你也来了,就先说上两句,诸葛兄因为一点事,要晚点时间才能见你,让我跟你说一声抱歉。”
说完这些,他担心陈止误会,又补充道:“实在是消息突然,你也知道的,诸葛兄身份特殊,他虽在外游学,但诸葛家的很多事,都要由他这个继承人来处理,有的时候难免就出现问题,现在朝廷让武乡侯出镇北方,镇压匈奴叛乱,所以最近诸葛兄家中事多,时常忙碌。”
“武乡侯要出镇北方?”
听到这个消息,陈止脑海中立刻闪过了一个记忆片段,正是与刘纲结识时,对方说的些话,当时的刘纲就曾提及,说朝廷有心派军北征,解决匈奴刘渊的叛乱,但他并不知道主帅人选,现在结合赵兴的话,整件事的脉络也就清楚了许多。
与此同时,陈止意识到,所谓大家族的子弟,哪怕是外出游学,也不可能真的丝毫都不接触政务。
“世家壮大,执掌实权,从某些方面来说,新汉的皇权都不如世家权柄来的方便,所以这位武侯继承人,哪怕是在游学途中,依旧要处理‘政务’。”
一边想着,陈止一边随同赵兴,走进了卧冰楼,而关先跟在旁边,看也不看陈止,昂首挺胸,大步流星。
等到了楼中,立刻有众人之声传来。
陈止放眼看去,见大堂散着二三十人,每个都气度不凡、衣着光鲜,或坐于椅上,或坐于席上,有的对谈,有的读书,也有和卧冰楼的清倌人、舞女调笑的。
“这些是随诸葛兄游学,一同见识天下广博的同仁,不乏来历不凡者,也有各地的名士,陈先生请这边走,我来为你引荐一番。”赵兴尽职尽责的介绍着。
看这架势,可真不像是游学的,倒像是在巡视天下。
陈止微微摇头,楼中的布局,和上次来的时候相同,摆设没多少变化,但堂中气氛却截然不同。他也听人说过,卧冰楼如今不再开放,而是作为诸葛言暂住的场所,在他逗留彭城期间,都会居于此处。
此楼为琅琊王家的产业,布置考究,论典雅之处冠绝彭城,才会拿来招待贵宾名士,但如果诸葛言觉得住着不舒服,只要提出来,一样可以更换,无论是独院还是楼阁,彭城官府和各大世家,都会为他准备的妥妥帖帖。
“这就是顶尖世家门第的力量,皇家出巡也不过如此了。”
陈止感慨着,又被赵兴带着,和屋中众人见面。
从他走进大堂,就已引起众人注意,很多人早就看过来了。
………………
“陈止已经来了?”
另一边,在楼上雅阁中,宽衣大袖的诸葛言听着仆从汇报,微微点头,说道:“那就麻烦他稍微等一等吧,等我处理了手上的事再说。”
那仆从得了命令,立刻退去。
诸葛言跟着回过头来,看着身前一人,询问起来:“三叔,按照你的说法,朝廷已经有了正式的决定,让我父亲领兵北上?”
在诸葛言面前,坐着一名双目有神、体格健硕的男子,他虽然做文士打扮,但遮盖不住身上的悍勇气息,听得询问,这人就点头道:“朝廷说侯爷在南边平乱有功,乃是知兵之人,而且家学渊源,是最合适的北征人选。”
诸葛言就叹息道:“南方平乱有功,但平叛到了一半,眼见大势已定,他们就把家父调回来,担心功高震主,现在又派去北上,真当我等看不出其中猫腻?”
悍勇大汉也叹息起来:“朝廷上的诸公,都有心支开侯爷。”
“还不是新晋的北方世家,想进一步巩固势力,”诸葛言摇摇头,露出遗憾之色,“圣上为平衡势力,削弱我诸葛家的权柄,不会拒绝这个提议,这本就是顺水推舟的事,加上匈奴刘渊也不是易于之辈,当初他在国都求学就有很大名气,等老单于病故,就立刻潜逃回去,夺权后先是恭敬,和几位王爷交往甚密,等南方叛乱爆发,蜀地李贼作乱,加上天灾人祸,给了匈奴人可乘之机,这刘渊当机立断,就自立为王,着实是个人物。”
悍勇大汉点头道:“对,但匈奴根本不足为患,我觉得侯爷此去,说不定能借机扩大在军中的影响力,不见得就是坏事。”
“朝堂之上,南北之争、新旧之争越来越激烈,家父一走,难免给人可乘之机,就算能扩大在军中的影响力,也是因小失大。”
“那该怎么办?难道抗旨不尊?”悍勇大汉说着,沉思了片刻,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以侯爷的威望,就算不遵,也不见得有什么事,最多被人非议非议。”他说起抗命,尤其是抗皇帝之命,竟没半点敬畏和担心,根本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以至于这平凡的语气中,带上了一股凶悍气息。
“让家父北上,不是庭议的结论,而是要下圣旨的,怎能不遵?”诸葛言摇了摇头,“对方是用的阳谋,圣旨代表皇家威严,代表天下权柄的源头,更代表五百年汉家天下,自昭烈帝复兴汉室,天命归刘的说法甚嚣尘上,过去的张家也好、陆家也罢,乃至我诸葛家的先辈,哪怕权倾朝野,也没人踏出那一步,就是源自于此,否则哪还有宣武北伐?”
悍勇大汉不解的道:“过去抗旨的也有不少,张家、周家、陆家都有先例,现在不也好好的。”
“我诸葛家岂能和那些家族一样?而且,他们真的完好?当年张家何等嚣张,逼反了山越,反而成了平叛功臣,如今则不过一顶尖世家,这就是变化,”诸葛言说着话锋一转,“这事还是让父亲去头疼吧,三叔你回去之后,先稳住家中,等我在彭城的事情一了,就会归家,也差不多是出仕之时了。”
“何必再等?”悍勇大汉露出些许不满,“彭城这也没什么大事,就算那个王弥,也只是流寇,根本不成气候,我看不出来你留在这里有何意义?”
诸葛言就笑道:“既然来了,总要见见这里的出色人物。”
“这样的小地方,能有什么出色人物?小地方的人,格局也小,走不了多远,先天就被限制,”悍勇大汉不以为然的摇摇头,然后朝外面看了看,“你说的不是那什么陈止吧,我也听过这人名字,好像写了一篇文章,被人称赞,这样的人值得交往,有助于养望,可未必有用,写文章可写不来权柄。”
“三叔,你功利心太重,与人交往不能只看这个,”诸葛言笑着摇头,跟着又道,“另外,这个陈止你可是看走眼了,他的本事不在文章上,我听三叔你的口气,显然还没看过他的那篇《师说》,我劝你先看一看,这个人绝对值得结交。”
悍勇大汉挥挥手道:“反正你自小就有主意,这些事都由你看着办,我啊,不参与,这消息也都跟你说了,我去休息一下,明天还得继续南下,我这都成驿差了。”
诸葛言笑道:“这不是三叔办事稳妥么?其他人,家里也不放心,咱们商量的这些事,总归是不便于外泄的,换一个人,八成就有风险。”
悍勇大汉哈哈一笑,点头道:“还是你说话好听,行了,你不打扰你了,我走了,正好去看看那个陈止的文章,到底有什么不同。”
这两人说话的当头,陈止正被赵兴带着与那一名名青年见礼。
“这位是刘和,乃安成郡守的次子,这位是陶涯兄,他的叔父你肯定听说过,是连败义阳蛮张昌的陶公,这位则是庞乡,出身南阳庞氏,这位魏欧,是川蜀名士,这位……”
听着赵兴口中吐出的一个个名字,介绍着来历、身份,就算是陈止也颇为意外。
眼前的这些人,果然个个都有来历,不是本身就身具名望的,就是背后有着家族势力的,如果严格的算起来,已将不少新汉名门保罗在内,俨然是一个人脉网络的雏形。
“难怪贵静先生、刘纲都着重强调了诸葛言的人脉关系,现在看来,此人麾下,已经有了一定的势力雏形了,有这个基础,哪怕他不出仕,都有资本影响朝政了,一旦出山,必然会造成偌大风波,也无怪乎他以白身抵达彭城,连郡守都要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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