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北城,我和少爷背着书箱下了马车,然后在那试场外排起了队。
排队的人不少,多是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书生,不过也是有些已经是三十四岁的中年人了,留着长须,眯着眼睛摇头晃脑的不知道在默念些什么。
有些考生穿着粗布麻衣,背着竹制的简陋书箱,面黄肌瘦,看着那考场的方向,眼中有着希冀的光芒。
排队进入考场之后,考官检查完毕之后,便是开始了正式的科考。
第一天考的是诗和赋。第二天考的是五道对策,晚上考了论议。第三天考的是经文。
三天的考试考完,我踏出考院大门,看着西边那快要落山的秋日,恍如隔世。
一只手从后面搭上了我的肩膀,我回头看去,对上的是少爷那张略显疲惫的脸。少爷冲我点了点头,一起上了外面早已候着的火府马车。
坐在马车上,我伸了个懒腰,向后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车厢的上,后面有着厚厚的兽皮,靠着也是很舒服。
三天的科考,对于每一个考生来说都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我也是感觉无尽的疲惫感涌来。
少爷从书箱里拿出了个水囊,自己先喝了两口,然后递给了我。我接过水囊,也是喝了两口,把袋口塞紧,放到一边。
少爷也是靠在了车厢上,扭头看着我,微微一笑道:“小蛟,你觉得你自己考的怎么样?”
我沉吟了一下,想着这两天考的那些东西,写的那些文章诗赋,点了点头道:“榜首不敢说,不过我想那乙榜之上应该有我一位。”
少爷哈哈一笑,一把揽过我的肩膀高兴的说道:“那你可就是举人了,等以后参加会试,再去参加殿试,说不定就能入朝为官了呢。”
我笑着摇了摇头,倒是没有想的那么多,这次的乡试,文章诗赋都是一气呵成,几乎没有什么踌躇的地方。
我看着少爷,也是转而问道:“少爷,你呢,这次又是考的如何?”
少爷摆了摆手道:“我几斤几两你是一清二楚的,虽说也算是读了近十年书,但哪里比得过那些真正寒窗苦读之人。不过我志本就不在于此,入朝为官于我来说,还不如在这城里当个富家翁舒服呢。”少爷一脸坦然之色,显然是没有说什么违心之话。
我也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火家家大业大,而且就少爷这么一根独苗,想来老爷也是不会想让少爷去拼命考取功名什么的。
而且就像少爷他自己说的,他对于那些蝈蝈、鸟兽之类的小玩意比对书画上心多了,让他整天面对着书本,比杀了他都让他难受。
马车载着我们向着火府驶去,我靠在车厢上,没一会就睡去了。等到我被少爷叫醒之时,已是到了火府的门口了。
我们下了车,夜幕已是降临了,火府门外两个大红灯笼格外明亮,两个威武的石狮分立两边,似乎在迎接着我们。
早有下人进去通报了,李管家带着一帮下人迎了出来,将我们的书箱接了过去。我先和我爹娘说了几句,便是和少爷一起回了大厅。
那条已经吃了将近十年的饭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桌子边上坐着两人,一个是老爷,另一个则是一个穿着素色道袍的中年女道士。
少爷一进大厅,看到那女道士,也是一愣,然后有些惊喜的快步走上前去,走到那女道士的面前,有些欣喜的说道:“娘,你怎么回来了,龙儿好想你呢。”
我一惊,看向那女道士,眼中也是闪过一丝讶异之色。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少爷的娘,她应该是三四十岁的年纪了,脸上却也是没有一丝的皱纹,看上去要年轻一些。
她的头发梳成道鬓,用一根黄檀木的木簪扎着。她伸手轻轻抚过少爷的脸庞,眼眶也是有些发红了。
少爷他娘在城外的一家道观中修行以前我们去那道观时,我都是在外面呆着,所以我并没有见过夫人。
老爷看着少爷和夫人母子团聚,也是有些失神,过了一会才是看向我,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我坐下。
我冲着老爷和夫人恭敬的行了一礼,才是在下首坐下。
这一餐吃的还是很温馨的,少爷坐在夫人的边上,吃得比平日还要多上不少。这两天的考试,也是让我消耗不少,看着满桌的好菜也是食指大动。
饭毕,下人上来将餐桌收拾掉,又是端上四杯清茶,放在我们的面前。
老爷端起茶杯,把杯盖在那杯子的边缘上刮了刮,把浮在上面的茶叶拨开,轻轻饮了一口,然后又是将茶杯放到桌上,看着少爷说道:“龙儿,今日是我将你娘请回来的,为的就是你的婚事的问题。你也老大不小了,再过段时间就要举行及冠之礼了,是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成亲了。
之前你总是以科考为由推脱,现在业已经考完了,是时候考虑一下这个事情了。要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的年纪也大了,还想看着你成家立业,看我们火家开枝散叶呢。”
听着老爷的话,我伸手去拿茶杯的手也是停在了半空中,下意识的看向了少爷。
少爷也是一愣,看了看老爷,又是看了看夫人,想了想,还是点头道:“好,孩儿听爹的,爹就给孩儿寻摸户合适的姑娘吧。”
老爷听此,脸上也是有着喜色,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明日我就让老李去找那说媒的杨婆,让她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姑娘,我火家少爷娶妻,自然不能差了。”夫人握着少爷的手,也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看着少爷,能够感受到他的眼睛深处,似乎有一道火光熄灭了。我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是该为他高兴,还是该为他难过。
我先告辞了,将时间和空间留给这难得相聚的一家三口。
我去了书房,翻出一本书,看着看着却是走了神。科考结束了,就等两个月后的放榜了,结果到底如何,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只要上榜了,那便是有功名在身,倒是后即便是没有去做官,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了。我答应过周小姐,等我中了举人之日,便是我上周家提亲之日。
接下去的日子,我就在看书中度过了,而少爷则是被那杨媒婆拉着看各家小姐的画像,让他能自己挑一个满意的。
科考之后,范师也是回来给我们上了最后一课,不过最后一课他没有再讲什么诗词文章,而是难得的和我们讲了一些外面的世界。
据范师所说,现在的他们所在的这个国家叫越国,这个我也是从书上了解过的。不过范师还说,这个大陆之上像越国这样的小国家还有很多,而且还有一个无比庞大的国家,名为大晋,在这大陆的中央。
而且范师还讲了一些外面的世界的传说,还提到一些仙人之类的东西,听得我和少爷眼中都是异彩连连,这些东西我在书上只是看到过一些当做传说的记载,从未听人说起过。
我知道范师有博学,我有时候也是很好奇为何他会在这里当一个教书的先生,而且一教便是十年之久。
以他的真才实学,便是入朝为宰相,怕也是绰绰有余的,他教我们的那些治理国家和一方的东西,没有大智慧之人绝对讲不出来。
那天的课,范师只上了一个上午,没有在火府吃饭,走的时候,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眼中有着复杂之色。
当时的我不懂他眼中的意味,也是没怎么在意,不过看着那熟悉的半旧青色长袍消失在结尾的转角,我的心还是感觉空落了一片。
这十年来,范师待我亦师亦父亦友,是他让我从一个乡下来的,只会玩泥巴的脏小孩,变成现在这样能够吟诗作对,写下洋洋洒洒的文章的书生。
十月金秋,桂花的香味飘满了整座城,在那考试院外,一张大红榜贴墙上的显眼位置。
桂花树下,各色书生彼此拥挤着,推撵着,不知谁踩掉了谁的鞋子,谁拉着了谁的腰带,平日里一副清高模样的书生,竟是变得比那赶早集的农民还要拥挤不堪,不懂礼让。
不时有人从人群中挤出,仰天长笑,然后披头散发的向外跑去,高声叫着:“我中了!我中了!”就像疯癫了一般。不过并没有人嘲笑他,都是一脸的羡慕之色,也是不觉得他这般模样有何不妥。
不过也是有人踉踉跄跄的从人群中挤出,一屁股坐到地上,仰天长叹,嚎啕大哭。这些人一看便是没有上榜的,十年寒窗苦读,一朝梦碎,不由得让人心生唏嘘。
我和少爷站在外面,看着那盛大的场面,目瞪口呆。墙边的桂花树被人挤得不断摇晃,金色的桂花落了一地,却又是立马被拥挤的人群踏入尘土之中。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后,人群才是渐渐稀疏些,我和少爷挤过几个人,站到了那红榜的面前。
我和少爷同时抬头看去,看向那榜首之上,写的最大的名字时,两人同时呆住了。
那红榜的榜首位置只有一个名字,但那不是我的名字,而是两个字——火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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