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忙放下茶杯,可抬头时,却发现宇文晔似乎也有些出神,虽然不像她这样,但他拿着茶杯送到嘴边的手指,也微微有些僵硬。
两个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一点光芒闪烁。
显然,两个人心里都被那两個字震住了心神——左家!这个姓氏,这个家族,对于他们来说活都并不陌生,尤其对宇文晔而言,甚至可以称得上熟悉,因为左家也是出身定川军镇,与宇文家和其他门阀世家一样,一同辅佐了先帝楚胤创建大业王朝,立下赫赫战功。
而当时左家的执事者,便是后来两朝为相的萧山郡公——左宸安!但,这位位高权重的萧山公却并没有活到现在,因为在楚旸登基后不久,他就因病过世了。
只是,对于他的死,后来有了许多猜测。
毕竟,这么一位正值壮年,骁勇善战,而且位高权重的重臣,不太可能因为一场小小的风寒就丢了性命;之后,更是有消息传言,他是死在皇帝亲自派人从宫中为他赐药之后。
当然,这种事无根无据,本来也只是猜测,可之后发生的事,却像是应证了这些猜测。
因为左宸安死后,他的家族不受朝廷重用,尤其是继承了他爵位的儿子更是受到了朝廷的打压,直接被褫夺了爵位,一时间,一个显赫的家族逐渐分崩离析,渐渐凋零。
于是,他的长子左珩起兵,反叛朝廷。
也就是当年声势浩大的左家叛乱。
感觉到两位贵客突然的沉默,那摊主只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急忙陪笑道:“哎,看我说些什么陈谷子烂芝麻,水开了,我再为你们煮茶.”
说完,转身走回灶边去了。
可留下的两个人却神色各异,商如意下意识的抬头,就看见宇文晔也在看着自己。
她不由得有些慌乱:“你看着我干什么”宇文晔却道:“你慌什么”“我,我哪有慌”“……”对上她明显有些凌乱的眼神,宇文晔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默默的从怀中摸出一块手帕,又拉过她的手,轻轻的为她擦拭了刚刚被淋湿的手指。
他的手沉稳而有力,这样,反衬得商如意的指尖更有些不自觉的轻颤。
他道:“还说你没慌”“……”商如意咬了咬下唇,急忙将手抽了回来,虽然茶水已经擦拭干净了,可她的心里,却还是不停的乱跳,不知道是因为“左家”,还是因为留在指尖的触感。
见她不肯说话,宇文晔也并不勉强,只平静的说道:“对于那件事,我的记忆其实很深。
毕竟,左珩是我们那一群人里最年长,也最有能力的人。
说起领兵的本事——即便今天看来,他也不在任何人之下.”
商如意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宇文晔这个人,没有高傲的态度,但有一颗最高傲的心,要让他称赞别人,除非那人能真的让他服气。
而在领兵这件事上,她也知道,他有着绝对的实力和自傲的资本。
可是,连他都说,左珩领兵的本事不在任何人之下,这个任何人,显然是包括他自己的。
商如意想了想,轻声说道:“当然.”
就算她的家族没落较早,跟这些勋贵子弟不太熟悉,但当年左珩在郢宋二州起兵,声势浩大,归附者数以万计,这些都是她早有耳闻的。
更因为领兵者出身名门,又骁勇善战,令朝廷平叛的军队数次受挫,哪怕皇帝坐镇洛阳,都险些让洛阳沦陷。
之后,是各地数十路勤王之师一同出兵,才将左珩的叛乱镇压下去。
据说战到最后,他孤身一人血战数千名敌人,至死不降,身上流下的鲜血染红了大片土地,经月不退!他死得惨烈,也在大业王朝的统治上划下了一道最深的血痕。
因为在那之后,各地的叛军便蜂拥而起,朝廷更是在这一场叛乱之后元气大伤,逐渐失去了对各地的掌控之力。
商如意轻声道:“我也听舅父提起过他。
舅父时常惋惜,如果他能为朝廷所用——”话没说完,就听到宇文晔一声轻笑。
商如意道:“你笑什么”宇文晔的眼中透着一点冷意,淡淡道:“他就是被朝廷逼上绝路的,又怎么会为朝廷所用;若朝廷肯用他,他又怎么会被逼上绝路”商如意放在桌上的手慢慢的握紧。
沉默半晌,她轻声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被朝廷逼上绝路”宇文晔转头看向她:“你知道”商如意道:“其实,我之前也不知道,但我刚刚,好像知道了.”
宇文晔觉得奇怪,问道:“为什么”商如意看着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道:“皇图三代后,王岗夺民口。
凤鸣萧山侧,还看米字洲……”宇文晔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又是这首谶歌。
之前在离开雁门郡回东都的路上,她就曾经提起过,但宇文晔立刻阻止了她,只说这些都是胡言乱语,并不以为意,却没想到,此刻商如意又提起了。
他道:“这些东西,你何必去信”商如意道:“我也未必一定要信。
可我刚刚才想到,萧山公的死,还有左珩被朝廷打压,可能跟这首谶歌有关.”
“……”宇文晔一怔,再凝神一想,顿时明白过来。
凤鸣萧山侧……他抬头看向商如意,道:“你是说,朝廷怀疑萧山公的爵位名号,应了这个谶歌,所以对左家不再信任,之后还褫夺了这个爵位.”
商如意点点头,道:“其实,打压左家,已经是朝廷第二波清理名应谶言的人了,在那之前,还有个跟萧字有关的人,不是也被朝廷打压了吗”宇文晔的目光突然一闪:“萧元邃……”商如意道:“我记得,萧元邃成为朝廷的重犯,就是因为他参加了左家的叛乱,之后左珩战死,但他活了下来,才会四处逃亡的.”
“……”这一次,宇文晔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皱着眉头,凝神想了许久,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点隐隐的光。
半晌,他喃喃道:“凤鸣萧山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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