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英得知放牛小哥已经离开刘地主家,知道终究是自己连累了对方,只叹不能跟救命恩人亲自道谢,若是他日有缘能相逢,定要好好报答对方。叹息一阵看到刘大善人还是一副气愤不平的模样,轻声安慰道:“爹别气坏了身子,为那些人不值。”
“明明知道是他们害你,爹却没办法为你报仇,爹是不是很没用?”刘大善人垂头丧气,自责自己五大三粗一个汉子连闺女都保护不了。他不是没有为这件事去找过族长,族长只丢给他四个字“纯属意外”,光看族人的态度,刘大善人就知道这状告到衙门也白瞎。
站在族长门外刘大善人有些怀念当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岁月,搁那时的脾气早提刀冲到刘地主家了,然而想想温柔的妻子,乖巧的闺女,他除了叹气还是叹气,佝偻着身体返回家。
神勇威武的老爹哪去了?刘秀英不喜欢看到这样心灰意懒的老爹,如果用些小手段能够打开老爹的心结,她不介意试一试。“爹爹勿恼,虽然我们没办法指证这次的事情与他们有关,但也不能轻易放过他们,不给他们一些教训,他们以后还不死心。”
刘秀英老气横秋的语气一点也不符合她稚龄的面孔,好在刘大善人早就认定闺女是星神转世天资聪颖,故而也不诧异,反而认真地和闺女商量,“看到那家人无耻的嘴脸我就来气,纵使不能指证他们,我也不愿白白忍下这口气,干脆找机会狠揍他们一顿,怎么说也得给你出出气。”
刘秀英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诡笑,“他们缩在家里不出门,想揍他们恐怕没那么容易,况且揍他们一顿太便宜了,至少要给他们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你想到什么好法子了?”刘大善人看到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就知道闺女肯定在打什么鬼主意,想想闺女整人的手段,他沮丧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兴奋。
“这事要爹帮忙……到了那天我会把娘看好,可别把娘吓着了。”刘秀英搂着刘大善人的脖子嘀嘀咕咕。
刘大善人越听越胆战心惊,眉头散了又躇,躇了又散,眼睛越瞪越大,好半天纠结地说道:“爹听着咋这么渗人呢,你别把事情闹太大,族长那边不好交代。”
“爹放心,您照我的话去做,肯定不会被人发现,就看您有没有那个胆子。”刘秀英催促道:“这事得抓紧,千万别在娘跟前露了口风。”
刘大善人被闺女一激将,当即瞪圆眼睛,口不择言地说道:“爹会没胆子,当年你爹我也是杀过人沾过血的。”
还保留着警察职业价值观的刘秀英立刻皱起眉头,“咦,爹以前不是经商吗,怎么还杀过人?”
刘大善人躲闪着闺女质疑的眼神,支支吾吾,“爹就是那么一说。”
“您别骗我,否则我以后都不理您。”刘秀英扭过小脸,心里忐忑不安,她不相信老爹杀过人,理智却在嘲笑她自欺欺人。爹对自己那么好,又乐施好善,怎么会是残忍的杀人犯。可如果爹真杀过人,自己是大义灭亲还是包庇隐瞒,这会她深深体会到前世那些罪犯家属矛盾惶恐的心情了。
刘大善人最在乎闺女,见闺女生气,急忙说好话逗哄。
偏生刘秀英铁了心要把老爹的过往问个清楚明白。
刘大善人没辙,竹筒倒豆子把从前落草为寇的事情讲了一遍,说完憋着气紧张地问道:“你不会嫌爹以前做过那种勾当吧,爹现在都改了,爹只想和你|娘俩好生过日子……”
刘秀英复杂地望着刘大善人,若是前世她一定会把刘大善人这样的劫匪绳之以法,然而这并不是法律完善的清平世界,这个国家被外族践踏得千疮百孔,礼崩乐坏的社会环境让百姓毫无一点保障。刘大善人落草为寇就是被乱世所逼,况且他杀的都是为富不仁的有钱人或者贪官污吏,并没有对穷苦百姓下手。面对这样的情况,她还真有些不知所措。支持刘大善人吧,与她的良心准则有冲突;说刘大善人做错了吧,可是在社会秩序混乱的局面下,刘大善人杀了那些人反而让许多百姓少遭罪。
刘大善人看闺女半天不说话,急了,“闺女,爹也不想啊,可那时候爹不杀他们,他们就不让爹活啊。”说着顾不得害臊把衣袖撩开,指着胳膊上的伤痕,“这是那年爹在外面跑生意被几个官差打的,脑袋后面蹋了一块也是被那些人砍的,胸膛曾被一个鞑子的马踩了一脚,断掉两根肋骨,爹躺了半个月才捡回这条命,三个月才能站起来……”
刘秀英轻轻抚摸老爹脑后的凹陷处,看到老爹的肋骨明显有错位的痕迹,声音都颤抖了,“爹,不是您的错,您没罪,是那些人该死!”
“这些事我都没跟你|娘说过,原本也不打算告诉你,可是你都问起了,爹不能瞒你,你不要怪爹,爹当时真的没有活路了……你别怕爹,爹就是自己去死也不会伤害你和你|娘。”刘大善人的嗓音十分低沉,有对从前日子的不堪回首,也有对闺女坦白后的心慌意乱
刘秀英的眼泪流了刘大善人一脖子,“谢谢爹,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我没有看不起你,我是心疼你受了这么多苦,以后女儿不再淘气,一定好好孝顺你。”刘秀英的思想逐渐改变。人若是没有活路自然会反抗,在这个混乱时代,她不应该用前世的法律准则来要求一个走投无路的男人坐以待毙,若是换成任何正常人相信也不甘心忍气吞声让人活活整死。
“好闺女,爹现在什么都不想,就盼着你长大成|人,不被人欺负。”
“爹……”
把话说透后父女俩再无半分隔阂,抱头痛哭一阵又继续高高兴兴商量整治刘地主一家的手段。
正月初一的午夜子时,各家要到祠堂烧头香,放鞭炮,迎接新年的到来。每年刘氏一族祭祖都是叫本姓各房子孙集中祖先祠堂进行祭祀。
这一天即使刘地主一家再不情愿出门,也得到祠堂集合,况且他们还要听族长宣布族上祀田的收支情况,因为这笔钱除了用于办祭祖会,多余的还会分给各房,这对贪心的夫妻怎么可能错过。
临近子时,刘大善人一家相携来到祠堂。刘大善人穿了一件深色的棉袍,长长的下摆几乎遮住鞋面。他牵着刘秀英的小手,逢人便笑呵呵地打招呼,跟前阵子怒发冲冠找族长讨说法的态度截然不同。
身着桃红褙子的马氏跟在刘大善人后面亦步亦趋,清秀的脸上挂着恬静的微笑。没有什么能比丈夫消气更让她高兴的事了,丈夫身上那件棉袍还是她亲手做的。亏得闺女给她出了个好主意,说棉袍里面加层丝绸内衬会更有坠型,果然把丈夫魁梧的身型衬托得愈发挺拔,
一身大红锦袄的刘秀英东张西望,时而瞅瞅这里,时而瞧瞧那里,好像在算计着什么。当她看到刘地主一家出现时,嘴角的笑容不禁扩大。
“吉时到!开祠堂!”
本该沉寂的黑夜宛如白昼,浓墨般的夜幕被火光映得通红,沸沸扬扬的喧哗惊得周围的虫鸟不敢出声,蜂拥而至的族人举着火把在族长的命令下缓缓打开祠堂,把作为祭品的整猪整羊、鸡鱼糕点一拨拨抬进去。
男子依次进入祠堂祭拜,女子则在外面磕头祷告,做完这些她们还要清洗蔬菜瓜果,等祭祀结束族人就会抬出供品会餐,听族长宣布明年的诸事安排再各自散去。
刘秀英祷告完站在院子里等候老爹出来。她知道族长不待见老爹,每年只让老爹进祠堂磕个头就赶出来,真正重要的事情都是留下几个亲信的族人商量。
刘大善人平静地走出祠堂,心里却压抑不住一股愤怒。适才在祠堂里,刘地主跑到族长面前告状,说自己诅咒他一家人断子绝孙。刘大善人想要争辩几句,族长却听都不听原因就劈头盖脸训斥他一顿。看到刘地主得意洋洋的嘴脸,原本对闺女报复计划有些犹豫不决的刘大善人不再动摇。
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刘大善人先行离开,刘秀英看了看忙碌的娘亲和地主婆,掉头去找刘三儿。
“堂妹!”刘三儿正和几个孩子放炮竹,看到刘秀英眼睛一亮。今天的刘秀英梳着两个朝天髻,上面还系着蝴蝶结,看起来可爱极了。
以前刘三儿不知道娶媳妇是什么意思,一次撞见爹娘“打架”让他明白了媳妇是什么,加上爹娘常跟他说只要娶了刘秀英就能得到堂叔的家财,更加让他认定这个媳妇一定要娶到手。想想堂叔家的大宅子和值钱的物什他就流口水,可惜每次去堂叔家,刘秀英都不给他好脸色,此时见到刘秀英一个人,他急忙抛下伙伴去讨好刘秀英。
刘秀英假装没听见刘三儿的呼喊,手提灯笼匆匆跑进祠堂旁边的树林。
茅房在另一头,她跑那去做什么?刘三儿十分好奇,悄悄跟进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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