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航海时代是一场投机者的盛宴,也是故步自封老牌强国、古国的末日,土耳其彻底步下神坛,埃及印度先后陷落,传说中的几位西方列强先后崛起,葡萄牙、西班牙、荷兰、法国、英国展开了殖民全球的旅程。≥
在这个过程中,中国始终是个异类。
他并未像同样古老的印度那样被立刻殖民,他扛了很久很久,扛过了葡萄牙的滋扰,荷兰的侵略,至大航海时代的尾声,才终被英国轰开国门。
沉睡雄狮是好听的说法,东亚病夫则是难听的那个。
可以说,沉睡是一种态度,病夫则是这个态度产生的结果。
要醒来,要比谁都清醒,要健康,要比谁都强大,先于一切的就是纠正这个态度,让人们看清这个世界,讲明白真正的游戏规则。
首先要说清的一点是,弗朗机是强盗没错,但绝不是咱们大伙这样的强盗,更不是倭寇那样的强盗,而是全球化贸易化的强盗,他不洗劫你的家舍,而是吃干净你的未来。
只论南洋,葡萄牙最重的心血投在马六甲,便是曾经大明的属国满刺加,捏住欧亚航路的必经之地也没什么高深的想法,只为垄断整条航线。
天下舰船数以万计,谁不知东方满地皆黄金?谁不知搞几艘船就可以贩货?
可大多数人知道了也没有办法,因为马六甲在弗朗机手中,他们远比收过路费的新加坡要贪婪,除本国指定人外,其余舰船想都甭想,皆为走私。
所谓的指定人,包括但不限于皇亲国戚,宗教首脑,拿沙加路来说,他自己在欧洲也是有爵位的,跟某某都是沾亲的。
葡萄牙就是用这种方式,控制航线关键的枢纽港口,控制重要货品的原产地,总而垄断整条航线,整个大洋的利益。
顺便的,他们会传递天主的福音,打压甚至屠杀异教徒,这个比利亚半岛的小国,人口面积均不及浙江的地方,就此一跃成为世界的轴心。
要与属下说清楚的一点就是,我们的确是来抢弗朗机的,但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抢,我们来此是要取而代之,解放航路、港口与城市,让我们的船只可以自由安全的通行。我们有这样的武力,我们才是真正的无敌舰队,为什么不这么做?
建立真正的秩序,以武治海,从被我们保护的商队身上抽成,光明正大赚取利润。我们不再是贼寇,而是海军,我们不再是秩序的破坏者,而是秩序的制定和维护者,是和平的使者,我们的子孙可以坐地收钱,不必再打家劫舍,为什么不这么做?
杨长帆说了很久,有人懂了,有人不愿意懂,有人一个字都没听懂。
没关系,慢慢的,都会懂的,只要有收益,自然会有更多的支持者。
长篇大论之后,马老板终于返回,苏莱曼国王请杨长帆上岸,要亲自接见并商议事宜。按照马老板的观察,国王虽然很抵触它国船队在自家地盘上晃悠这件事,但相比于尊重他们信仰的郑和号,国王显然更抵触以天主名义搞侵略的弗朗机。
可不管怎么说,总不可能就这么让舰队靠岸,具体怎么搞还是要聊的。
杨长帆倒也不怕,就此携亲信登岸,国王不可能,也不敢有丝毫的敌意,只因徽王府第一舰队是可以让他们灭国的存在。更何况,你不认识我,总该知道郑和与大明吧。
……
京城严府,老严,严嵩,大严,严世藩已收拾好行囊,整装待发回老家。这么走自然是不甘的,要交代好后面的事。
于是,他们叫来了小严,严世藩长子严鸿亟。严鸿亟年方二十五,无论相貌神色都更像严嵩一些,外加与父亲聚少离多,与祖父朝夕相处,因而虽身处大富大贵之家,性格上却也没那么张狂,就连老婆也只有一房。
嘉靖一言不和废了严嵩严世藩,却从未牵扯过严鸿亟。小严幸免于难,本该低调混事,但严嵩倒了,并不意味着严党没了,严党只要在,就要有个主心骨,就像徽王府在,就必须有个徽王,不管他在九州还是东番,只要姓汪就可以。
因此,党系重任,压到了吏部右侍郎严鸿亟的肩膀上。
祖孙三代聚于一堂,依旧严世藩主事,短短几天,他已将一切计划妥当。
党斗心术,他敢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但他现在认怂了。
“徐阶,不在我之下。”严世藩这次身边不再有歌姬与美酒,神色也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凝重与严肃。他经过太多的大风大浪,每次都只略施小计便得风平浪静,管他什么尚书总督,我该享乐享乐,该喝酒喝酒,他一度认为,除了那位喜怒不定的神仙,他不畏惧任何人。
但这一次他真的被麻痹了,一个活得比自家的柴狗还要卑躬屈膝的人,酝酿了整件事情。
事出之后,严世藩八方运作,抽丝剥茧,一层一层把事情拨开。
要搞自己,是神仙的主意。
神仙是谁请来的呢?是蓝道行。
那么继续,蓝道行是谁请来的呢?
查问打听,翻看典籍,走访老臣过后,终于确定,是很久以前一个叫何心隐的人介绍进宫的。
何心隐是什么人呢?心学****泰斗,泰州学派传人,左到要烧孔庙的人物,人称何狂。这样的人自然不会科举的,相反,他甚至还死结党派,这当然是不允许的,理所应当入狱,而且这人入狱不止一次,只是每次都有人保他出来,不了了之,其在心学内部还有相当的地位。就是这样,他坚强活了下来,而且越活越好,越活越左,
这样左的人,恨不得把皇上都砍了,更何况一任首辅。
那么最后一次保他出来,给他饭吃让他在北京厮混的人又是谁呢?
徐阶。
另外一条线,亲操弹劾重任的邹应龙,心学江右学派。
徐阶,心学江右学派。
心学这个深坑,不能挖,一挖就没完了,深了去了,也是严世藩够手段,才能挖到这一步。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一向小看所谓的心学与徐阶了。
“鸿亟。”严世藩凝视儿子,“这一次,我们要以彼还彼。”
“他们有神仙,我们也可以有。”
“他们的神仙说人话,我们的也要说。”
“与人斗,我们从未输过。”
“与神斗,也不过如此。”
“罗列罪名逮捕何心隐,聚群臣之力劾蓝道行。除此二人后,咱们的神仙进宫,如法炮制,指杀徐阶!”
严世藩狞笑道:“倒要看看,是咱们的神仙厉害,还是他的神仙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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