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风袭袭,寒江漫漫,血雨腥风如涛山喷雪,烈烈劈来。
莫金冲静默一时,凭栏而望,却见那高天云遮,长湖血染,不由心头绞痛,似被挖去了一块血肉。那伟岸的身影在风吹雨打中,虽显挺拔,却已开始动摇,似乎要被江风吹走。
“这……这是怎么回事?”莫金冲表面从容,实则心急如焚。
身旁的顾大人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看着对方脸色,这才说道:“莫将军,本官收到朝中密探的飞鸽传书,上面说,刑部侍郎张大人,于朝堂上公开了我们的计划,如今,事情全部败露了!赤煊皇帝震怒,派禁军追击围剿,我们安插在幽京的两万大军,已死伤殆尽。”
那顾大人说着,已是催然泪下。一边的兵部尚书躁动不安,也走上前,叹道:“是啊,首座,事情败露,我看,还是收兵吧!我们一下损失了三万大军,眼下,只剩一万陆军,一万水军,而朝廷,光是驻守幽京的禁军就有八万,原本五对八,若是偷袭,加以谋略,在对方未知的情况下,兴许还能险胜,但今二对八,对方有压倒性的优势,我们无需再战。”
望着渐渐沉入水中的战船,头顶云气愈浓,莫金冲连连叹息,久不应声。
吏部尚书也凑了上来:“首座,河神帮不是等闲之辈,我们还没与之正面交火,就损失了一半兵力。如今,幽京的八万禁军已经出兵,正打算追击我们,若再不逃,恐怕就真的无处可逃了。依本官看,水师府是不能回了,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转投无极国,我已经飞鸽传书,与无极国取得联系。首座,识时务者为俊杰,依附无极国,东山再起,犹未为晚!”
“混账!”
听吏部尚书建议投靠无极国,莫金冲猛拍桅杆,脸色大变:“你们身为六部大臣,岂不知无极、火云二国,皆虎狼之师,自从被幽帝打入西北蛮荒,二国一直觊觎中原沃土。所谓:非我族人,其心必异,本将军就算战死沙场,也不愿将我中原土地,拱手送给外族人。”
“莫将军,可这……”顾大人面带焦色,有些不高兴。
“好了!本将军自有分寸,各位大人不用多说,生死各有天命。”
莫金冲冷哼一声,双手背负,朝船头走了两步,心中正在衡量、思索。方才,面对众人的劝谏,莫金冲只听进去一句:刑部侍郎在朝堂上,公开了计划,导致皇帝震怒。
刑部侍郎张大人,何许人也?
莫金冲喊来顾大人,他同样出生刑部。从他口中得知,这个张大人脾气古怪,自命清高,一直以君子自居,与朝中大人们关系不和,因此,起义之事并不曾告诉他,也不曾与他联络,他怎么会知道的?莫金冲精神一愣,忽然想到云鸿那天所言,说刑部曾派了一个供奉,秘密潜入了河神帮,而河神帮似乎知道什么事,又恰巧被木供奉打听到了,汇报给了刑部。
“莫进军,请你顾全大局。”顾大人再次劝谏。
“哼,河神帮,罪魁祸首!早说要铲除河神帮,你们就是不听!!”
怒火终于发了出来,莫金冲面如寒霜,目光紧盯水下游移的巨影,赤剑上散出一层红晕。
顾大人见莫金冲震怒,不听劝告,还将怒火撒到他们头上,面色忽然变冷,道:“首座,这跟河神帮有何关系?又跟我们有何关系?朝中的那些兵将,可都是将军您的部下!张大人得知此事,本官估计,多半是首座手下的那些将士,贪生怕死、意志动摇,这才出了内奸!此事的失利,要怪就怪首座手下的那些将士,若不是他们,哼!咱们的大计早就成了。”
“放肆!!”莫金冲面色狰狞,看着顾大人,厉喝道:“本将军安插在幽京的将士,都跟着本将军打了大半辈子的仗,个个赤胆忠心,曾指天誓日,效忠水师府。倒是你们,难道忘了?十年前的黄河水灾,若是我没记错,顾大人,是你的手下石员外,在捉拿墨府兄妹时,干了什么龌龊之事?还被对方知道了我们的大计,今有此灾难,纯属因果报应,活该!”
“莫金冲,你…你…你……!!”
那顾大人一听,方才还厉声厉色,顿时就说不出话来。
说道黄河水灾,本是一段孽缘,说是因果报应,造化弄人,却也不为过。
十年前,黄河水灾,墨府因为百姓出头,触怒龙颜,于是下令水师府,派兵捉拿墨府兄妹。眼下站着的六部尚书,除了兵部尚书,其余五人都去了。事实上,当时找到墨府兄妹,他们已在洪水中漂浮了三天三夜,两兄妹并没有反抗,作为朝廷钦点的罪犯,显然是认命了。可在行船途中,却让他们无意得知,水师府意想举兵造反一事。在当时,此事尚未成熟,还处于谋划阶段,那墨千青同样不满朝廷,便以墨家机关术为本,有意投靠水师府众人。
那个时候,水师府正缺人才,若有墨府以机关术为助力,大业路上,定会事半功倍。因为当时,六部尚书在船,即刻做出决定,便把他们放了。至于抓捕这件事,众人都知道,赤宣皇帝是因为一时震怒,故而下令搜捕,只要等他气消了,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敷衍过去。
事情如此发展,本是皆大欢喜,可半路上,还是发生了无妄之灾。
当时,船上有一位刑部员外郎,姓石。这人是个不正经,不经意间,看中了墨千青的妹妹墨雨希,于是兽性大发,瞒着众人,带了几个部下,闯入墨雨希居住的船舱,就要对她实施暴行。谁知,恰巧被前来探望妹妹的墨千青撞见,于是奋起反抗,最终,墨千青右臂中了一刀,而且在搏斗中,被打落激流,行踪不知。而她的妹妹墨雨希,不舍哥哥,又为了保住自身的贞操,在墨千青落水后,也舍身跳下了激流深涧。自此,墨府两兄妹,杳无音讯。
因为这个案子有六部的人参与,到最后,在皇帝面前一番周转,也就敷衍过去了。
可谁知,墨千青大难不死,还成立了流波寨。
本来军民同仇敌忾,可因这件事,最终反目成仇。墨千青一直以为,自己的妹妹墨雨希在洪水激流中淹死了,矛头直指水师府。这才号令流波寨,三番四次与水师府作对。而水师府得知墨千青未死,又害怕他说出水师府造反的秘密,最终联合神风卫,剿灭了流波寨。
这一战中,水师府与神风卫结实。
神风卫,高人辈出,似有先知之能,他们竟然知道,水师府意想起兵造反之事。不过,神风卫对于此事并无阻拦,而且,还有意暗中相助,甚至哆使水师府,联合被打入西北蛮荒的无极天国,一起造反。于此一来,水师府密谋造反,历经了长达十三年的准备工作。
直到四年前,北门河再起波澜,河神帮的出现,打破了乱局。
因为是流波寨的延续,水师府不得不紧张,屡次想斩草除根。但河神帮神龙见尾不见首,以“河神”为噱头,避而不战,久而久之,皆无成效。六部尚书因当年之事,心中一直过意不去,于是竭力阻止莫金冲,让他尽心策划大业。莫金冲听从建议,河神帮成立四年来,一直容忍河神帮,从没有与之正面交战,河神帮也不主动骚扰水师府,两方井水不犯河水。
可事情就是这般凑巧。朝中有刑部侍郎,姓张,为人刚正廉洁,两袖清风,得知北门河水域,有河神帮作乱,眼看百姓受苦,朝中不管,水师府也按兵不动,于是秘密派手下木子涵打入其中。打算先摸清对方的底细,再请朝廷出兵。几日前才得知,木子涵身死,还变成了魔教妖人。而这时,水师府也出兵,打算剿灭河神帮。这事,本来跟谋反扯不上关系。
就在那天晚上,张府忽然来了几个黑衣人。
几人自称神风卫,与张大人交谈时,无意间,说道了水师府造反的事情。
张大人当时就震惊了,水师府出兵,剿灭河神帮,这是一件好事,怎么就跟造反混淆在了一起?而且,诸位同属六部,尚有交情。但出于防备,次日,张大人将此事禀告了圣上。
如今,莫金冲尚不知道,事情的败露,是因为神风卫出卖了他。
他一直认为,是木供奉从河神帮口中,打探到水师府造反的消息,上报给刑部。
如此一来,河神帮就成了罪魁祸首。幽京城的两万兄弟,加上现在落水致死的一万兄弟,都是因为河神帮。这一刻,莫金冲怒火爆发,再也不顾众人的劝告,一跃之下,冲天而起。
“众将士听令,所有人上大船,武者之上、熟悉水性的水手,乘扁舟而出。”
“首座,此战不利,请速速收兵啊!!”
“莫将军,莫非你是顾我等人的性命于不顾?性命大于天啊!!”
“闭嘴!”莫金冲玉面森寒,朝几人怒喝一声,随即化作一道流光,一头扎进水中。
“北门河河神,纳命来!!”
因为三万将士的牺牲,十三年谋划的大计失败,如今见水下那道巨影,莫金冲瞥了一肚子火气,顿时找到了发泄之处。他大吼一声,赤剑放光,带着无比犀利的红焰光芒,朝着巨兽脊背猛击而去。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当啷”一声,宛如沧海龙吟。随之,却又传来一声真正的龙吟。莫金冲这一剑,直指猰貐后背,剑芒闪耀,却已经揭去了几片龙鳞。
“吼吼吼——!!”
猰貐被这一剑激怒,在水中扑起垂云巨翅,一时间,翻江倒海,足踏虚空,一声巨吼,便如同月陨星沉,巨大的浪头铺天盖地,那百条看似坚不可摧的战船,被浪花瞬间吞噬。
莫金冲和猰貐激战于水下,当他亲眼目睹猰貐的面目,不由心慌。
一番激斗,才发现对方实力高强,肉身搏斗,完全不是对手。而且在水中,对方得势,借助水流,将自身发出的剑气一一化解,不过盏茶功夫,就有些吃不消。不得已冲出水面,猰貐被他激怒,同样扇动巨翅,飞冲上天。此刻,那暮云阵吸收了万人魂魄,浓如黑夜,惊雷阵阵,雷龙怒号,发出酷烈无比的威力。莫金冲见状大喜,凛然一笑,忽然闭上双眼。
眼见凶兽猰貐振翅冲来,他双臂发力,指尖凝剑,往掌心上一划。
顿时,血喷如雨,血水夹杂着雨水,如同泉涌。
他一声狂啸,手引法决,脚踏天罡。以鲜血为符,虚空为箓,在空中画出一道奇怪的符箓,同时口中念诵一些佶屈聱牙的咒语,下一刻,赤剑放光,霍然刺天,却听他喝道:
“恭请九天普化应元雷神天尊,听我号令!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话音一落,狂风大作,天地肃杀,头顶阴云,遂然落雷。
莫金冲以凡人身躯,引动九天雷火,眨眼间,便埋没在紫光之中。随后,紫电如狂蛇飞舞,竟然劈向水面,径直打在了莫金冲的赤剑上。莫金冲一身黄金铠甲顿时焦黑,且双目圆睁,如同要崩裂一般。他怒剑一挥,无边电芒射向猰貐的头顶。顿时,只闻一声炸响,那奔涌的水浪也被雷电劈成漫天水雾,这一刻,风停了、雷歇了、水止了,世界都停止了!
猰貐被怒雷击中,一声惨叫,慌慌张张的潜入水中。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莫金冲身躯一颤,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电芒消失。
“哈哈!!我胜了!”莫金冲仰天一笑。
看着猰貐落水,不知怎么回事,胜利的喜悦并没有萦绕心头,心中反是空荡荡的。
无尽的空虚,猝然袭上心头,身上冒出一丝冷汗。
风波过去,水面平息。
却见这广阔无垠的湖面上,漂浮着无数断木死尸。原来气势恢宏,浩浩荡荡的舰队,此刻,只剩下三条残损的大船,歪七扭八的浮在水面上。整个水面上,几乎见不到活人。
阴云依旧,甚至更浓,邪恶的气机,渐渐笼罩了天地。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033s 2.3236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