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死了,大女儿也死了,就留下一个命根子般的小萝卜头,还要遭此大难,何阿英心情如同冰冻一般凄凉,要不是王学谦表情的还算亲和,没有摆出一副黄世仁的冷血模样,估计能一头撞死在院子里的喷泉上。
“你先起来!”
“老爷,放过我们母女吧?”
王学谦认出来了,这对母女就是那天见拉斯诺-邬达克的时候,在街头吃小吃的摊主。他就闹不明白了,芮庆荣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尽给他招惹麻烦。
当时他是吃腻了罐头,一时兴起,才有了这么一出,想要找一个厨娘,以为街头混生活的摊主会坦然应允,没想到当时他吃了闭门羹。
可时过境迁,他也不是刚到上海时候的两眼抓瞎的‘假洋鬼子’,随着对上海滩的了解,很多事情都将迎刃而解,不过是一个厨娘?这根本就难不倒王学谦。
倒是这母女两,让他感觉有些难办,退是退不掉了。
总觉得心头怪怪的,他想过,自己或许这辈子跟好人已经无缘了,但是也没有打算做一个欺男霸女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恶棍啊!
可如今这形势,真成了强抢民女的地主恶霸。要说都是底下的人胡乱折腾,但说出去,估计也没人信,还以为他骄躁,脸皮薄。
眼神不由的瞥向屋檐,一时间处于两难的境地。只能在心底暗暗叹气:“也许是入乡随俗吧!总逃不了的事实。”低头看了一眼干瘦,脸色青黑的女人,心中的好心情顿时如同太阳出来后的水汽,渺无踪迹。
“你先起来,不然你的事,我可不管了。”
听到事情有转机,何阿英后背抽搐着,勉强站了起来,神情懦弱的样子,看着让人生气。好在。女儿懂事。拦腰抱着何阿英,让她多少有了一些主心骨。
她怎么招都可以,但是希望女儿不要受到委屈。
王学谦皱着眉头,好主意是没有的,看了一眼放在廊下桌子上的樟木箱,紫铜的搭扣已经略显暗黑色,看来也不是新物件,推了一把,还挺沉。看来张家为此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打开之后。见一卷卷的大洋,还有两根金条。价值的话,差不多在3000大洋左右。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何阿英说道:“如果把钱还给张家,让你们回张家会不会受到刁难?”
何阿英闻听,王学谦竟然是要将她送回张家,顿时飕飕发抖起来,眼神中满是绝望。
想想也是,张家被芮庆荣给逼急了。出了这么大一笔钱,即便还回去,张家也需要打点芮庆荣的手下阿根。这笔账,张家可不敢算到芮庆荣的头上,只能算在何阿英的身上。
可以想象,只要王学谦如果把母女两送去张家,第二天肯定会被张家的人赶出张府。得罪了一个有钱有势的鸦片商人,不过是穷苦人出身的母女俩连在街头做小生意的机会都渺茫。最后的结局,恐怕是被怒气冲冲的张家逼到绝路上。
用不了多久。广肇山庄的乱风岗上,就又要多了两个孤魂野鬼……
明知把母女俩推上街头,估计难以活命,但王学谦却打心眼里真的没准备留人,心中不免羞愧,但还是问道:“你们在上海滩还有亲人吗?”
何阿英绝望的摇了摇头,凄惨的神色,宛如被剥夺了一切。
可实际上,这个世界对她们母女来说,本来就已经断绝了所有的联系,除了哪一点简直可笑的希望。
明知道,这是一个吃人的世界,王学谦还如此狠心,确实难以理解。不过他有他的顾虑,本来在上海没打算多住,家里留太多人,就显得没有必要了。
“老家也没人了?”
一时间悲从心头升起,何阿英哭哭啼啼的摇着头,开始说起了她的经历。比他大十多岁的丈夫,得病死了,为了生计,她不得不带着女儿跪着求到了张府上,好在张家老爷是香山同乡,好面子,看在老乡的份上,收留了她们母女,这两年来,都是在张家做佣人。
但是离开张府之后,她们母女在上海滩已经是举目无亲了。
而且,当年他们一家人是躲避兵灾才离开了老家,老家有什么人,也都很难说清楚了。
这两年,见她干活实诚,何阿英求着张家老爷,甚至不要薪水也要让女儿上学,央求了好一阵子,才让女儿‘凤根’在学堂里读书,有了学名,玉英。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没想到她们母女竟然还要给张家老爷带来灾祸。
一开始听得还算仔细,可听着听着,变成了女人口口相传的宿命论,灾星说,顿时让王学谦的脑袋有些眩晕。
似乎是挺惨的样子,王学谦心中也有些唏嘘,要是当时没有自己多事,说不定这母女俩还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可如今看来,这母女二人的生计是因为他而断绝了,要说这个世界上不幸的人多了去了,他也不可能都去拯救他们,但是真要是因为自己的无心之举,让人家破人亡,他还真的忍不下这个心来。
看了一眼,张家的家庭信息,目光在张达明的名字上停留了一会儿。
但他也没在意,还以为这是一个大众名字,谁都能叫。
正在他狐疑的时候,小女孩怯怯的从母亲的怀中,探出脑袋,眼神纯洁无暇的看着王学谦,轻声的说:“坏……叔叔,不要赶走妈妈?”
王学谦木然的扭头看着阮玉英,小丫头虽然黑黑瘦瘦的,但是身上却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娇媚,一时间心头一软,想要答应下来。心中不免自嘲:“我也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眼神的余光看到边上的伍德,竟然也跃跃欲试的想要说话。
王学谦心想:你一个英国人,凑什么热闹?
虽然被冠以坏叔叔的名头,但王学谦也毫不在意,小女孩还是挺活泼的,看上去也挺懂事。他有了将母女收留下来的想法,但是有些事情必须要说清楚,别到时候,张家又要冒出来。
做好事,总是会让人开心的,虽然王学谦这辈子都没有做过几次,哎,那是没有机会。但脸上总是能看到一些笑意:“你几岁了?”
王学谦的眼神是看向小女孩的,突遭变故的孩子,总是会比同龄的孩子心机多一些,甜甜的一笑,虽然脸上还挂着泪水,却俨然能看出一丝灿烂的神色:“10岁。”
王学谦怪异的看了一眼神情慌乱的女人,再看小孩子期待的目光,叹气道:“好吧,你们留下来。我这里没多少规矩,平时不要吵到我就行。至于她……”
“阮玉英。”何阿英忙说道。
王学谦想了想,点头道:“该是上学的年纪,放心吧,我会给她找个合适的学校。”
“谢谢,老爷。”
何阿英连忙拉着小女孩,给王学谦鞠躬感谢,看到边上站着的伍德眉宇间也有些欢喜,好奇的问道:“伍德,你高兴什么?”
伍德笑的有些凄凉,说:“家里有个孩子热闹一些。”
“又不是你的孩子。”王学谦不在意的心里嘀咕一句,他也是知道,伍德是因为战争期间,他的妻子孩子都死在了轰炸之中,齐柏林飞艇虽然对英国本土的威胁几乎为零,但是也有不少贫民死在齐柏林飞艇的轰炸之中。
伍德就是这么一个在前方打仗,却连妻儿死在了战火中都不知道的男人。
战争结束之后,才发现孑然一身,远走去了美国,好在他是一个能开导自己的人,放下了心结,决心在美国重新开始,这才进了黑水安保公司。
“先生,她们的房间?”
伍德是真心喜欢孩子,虽然阮玉英瘦小黑瘦的样子,绝对跟可爱不沾边,但好在眼珠子挺贼,还算伶俐。
“楼下都是保镖,等过了这段时间,我身边的保镖可以撤走了,楼下的房子给我准备一个大一点的会客室。至于她们,暂时安排在楼上,但不要跟我的房间太近。”一大群男人中放两个女人,虽然不是花枝招展的美女,但总也给人有点奇怪,就安排在二楼。
房子很大,三十多个房间,根本就不用担心会住不下。
母女俩人跟着伍德,知道伍德虽然是个洋人,但是诚意帮她们,对这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也是非常感激的。
而伍德在远东呆过很长一段时间,会说一些中文,交流起来也不太费劲。尤其是这段时间,来到上海之后,原本已经生疏的中文水平,更是突飞猛进。
“你们别怪先生,他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不过他习惯晚睡,所以,早晨的话,尽量不要打搅他。需要的衣物,日常用品,等会儿给我列一个清单,我会派人去采购……”
“伍德叔叔,谢谢你。”
“哈哈,叔叔可是一个大好人。”
“洋大人……”
伍德奇怪的看来一眼何阿英,随后摇头道:“女士,请以后不要用这种称呼跟我说话,说起来,你的地位跟我是一样的。都是为先生的生活起居服务的,所以不存在谁比谁高尚一点。”
虽然被呛了一句,但对何阿英来说,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高高在上的洋鬼子,竟然称呼她‘女士’。
推开靠着楼梯的一扇房门,房间里的摆设顿时让母女两人吃惊起来,这样的房间,是该她们住的吗?
一时间,她们对新主人家中的生活好奇起来。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042s 2.300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