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伊娜站了出来,挺胸道:“你们这些人,就会嘴上说得好听,到头来还不是让我们的族人去战场上送命,自己却享受着肥美的水草和牧场。”
杨霖暗暗点头,这小妞是个棒槌啊,还当自己是西夏的高官呢。老子要你肥美的牧场有毛用,要肥美的那什么还差不多。
胸大无脑老子久旷之身,这下有着落了。
苏珂野把酒碗重重一顿,沉下脸来喝道:“你再敢胡言乱语,对杨少宰不敬,我就宰了你。”
苏珂野不是她的无脑女儿,深知要确保细封氏一族的利益,瓜分拓拔氏族人,他就必须尽快巴结上这个大官。
不过他也很好奇,为什么这么大的官受到了侮辱,他自己的手下却都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丝毫没有生气,甚至有些猥琐。
杨霖站起身来,笑道:“不怪这位苏什么?”
“小女苏伊娜。”
“不怪苏伊娜有此质问,自古西北主人,都对横山羌十分刻薄。可是如今,我们大宋掌管此地,情势便不一样了。”
众首领一起竖起耳朵,想听到具体怎么安排他们。
杨霖笑道:“本官准备,让你们全部搬到银州、夏州、龙州、洪州、宥州、燕州、石洲中去。不过城中位置毕竟有限,只能是你们带自己的亲眷前去,不得超过五百人。”
众人眼色一亮,这都是横山一带的大城,比起贫瘠的山中,不知道能多出多少财富。
杨霖呵呵一笑,心道:野狼进了城,早完驯成听话的狗,这些头领和他们的家人离开了穷山恶水,去城中作威作福,究竟还能控制自己的族人多久呢?
横山羌是上好的兵源,稍加操练配备上好的盔甲兵刃,就是一支不下于白梃兵的先锋利刃。
把他们的领主,全都请进大城大邑享清福,这山中的苦日子过够了,不如去当个有权有势的宋官。
众人听完后,反应各异,有几个实力小的部落,自然是十分开心。
他们在这横山,也是弱者,连自己的牧场和猎场都保不住,时常受到细封氏的欺压。
对他们来说,舍弃族人,带着亲眷去城中享受,是天大的好事。
不过对于细封氏来说,他们就将失去至少十万族人,十万羌人全民皆兵,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杨霖仔细观察着所有人的神色,在苏珂野嘴唇刚动的时候,朗声道:“横山的羌人,诸位的部落子民,可以集中起来。本官划给你们横山到银州一带为牧场,并且允许你们横山羌人自己管理!”
自己管理?在场的羌人首领全都神色一动,难道大宋要给自己西南土司那样的权力?
要是他们知道,杨霖此时在西南的布局,正在对土司老爷们做的事,估计就不会有人生出这种想法了。
房当氏、米擒氏两个族长正在优哉游哉想着要去那个州享福,杨霖对着他们一指,道:“你们两个先任横山羌大小族长,管理银州和横山之间的八百里牧场如何?”
两人一听,喜从天降,他们是党项八部里最弱的,横山七羌他们就是凑个数
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党项全族的主人,可以统率这么大的草原,如何不高兴。
其他族长则愤愤不平,大宋现在是西北最强的力量,横山七羌加起来也不是对手。
他的话就足以改变持续百年的强弱局势,房当族长心中盘算,只要有了宋人的支持,自己和子孙潜心积攒百年,何愁不能像李继迁一样,占据银州,称雄一方。
他转头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苏珂野,发现对方的眼神,如同鹰鹜一样阴冷刺人。
杨霖这是阳谋,避无可避的阳谋,是他跟后世的西方殖民者学来的。
扶持弱者来管理强者,如此一来,有了大宋的支持,房当氏和米擒氏为了自身的发展,肯定会竭力打压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这些强横部落,然后发展自己的族人。
到时候横山七羌,再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细封氏闹事,失去了其他部落的照应,大宋可以轻易剿灭他们,因为他们赖以守御外敌的横山,已经有了其他部落羌人的指路和攻击。
而房当和米擒氏,为了能够不被愤怒的细封氏撕碎,就必须越来越依靠大宋。
等他们矛盾不可调和的时候,自己再煽风点火,挑拨是非,让这些羌人头目领主全都自相残杀,最后自己剿灭所有头人领主,然后安抚诸羌,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羌人面前,发放粮食,救援伤兵,给他们生路和活计。
来时还同心同德,要为横山诸羌谋求最大利益的七部,到了此时不到一刻钟,便已经离心离德,各怀心思。
强的部落不甘心受到昔日小弟的统治,弱的不舍得主动放弃这从天而降的权势,中间的两头都不想得罪,而且他们也想参与瓜分拓跋氏。
可惜,现在的决定权,全在兵强马壮的宋人手里。
杨霖不给他们辩驳的机会,冷眼巡视一圈,道:“各个部落去到哪个州府,由房当氏负责分派,即日起开始落实去做。”
房当氏族长别失野离单手握拳,放在胸前,行礼道:“遵命。”
杨霖笑着一拍手,开始上菜上酒,剔透如玉的精美瓷器上盛着各式精美的菜肴一一端放在杨霖、在场的大宋武将和各部领的桌面上。
精心调配的各式菜肴色香味俱佳,尽显大宋气派,却有几个人味同嚼蜡。
杨霖笑道:“只要你们在大宋的治下,便可日日享受这等酒食,而不用像拓跋氏统治时候一样,全族上阵当炮灰。夏贼驱使你们,如同犬羊一般,我们大宋则待你们和自己子民无异。”
别失野离和米擒氏的祝孔革一同起身,为杨霖祝酒,然后亲自下场载歌载舞——
夜色下的无定河犹如银镜,映出河边一只小鹿的眼睛。小鹿低下头饮水,鹿吻在水面上荡起一圈涟漪。
突然,一支利箭刺穿了它的喉咙,苏珂野马术精湛,纵马赶来一把将小鹿往后一抛。
自有手下的羌人伸手接住,不顾鲜血捆到身前,一路上众人一言不发,气氛十分沉闷。
等他们回营之后,苏伊娜来到父亲的房中,往地上一跪:“父亲,女儿不懂事,惹了那个大宋高官,误了我们细封氏的大事了,请父亲责罚。”
苏珂野自知不是女儿的事,这根本就是那个宋朝的杨少宰事先安排好的,驱虎吞狼好计谋啊。
这条毒计就摆在那里,却由不得你不上当,别失野离和祝孔革能够为了羌人的共同利益,放弃自己的这个机会?
他脸色沉郁,心里想着今后的对策,细封氏有十万族人,绝不可能屈服在两个小部落的帐下。
苏伊娜见父亲不说话,心里更加难受,倔强地抬着头,隐隐有泪珠就要决堤涌出。
苏珂野并不是温柔地人,甚至也不是一个温柔的父亲,心中烦躁不堪的时候低头看见女儿甚至有些厌恶,挥手道:“出去!”
苏伊娜失魂落魄地走出来,没想到这次给部落带来这么的的损失,自己的刁蛮任性终于受到了惩罚。
清冷的河水映照着满天繁星,河边的晚风带着一丝水汽,苏伊娜终于大哭起来。
这个美丽的族长女儿,在横山犹如一朵鲜花,是所有羌人的公主一般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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