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
许尚的耐心教导,使得扶苏对于官场越发拥有更加清晰的认知。
官场,官场。
上下两张口,无外乎权、利二字。
权力,利益。
而权力往往又只会对上负责。
所以。
苦一苦百姓不仅是必然之事。
而且还是不可逆的发展趋势。
此乃东西方古代王朝的通病。
做官做到了一定程度,第一考虑的便是政治倾向性……
上面的风怎么刮,我就怎么做。
为民做主?
顺手的事儿。
但如果没那么顺手,显然第一优先级肯定是对上负责。
尤其朝廷也不会愿意看到地方上有人,打着民意的旗帜,跟朝廷做对抗……
故。
朝廷就会选择把财权层层上收,再将事权层层下压……
“另外还有朝廷和地方之间的权力博弈,财权层层上收的太厉害,势必导致地方发展出现迟滞现象。”
许尚顿了顿,道:“反之,又会让地方握有财权,尾大不掉……那么就需要把控好一个差不多的分寸,根据帝国不同的时期,选择适当放宽或收紧。”
“至于事权层层下压则是常例,只要出了问题,就需要有人担责……先砍基层官吏,斩首示众也好,巡首四方也罢,第一目的都是平息民怨。”
“从把县令砍头开始,若依旧不能平息事态,就砍郡守,再砍朝廷重臣……最后就是皇帝下罪己诏了。”
……
以大秦当前的态势,财权肯定不能让地方占据太多的。
也就是收税的各方面,都得向京师靠拢。
不过这也有个问题。
那就是发展的好的地方,就会感到不平衡。
就像关中现在底蕴丰厚,于是许尚挪关中的钱粮,修中原的黄河,这里面的区域矛盾,需要一个强权皇帝从中协调,否则就会出现压不住的情况。
可话又说回来。
从华夏宏观调控,整体发展的视角来看。
中原黄河修好以后,收税大幅增长,有利的是整个国家。
这笔账还是很容易算的。
因此。
综合考虑之下。
地方财权一定会层层上收,每年再由皇帝与百官朝议,具体会用在哪些地方等等。
“财权,事权。”
扶苏感到了有些头脑风暴,这一下他要学的东西,着实有些太多了。
嬴政深吸一口气:“如果要到皇帝下罪己诏的地步,才能平息事态,估计到时候就已经是天下大乱了。”
以嬴政的自尊心,让他下罪己诏,绝对是比死都难。
尉缭子接过话茬:“我记得许公之前不是有提出过一个推恩令的政策,若后续各地封王联合反对这个国策,倒逼二世罪己收政……”
尉缭子饶有兴致的看了许尚一眼。
以他的眼光,自然可以轻松看出来。
若想在后续彻底压制住地方郡国封王的势力,单靠推恩令就想一次性解决问题,还是有些不太现实的。
说白了。
总得打一场仗。
来一次朝廷和地方的博弈。
赢了。
那自然以后该怎么推恩,继续怎么推恩。
否则。
没那么容易的。
“哈哈,尉缭你有些杞人忧天了。”
许尚笑笑:“推恩令下,地方封王想要实现全面联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有变故……必当优势在我,朝廷具备平叛的绝对实力。”
尉缭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尉缭子总觉得许尚有时候太过自信了。
须知。
人算不如天算。
有谁就一定能够断言未来之事呢?
这时。
扶苏重新把话题拉回正轨,道:“夫子,我还有一事不明,那就是如果刚刚那个举例中的县令,确实在政事上一塌糊涂,难不成御史也不能检举揭发嘛?”
“至于收好处,也可以说成是逢场作戏,缓兵之计,以免县令即将得知自己要东窗事发,选择狗急跳墙。”
“这么一来的话,似乎御史也是有反驳余地的。”
……
扶苏进步的很快,立即有理有据的举一反三起来。
是啊,现实情况总是复杂多变的。
御史收钱为何不能是让贪官放松警惕,保护自身呢?
扶苏思考的确实没什么毛病。
许尚则淡然的道:“正所谓上下奢靡无度,官吏贪墨横行,注定需要掠之于民,若民变在即,则掠之于商。”
“自古都是平头老百姓揭竿而起,没听说过商人也能翻起浪花的。”
“故,朝野上下当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无论县令在政事上再怎么一塌糊涂,只要没有引起民变造反,那他就都算是过关的。”
“而在大秦……要看什么地方,关中老秦人如果被逼到揭竿的地步,地方县官百分百要问责流放,甚至于斩首示众。”
“至于中原黔首被逼到造反,显然只会被视做一群乱民军功,当地郡守即刻便可协调驻军进行镇压。”
“尔后大家坐等功爵加身,进一步平步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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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事一塌糊涂,能糊涂成什么样?
总归都是有理由找补的。
因为朝廷摊派地方的任务,最具体的事项唯有一件……收税……
什么扩充人口,加大开荒,水利建设等等。
这些放在帝国的前期自然是重中之重。
稍微往后一点儿。
从上到下都只会盯着税收的钱。
皇帝也不例外……
那是朕的钱!朕的钱!!
他们分两百万,朕分一百万,还要朕感谢他们嘛?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那么就只能设立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搞钱可以,不准太过分。
“看来回头得想个办法了。”
嬴政剑眉紧蹙的道:“治政收税,建设地方,都不能把百姓逼的没活路。中原和关中必须一视同仁,无论哪个郡县出现民变,都必须对地方官进行层层问责!”
终于。
嬴政有点下定了决心。
他此番东巡收获颇丰,已然达到了震慑四方的目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
如果还有黔首百姓造反谋逆。
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那就是地方官不做人事。
“哈哈。”
许尚顿感欣慰的道:“小赵,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以后还任重而道远啊!包括小儒生你也是……”
嬴政和扶苏闻言,瞬间都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杆子。
两父子和许尚加起来,应当算作是三代人。
今天的这个场面。
尽显代代相传之意。
这也是许尚一直秉持的传承信念。
如此。
皇帝的东巡队伍继续朝咸阳行进。
直至数日后。
许尚和嬴政等人总算是回到了京师咸阳。
历时大半年的东巡。
结束了。
接下来。
许尚将在大秦正式推行内外朝制度。
外加经历帝国储君的加冠之礼。
还有来年开春的闪电战北伐。
最后便是两季稻谷种植诸事……
忽然。
嬴政透过窗外,瞧见了外面眼巴巴的忘尘子。
大半年不见。
这位老山羊黑了不少,也瘦了很多。
看来种地真是个考验人的活啊!
看把忘尘子同志给累的,都要脱相了。
“老山羊,好久不见。”
许尚掀起车帘,主动打了个招呼,道:“怎么样?二旬稻成功了没有?”
忘尘子:“( ◢д◣)”
嬴政:“……”
在嬴政等人的视角中,忘尘子真是一脸幽怨。
没办法。
明明许尚才是农家大仕,忘尘子属于神游九州的道家人宗。
结果这次始皇东巡,许尚跑出去游历了个痛快。
留着忘尘子搁咸阳种地……
一种就是大半年,苦哈哈的。
我们的老山羊同志,自然就得幽怨一些。
这时。
华阳太后轻笑道:“瞧着忘尘子的模样,夫子的两季稻谷种植技术肯定是研究成功了。毕竟如果没有成功的话,那他更多的肯定是疲惫和心累,哪还有力气过来当面找夫子算账。”
华阳太后所言不错。
事若成,不仅心气足,底气也会无比的足。
事若不成……
肯定就会发虚了,心虚,气虚,全身上下都虚。
尉缭子闻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这时候也才想起了许尚的老本行,百家夫子的前身基础乃是农家大仕。
诸子百家。
以农为首。
不吃饱饭,怎么才能产生思想碰撞呢?
“快快,让忘尘子前辈带路,我们这就前往两季稻谷的试验场地看看。”
嬴政说着又吩咐道:“章邯,去把九卿治粟内史和少府都叫着,他们两个负责收粮税的,对于两季稻谷的研究一直都很上心来着。”
嬴政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其实他早就得到消息,大概在十月半的时候,夫子的二旬稻就已经成熟了。
不过当时正在楚地捞鼎,所以嬴政并没有公布此事,而是全面封锁消息进行了保密。
正好现在回到了咸阳。
他定要让九卿诸公,眼见为实才行。
“诺。”
章邯前去传命。
与此同时。
豫州鼎正式进入了咸阳。
原本在旧都雍城的其余八个鼎,现在也都运到了咸阳。
恰巧在今时今日,太阳东升的一刻。
吉时天降。
九鼎归正。
咸阳主街道两侧的关中老秦人,全部都虔诚下拜……
“果然天命在我大秦,九鼎代表着国运日隆啊!”
“丢失百年的九鼎再度合一,我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吾皇鼎定九州,功高盖世,必当万寿无疆。”
……
这些个关中老秦人,多是有爵位的士大夫阶层,议论声也是跟普通平民不同。
再观忘尘子……
他对于九鼎归正自然也是十分惊喜的。
上车后。
许尚炫耀的道:“怎么样?老山羊,我此番随驾东巡,收获还是颇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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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颇丰了,留我一个种地,这几个月差点没闪了我这老腰。”
忘尘子一边吐槽着,一边向嬴政等人问候施礼。
轮到尉缭子的时候。
忘尘子好奇的询问道:“尉缭,那东郡陨石案,真是你之所为?”
尉缭子:“没错……”
忘尘子:“临淄的血屠稷下事件呢?那么大的事情,你跟老许居然半点都没商量过?不可能吧,你俩这么默契的吗?”
忘尘子与尉缭子不算老相识,却也是见过面的,只是交际不多。
忘尘子可以想象尉缭子用一生布置天命局。
可他无法想象……两个人从未见面的人,竟然联手在稷下学宫大开杀戒,而且明面上还能做的天衣无缝,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哈哈哈。”
许尚率先笑笑道:“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我与尉缭看似目标不同,实则殊途同归。即便没有商量,也是惺惺相惜的。”
尉缭子没有否认:“我与许公博弈过一手,也合作过一手,确实可称惺惺相惜四个字。”
话音落罢。
忘尘子十分没有形象的撇嘴道:“啧啧啧,好一个惺惺相惜……”
忘尘子一直以为他才是许尚的老友知己。
却没想到。
许尚转头就新人胜旧人了。
难免有些让他暗自神伤。
但。
这可把华阳太后与嬴政给看笑了,三个白了头的老前辈,搞的跟少年人一样……今天你跟我玩了,明天你跟他玩了之类的……
果不其然。
人越老,反而有时候就越跟孩童一般无二。
……
半个时辰后。
许尚、忘尘子和尉缭子都来到了两季稻谷的种植所在地。
同行的还有嬴政、华阳太后、扶苏、章邯,外加九卿诸公等等。
此刻。
稻田之中,完全没有遍布稻穗金黄的模样。
反而只剩下有序的稻草铺陈……
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凛冬已至。
西北之地,在大降温的情况下,农作物没有生长的环境空间。
并且。
两季稻谷的种植收成时间分别是:一旬春耕在四月份左右,秋收则在七月份上下。
二旬稻谷,需要在秋收过后立即播种,也就是七月耕种,十月半收割。
现在都已经十二月份了。
马上来年温度上升以后,就可以培育秧苗了。
没错。
稻谷的秧苗,需要花时间培育,然后再移出来专门进行灌溉插秧,很是繁琐。
相比之下,二旬可以用撒种的方式,进行旱稻养殖,只不过在收成方面要差一些。
而许尚交代忘尘子的这次,一旬和二旬都是水稻,旱稻还需要再研究。
忽然。
前面出现了一个大开的谷仓,里面都是试验所得的稻谷。
另外忘尘子还专门保存了几株丰硕的稻穗。
“看,这些都是二旬的稻穗,保存到现在都有点憋咕掉了。”
忘尘子专门介绍了一声。
许尚见状十分满意的道:“很好,非常好,照这么个进度,明年就可以尝试全面铺开了。”
话音未落。
九卿治粟内史居然有些控制不住的老泪纵横道:“神明在上,还有我大秦的历代先君保佑,这回盛世真的要来了啊!”
治粟内史显然非常清楚,两季稻谷意味着什么。
所谓的九鼎天命,上古祭祀礼器,代表着帝国的国运根基。
相比之下。
粮食等于什么呢?
粮食代表了生产力翻倍,生产力代表一切,相当于华夏的百代根基。
下一刻。
九卿少府和诸公重臣纷纷开始感谢起了神明上苍,好一副虔诚模样。
“咳咳。”
尉缭子清了清嗓子,道:“话说感谢神明上苍有什么用?不是最应该感谢许公吗?”
嬴政笑笑:“都一样,不用在意这些细节,此等粮食生产力大跨越之功绩……从某种角度而言,夫子已然与在世谪仙无异。”
许尚闻言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忘尘子轻声道:“再怎么使不得,也都使得了。老许,虽然这大半年给我累的不轻,但我还是想感谢你让我经手这次的两季稻谷改良事宜。”
自古以来。
都是书中只记王侯事。
青史不载人间名。
许尚给了忘尘子亘古留名的机会,此乃旁人舍命相求,都未必能求来的大机缘。
因此。
忘尘子表面看起来有些叨叨,实则他的心中永远铭记许尚的情分。
“哈哈,年纪大了,煽情的话就不多说了。”
许尚笑笑道:“东巡功成,九鼎归正,两季稻谷丰收……接下来我们就坐等明年北伐碾压一把北境匈奴人了!”
万事俱备。
东风已至。
这个时候的匈奴大单于:头曼还没有支棱起来。
许尚表示……
一把将头曼带着匈奴余众逼到西欧去,再打通西域的丝绸之路,便能够大幅度丰富先秦华夏的美食了。
这绝对是个极好的事情。
嬴政挺直腰杆:“是该让那些个北境蛮夷,见识一下装备了兵家神器的大秦重骑之威了!”
扶苏:“??(◣д◢)?”
章邯:“……”
……
喜欢大秦:我摊牌了,我是始皇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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