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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涵正脸色发青,同时又有点发白,他勉强软和了语气道:“别胡说,我既授王爷所托,自然会尽力,只是你不能胡闹。”
他心里到底有些心虚。
严真瑞为什么选择他?还不就是因为他和周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么?本来在陛下那就挂上号了,他做与不做都没什么分别。
他借职务之便,给周品行个方便,就算这事捅出来,世人也只会赞他一句“择心人厚,念着旧情”。
同时,他也隐隐猜到了严真瑞的心思,他确实是有心拉络自己。这件事,便是试探,有意无意的要把自己拉到他那条船上。
严真瑞对那个位子有什么想法,陈涵正不知,可他不可能不心怀忐忑。
只是想不到,连周芷清都猜得出来。
这就是陈涵正高估了周芷清。
她并没有陈涵正想的那么老谋深算,她也没有在严真瑞跟前说一不二的自信,她更不是非要和陈涵正无理取闹,只是一个普通子女对父亲的一番孝心而已。
她想的很单纯,哪怕就算是明日便被处斩了,可临刑前不是还有一桌上好的断头饭么?再说现在离处斩还有半年多,她给父亲准备点儿四季衣裳又怎么了?
刑部大牢里关押了那么多犯人,哪个不是家里人上下打点,送衣送食送银子,就为了让他们在里面勉强能够过的好一些?
她又哪儿出格了?
陈涵正就是两事旁人,对此也应该可以理解,何况他到底曾经是父亲的学生,又和周家有过婚约,现在还纳了姐姐做妾,他也算得上是父亲的乘龙快婿,怎么他倒格外的不好说话呢?
周芷清磨牙冷笑:她这算哪门子胡闹?陈涵正还真会倒打一耙,血口喷人呢。她接着陈涵正的话道:“有陈大人这句话,我也就安心了。”
陈涵正虽然心里不舒服,可也得受着。宴王是皇嗣,是王爷,远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吏部侍郎能撼动的。说句难听点儿的话,他就是大周朝的一个臣子,而整个大周朝却是严家的天下,那他也不过是替宴王跑腿的一个奴才而已。
陈涵正苦笑了笑。
不想周芷清又道:“这儿离陈大人的府第不远,有什么动静,想来府里人知道的一清二楚,我正想跟陈大人讨个情,想去瞧瞧姐姐……”
陈涵正又气又恼的道:“时间紧迫,还是下回吧。”
周芷清没说错,这里离陈府太近,周芷兰又管着府里中馈,有什么风吹草动,她第一个就会知晓。要是她知道自己带着周芷清去瞧周品,又没告诉她,少不得又得闹一通。
陈涵正知道,周芷兰要是提前得了信儿,她要准备的东西,绝对不会比周芷清准备的少。
周芷清达到目的,也就不再咄咄逼人,自己撩了袍子轻巧的上了马车。
陈涵正还好,以前周芷清爬树掏鸟,下水摸鱼他都瞧过,对于她自己上个马车就更是见惯不怪了,可王府里的侍卫们可都看呆了。周姑娘平日里娇娇怯怯的,虽说有跳脱活泼,但大面儿上可从来没差过,怎么说也是从小学着规矩长大的,可今儿这么一跃一纵,这也太出乎人意料之外了。
周芷清轻哼一声,随手放下了车帘。
陈涵正回过神,坐到车辕上,吩咐车夫赶车。
有陈涵正带着,周芷清一路畅通,进了刑部大牢。
牢里又黑又潮,满是霉味和腐臭味。周芷清一进去,就用袖子捂住了嘴,眼睛也跟着红了。这里哪儿是人待的地方,可父亲就被关在这里,甚至还要再关半年。
一想到养尊处优的父亲变成了阶下囚,周芷清就心如刀绞。
狱卒身上的钥匙哗啦哗啦直响,和着牢里囚犯们的锁链,如同桎梏,把个周芷清勒得几近窒息。
听着狱卒大声喝斥着叫着周品的名字,她紧紧的攥住铁栅栏,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草丛里卧着一个瘦削的男人。
衣裳已经瞧不出什么颜色,长皮披散,满是脏污和草叶,和大街上的乞丐不差什么。更让周芷清揪心的是,那人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她死死咬着唇,不敢出声,生怕一开口,臆想会变成现实。就这么远远的瞧着,起码她还可以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父亲还活着,他只是睡着了。
周芷清转头望向陈涵正,大眼睛水气迷蒙,满是求乞。
陈涵正心口一疼,不自禁的扭了头。他的手背上青筋抽动,差一点就要伸手去拭周芷清唇角的腥红和眼里的露珠。
不能,怎么能呢?他是她姐夫,而她是王爷的女人。
陈涵正和狱卒说了些什么,狱卒连连点头,态度近乎谄媚,到底开了牢门。周芷清二话不说,推门进去。身后铁门咣当一声重新锁上,周芷清也全无知觉。
陈涵正最后看了一眼,掉头就走,周芷清那纤弱的背影却已经留在了他的眼底。
周芷清不知道陈涵正心绪复杂,她这个时候心跳的都快要出嗓子眼了。她不断的告诫自己,此次机会难得,别做无意义的事。
几步走近,她蹲下身,缓缓伸手,终是落到那人的肩上,哑着嗓子道:“爹,你还好吗?芷清来看爹了。”
周品受了刑,疼痛入骨,又发了高烧,就这么关了几个月,身子早就糟贱坏了,迷迷糊糊中听见周芷清的声音,不由的浑身一震,勉强睁开眼,道:“谁,芷,芷清?”
入目便是隐在黑暗中的一张秀丽的小脸儿,不是周芷清又是谁?
周品抬手,勉强露出一个笑:“怎么,是你,还,打扮成这么个怪模样,你又胡闹了?”
周芷清摇头轻笑,就像在周家那样,攥着周品满是伤痕,已经青黑的大手,道:“我来看爹啊。”
这一句话,已经答了周品的问题。她是来看他,才打扮成这个怪模样的,因为不方便。她来看自己的爹,那是人伦,是常情,算不得胡闹。
周芷清声音清脆,宛转动听,有如枝上黄郦,听的周品心头如同流过一泓清泉。他点头道:“好,好,爹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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