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的元旦到了。
但上海的气氛却没有一丁点的喜庆。
因为这段时间日本人疯了——他们在上海各处疯狂的找人,野蛮的行径令上海的秩序一次又一次的崩塌。
也就是租界的气氛好些,但无数被日本人折腾的苦不堪言的百姓涌入,让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人满为患——日本的特务开始明目张胆的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抓人,工部局和公董局在短暂的抗议后,只能任凭日本人嚣张。
但日本人终归是有所忌惮的,没有像沦陷区那般的肆无忌惮。
上海秩序的崩塌,最心疼的自然是日本人,所以,在日本兵和日本特务肆虐了七八天后,日本在上海的当局,赶紧给军队和特务套上了笼子。
然后,他们就得想办法再度重建秩序。
这当然不是因为日本人有多好,而是日本人需要从上海吸血,而混乱的上海,他们不仅吸不了血,甚至还要贴钱——最有感触的自然是日本商人。
原以为占领了上海,他们就要为所欲为了。
但悲催的是上海占领以后,他们是最先交税的一帮人——大道政府需要资金来恢复上海的秩序。
为了以后的利益,日本商人乖乖的交税,满心欢喜的等着大道政府恢复上海秩序,然后他们以高人一等之姿,疯狂掠夺上海的财富。
但是
大道政府刚刚让上海有了丁点的气色,大道政府的核心阶层,没了!
无人主持运转的大道政府,自然就不能维持仅有的秩序了,上海的秩序一倒,他们的收入就没了——明明交了那么多钱给大道政府,没成想一转眼,白交了!
而更悲催的是,驻上海司令部又出命令了,要求日商们继续交税,同时让他们推荐熟悉的中国人,充实空荡荡的大道政府,维持政府的运转。
可日商们却哭了。
交税还好说,咬咬牙撑撑,也就把钱掏了。
可举荐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做不到。
因为他们找不到这样的人了!
上海沦陷之初,他们认识的中国人中,很多人变着法子给他们送礼,跪求他们引荐在伪政府中谋个赚钱的差事。
但在大道政府“沦陷”惨遭血洗之后,往日跪求他们的中国人,这时候要么装死要么跑路,要么就是哭着跪求不要引荐。
为嘛?
因为他们是为了赚钱、为了地位争着当汉奸,可不是想着送命啊!
这便是张安平策划这次行动的目的之一——不能让当汉奸成为人人争抢的美差,得让他们知道,做汉奸的风险系数特别特别高!
日本人在大道政府“沦陷”后,第一反应便是封锁消息。
他们就怕出现这种状况。
但上海乃至中国的报纸,在接下来的两三天内,便将上海“惊变”的新闻刊登了,配上那些照片,把日本人的脸抽的那叫一个啪啪作响。
上海在日本人的占领下施行了新闻管制,但挡不住租界里的报纸啊,而且还有人不断散发小传单,这事能瞒得住?
那张在大道政府市政楼青天白日旗下的照片,一时间火的一塌糊涂——这种情况下,就是想卖国,那些人也得掂量掂量了!
这就出现了日本商人举荐不出汉奸的情况。
对于重新充实大道政府,一些日本商人不感兴趣,但他们感兴趣的是充实特务委员会。
特务委员会是很挣钱的,这是一些日本商人的想法,毕竟搞特务这一行,就要涉及到很多的隐私活计了,这种活计挣钱是必须的!
所以,一个名为井上太郎的日本人,嗅到了其中的商机。
他是许忠义的至交好友,是许忠义最忠实的日本朋友,也是许忠义一条线上的蚂蚱——所以,他决定力挺许忠义接任特务委员会。
井上太郎背着许忠义,联系了很多的日本商人——他们都是团结在冈本平次为首、许忠义为副的利益集团成员,在井上太郎的联络下,这帮人也纷纷意动了起来。
这其中有井上太郎的老冤家,原三井商会的高层鹤野刚士,此人因为涉嫌给特务处提供便利曾被特高课拿下过,后来被冈本平次保释,成为了冈本利益集团的四号人物。
他和井上太郎有仇,就连所谓的给特务处提供便利都是井上太郎的手笔,不过鹤野刚士并不清楚而已——两个老冤家,此时却携手同心,带头联名向司令部建言,要求将特务委员会第二副主任许忠义提拔为特务委员会主任。
理由嘛,许忠义出身特务处关王庙培训班,还是特务处上海区大佬张世豪的弟子,适合掌管特务处。
司令部这边一看,咦,这么多国人都支持许忠义,看来此人一定是大日本帝国的好朋友,于是,在伪政府官员极度欠缺的情况下,大手一挥,让许忠义当上了特务委员会的主任。
许忠义这倒霉孩子,也是在委任状下来后才知道的,差点没被吓死,看着委任状上死去的伪市长苏锡文的签名,许忠义直接拒绝——但终究是扛不过压力,心不甘情不愿的成为了特务委员会的主任。
“马勒戈壁的,这帮孙子要害我啊!”
许主任很愤怒,卧底之前,他老师就强调过,为了以后恢复身份不留后遗症,一定不能在地下党担任一把手——结果,自己反倒成了日伪特务机关的一把手。
许主任知道这活计的危险性,即便不被自己人针对,在一帮汉奸特务中火中取栗,迟早得凉,所以,思来想去,他觉得这主任他可以接,但特务委员会的控制权,不能接!
那就甩锅!
甩给谁?
许忠义阴笑了起来,三个副主任,死了一个,提拔了一个,不是还剩一个吗?
于是,许主任向日上海司令部建言,将第三副主任张安平,提拔为第一副主任,并负责特务委员会的日常工作。
他许主任,当个太上皇即可。
啧,当老师的太上皇,太特么令人激动了!
话说许忠义出任特务委员会的主任,同样引起了一些日本人的不满。
比方说江户川柯北。
他是当初将许忠义擒来的幕后操盘人,一直怀疑许忠义和张世豪还有联系,此时看这样的可疑分子居然成为了掌管特务委员会的话事人,顿时就炸了。
他马上将许忠义的黑材料越级交到了司令部。
这些黑材料的主要内容有两点:
1、许忠义疑似和张世豪还有牵连,他甚至还怀疑是许忠义泄露了这一次的帝国的布局,才导致被特务处反杀。
2、许忠义在关王庙培训班时候,表现特别的“优异”,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他所有的特工考核项目,都没有及格。
然后江户川柯北就被司令部的人扇了两耳光。
你丫提供的黑材料都相互矛盾——一个特工考核项目全部挂科的特工,会是卧底?
再者,司令部这边已经查到了泄密的缘由:
罪该千刀万剐的云岳掌握的内线,并没有真正叛变!
对方死于此次交锋中后,被特务处当做了英雄宣传——主要讲述其被捕后虚以为蛇,假装投靠,实则卧底的事。
(未来的汉奸们:MMP,能不能不要这么宣传?!)
同时,司令部这边也甩出了许忠义情真意切的进言,表示自己虽然是特工出身,但相关技能非常差,所以他建议另选特务委员会真正的主事人,自己甘愿充当日中两方沟通的桥梁
许忠义这番操作让江户川柯北反倒成了恶人,也让他身上的所有嫌疑尽洗。
唯一的问题是,压力转到了张安平身上
张安平这段时间,闭门谢客装死。
但装死期间,他倒是做了一件让日本人竖大拇指的事:
给云岳操办了丧事。
云老二一死,日本人自然是懒得理会这只死去的走狗了,且又忙于抓捕事宜,所以打算直接掩埋掉这货的尸体。
作为云岳的至交好友,一直被云岳唤做老弟的存在,张安平不乐意了,走关系将云岳的尸体领了出来,并隐姓埋名操办了丧事。
当然,这隐姓埋名自然躲不过有心人的眼睛,但总算没闹的人尽皆知,不少日本人都感叹张安平的义气无双,居然因此还派人出席了云岳的葬礼
云老二的丧事之后,张安平又悄无声息的躲家里了。
真正的避风头。
在其他人眼里,张安平自然是为了避特务处的风头,而事实上,张安平则是为了避开这次的风波
之前为了布局,张安平掉了好多的头发,动不动一宿不睡,现在万事大吉,他索性借此也休息一阵,然后想办法跳出特务委员会这个黑坑——姓朱的伪警察局长挂了,张安平想跑到警察局做老大去。
但这一天,未来的张局长的清闲日子结束了。
南田洋子来了。
往常南田洋子登门,都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跟着冈本平次,但这一次,她却一身的日本军服,冈本平次和许忠义,则以配角的身份跟随。
话说张安平这一次布局,其实有意的避开了南田洋子,但他琢磨南田这次估计是要在劫难逃了,大概率会被甩锅,特高课课长的位置,可能得换人。
好在冈本平次的大势已成,恐怖的利益集团不会因为南田的垮台而受牵连。
但谁能想到南田运气逆天呢?
首先,是南本实隆“死”了。
这一次闹腾的如此之凶,日本这边肯定要找替罪羊的,“死”掉的南本实隆身为上海派遣军的少将情报长官,加上人又死翘翘了,自然是背锅的好对象。
于是,这一次的责任就直接扣在了南本的身上。
但谁能料到,在工人挖掘废墟的时候,居然将南本实隆从废墟里挖出来了——他在爆炸中被压断了腿,又受了伤,可命却是硬,居然硬生生的以重伤之身,死扛了五天,熬到了被挖出来
南本诈尸,这让给南本甩锅的日本人非常紧张,生怕被南本报复,索性默契的选择了轻轻推一把——他的罪名反而越发重了,再加上重伤濒死,被直接送到了本土疗养看押。
南本背了锅,再加上驻上海的日本特、情体系实在是无人可用,南田因此居然被保了下来,这种机缘巧合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此时南田洋子登门,张安平不知其目的,自然要表现的拘谨些。
嗯,身为特务委员会的副主任,这时候天天躲家里,被找上门来了,不拘谨些难道要嚣张吗?
“张君,不用拘谨!你是大日本帝国的好朋友,也是我和平次的好朋友。”
南田洋子摆手,示意张安平不要拘谨,随后直入主题,道:
“张君,许桑建议由你执掌特务委员会,目前司令部已经通过了任命,明天起,你就去特务委员会,主持重建事宜。”
张安平:???
他懵了。
饶是他自诩狐狸,自认为泰山崩于眼前不改色,这时候真懵了。
我?
执掌特务委员会?
当初云老二请自己搭班子,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副主任,他差点都惊掉下巴,可现在,自己居然要在特务委员会当家做主?
不带这么祸害人啊!
未来的功德林战士张大特务,在恢复过后,连忙摇头拒绝,斩钉截铁的道:
“南田中佐,我没干过这一行,肯定会有负所托,还请南田中佐收回成命!”
“这是司令部的命令!”
“南田中佐,我干不了!我那老哥才堪堪下葬,他怎么死的我清楚的很,这种时候你让我管特务委员会?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吗!”
南田很失望张安平的表现,冷声说:“张君,这是司令部的命令!你真的要违抗吗?”
“我不是那块料子,您放过我吧——冈本先生,我爱好赚钱,你是知道的,你给洋子小姐说说啊!”
冈本平次温和道:“张君,没有人生下来什么都会干,你可以慢慢学,我相信以张君的头脑,一定可以胜任这个位置。”
许忠义则冷冷的道:“张先生,你是在拒绝皇军的命令!这后果你想过没有?”
张安平闻言,瘫坐椅子上,后悔不迭的自语:“我明明是在警察局啊,怎么怎么就越陷越深了?!”
南田闻言冷哼一声,留下了一句话:
“张君,明天早上,我希望在特务委员会看到你。”
说罢,她转身就走,许忠义狗腿子似的跟上,结果才出张家的门,南田洋子就驻步,转头对许忠义道:
“许桑,你去再劝劝他,让他不要想着拒绝皇军的好意!多少人想坐这个位置还坐不上呢!”
许忠义忙不迭的哈腰点头,但转身后,他却一脸的心塞——这下有麻烦了。
冈本平次自然预料到会发生什么,强憋着笑,温和的对南田说道:“洋子,张安平这个人,不适合。”
“平次,我知道的,可是”南田洋子叹息一声,道:“现在,没有中国人愿意跳出来带头为帝国效力,我只能矮个子里拔高个子啊!”
“放心吧,只要风声过去,这帮中国人,终究是会忍不住前仆后继的投入我们怀抱的。”
姜思安说着实话,和南田洋子回到了车中。
而许忠义,则硬着头皮又回到了张家。
张家。
曾墨怡正无语的看着张安平。
张安平则是满脸的苦笑,道:“我想起了一句话:锥处囊中,其末立现啊!我这么优秀的人,哪怕是遮掩锋芒,也终究是会被人发现的。”
“德性!”曾墨怡白了张安平一眼,听到许忠义鬼鬼祟祟的喊师母,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嗯,黑材料-1。
张安平道:“滚进来!”
许忠义点头哈腰的进来了,看张安平黑着脸,忙小声道:“老师,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许主任,挺好啊!做你的老师,这风险越来越大了啊!两次!两次了!”
张安平怒视之。
第一次,把云岳这货塞了过来——要不是张安平警觉,说不准还会被云岳这种LYB发现端倪。
第二次,把特务委员会这一滩污秽砸过来了!
76号的名头太响了,这可比大特务张世豪这口锅还要黑,有这口锅在,功德林都进不去!
“总不能让我执掌啊!”许忠义叫苦。
张安平无奈的瞪了这货一眼,所以,你就把锅甩给你老师了?
上回当你老师的,被你坑的服毒自杀以死指证你,这回当你老师的,要被你坑的吃人民的子弹了!
看张安平神色不好,许忠义小心道:“要不我去把主导权拿回来?做学生的,就该为老师背锅,就该为替死,就该为老师”
“闭嘴!”
张安平大怒,你小子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许忠义嘿笑起来,道:“老师肯定有办法的,我都能甩掉锅,对老师您来说,肯定小菜一碟!”
“别给我扯犊子了。”张安平摆摆手,正色道:“特务委员会是一锅烂泥,呆不得。我会想办法甩掉,你最好也跳出来,不要挂主任这个头衔。”
见张安平正色起来,许忠义也收起装出来的嬉笑,轻声道:
“老师,其实从您让我做这个卧底起,我就没想过未来。”
“培训班期间,我什么水准我自己知道,是你一点点的栽培于我。”
“现在,国家危亡,作为一名特工,未来如何我不做他想,但我只求对得起老师的栽培,对得起这个国家。”
许忠义的话让张安平大受感动,他拍了拍许忠义的肩膀,道:“你对得起我!对得起这个国家!”
“不要有负担,万事有我。”
许忠义突然笑道:“老师,你输了,我装的啊!”
“演的像不像?”
张安平没有回答,只是又拍了拍许忠义的肩膀。
“老师,我走了啊——”许忠义不敢再待,他怕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哭诉。
当卧底真的太累了,在一帮日本人中间,长袖善舞,太累了。
要不是有姜思安,他早就崩溃了。
“去吧,万事有我。”
许忠义转身,在离开前,又贱兮兮的转回身:
“张副主任,记得喊我主任!”
张安平终于理解他表舅为嘛有时候要呵斥自己了,这一次,他也忍不住了,黑脸道:
“滚!”
许忠义赶紧拍屁股走人。
见许忠义离开,曾墨怡有些疑惑的道:“安平,你俩我怎么没看懂?”
两人的对话有种前言不搭后语的意思。
张安平叹息道:“这小子太年轻了,肩膀上的担子,又太沉了。不容易,都不容易啊!”
许忠义这遭坑自己,何尝不是为了和身为老师的自己站在一起呢?
额,我其实想写师徒两人阴差阳错中成为日伪特务高官后那种复杂的情绪,但又觉得太煽情,所以在最后结尾时候简单带过,如不喜,我明天改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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