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觉得落下竹竿打着了人,是自己的不是,于是在楼窗口对西门庆叉了一个万福:“官人休要生气,是奴家一时失手,奴家给官人赔礼了。”
西门庆整了整头巾,连忙弯腰还礼:“不妨事,不妨事,娘子不要放在心上。”
这情景正好被掀帘倒水的王婆看见,王婆走过来对西门庆笑着说:“啊,是西门大官人,打得好,谁让大官人走这屋檐边呢?”
潘金莲站在窗口,她才知道楼下这人就是西门庆,以前只是听说过“花花公子”这个名字,而从未见过。
西门庆拾起竹竿,对潘金莲一笑:“娘子,接好竹竿。”说着把竹竿向楼上扔去。
潘金莲一把未接住,竹竿差点打着王婆。
西门庆又拾起竹竿,盯着潘金莲的脸好一会儿,才把竹竿又扔上去,潘金莲伸手接住。
潘金莲一笑:“多谢西门大官人。”
西门庆又是一揖:“刚才小人也有不是,冲撞了娘子。”
潘金莲连忙答礼:“这不怪大官人,是奴家失手在先。”
又有几个邻居看见了,心想,恐怕这事将要有戏唱了,你打谁不好,偏要打中这个西门庆,平时大伙想躲也来不及呢。
别说邻居们的想法如何,就潘金莲来说,既已知道楼下这人就是那个传闻中的“花花公子”,不是良善之徒,就应该立即避开;既已经把话说了,礼也赔了,竹竿也已扔到了楼上,就应该立即关窗,免生纠缠。可潘金莲仍站在窗口,惹得西门庆那双贼眼一遍又一遍地扫过她的脸,扫过她的胸。
也许是潘金莲确实过于多情了。
女人是不能无故多情的。世上有句话叫做有情总被无情误,可女人的多情也会被自己的多情所误。
也许是潘金莲的内心太空虚了,太寂寞了,太无聊了,她需要一种新的激情,新的梦幻,来填补心灵的空间。
说人生如梦,大概就是指世间万事万物皆因缘梦而生,也因缘梦而灭。
潘金莲直到西门庆转身走了,这才关上翻窗,收下帘子,她估摸武大也该回来了。
却说那西门庆并未走远,心里想着楼上的美貌妇人,就又踅转过来,走入王婆的茶馆,拣一张靠近门口的桌子坐下。
王婆见西门庆坐入自己的茶馆,那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王婆想,今天那西边的太阳不是在落下,而是在升起吧。
要说喝茶,西门庆家有的是上等好茶,什么洞庭碧螺春、黄山毛峰、西湖龙井、庐山云雾等。除了这些绿茶,还有普洱、武夷、祁红、铁观音等高级红茶,因此,在西门庆的眼里,对王婆这破茶馆压根儿都没有瞧过一下。
西门庆是口干之意不在茶。
王婆迎上来笑着说:“大官人光临我这小茶馆,让老婆子脸上生光。”
西门庆咧嘴笑了一笑。
王婆又说:“大官人,刚才的事够精彩的吧。”
“王干娘你莫笑,俺问你,这对面那个小娘子是谁的家小?”
“大官人怎么查起了户口?”
“不是,王干娘,我西门庆平白无故地被打了一竹竿,总不能不知道是挨了谁家的竹竿,世上有句话叫做不打不相识,既然挨打了,也该熟悉一下。”
“大官人是看人家小娘子长得漂亮吧?”
西门庆嘿嘿干笑了两声。
“她呀,是天上的仙女,地上的公主,是矮脚大师的妻子。”
西门庆一脸正色地说:“我说的是正事,王干娘休要取笑。”
“大官人应该是认识这小娘子的老公,你猜猜看。”
西门庆笑道:“我以前很少到这紫石街来,怎么能认识她的老公?”
王婆也笑:“她的老公可是咱阳谷县城的大名人,你大官人也是三天两日常常见到的。”
西门庆的脑海里飞快地掠过阳谷县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没有谁住在这紫石街,难不成是哪个在外偷偷养的小。
西门庆摇摇头,表示猜不着。
王婆说:“就是那每天在街上卖熟食的”。
西门庆报出县城里几家有名的熟食店,王婆大笑起来:“若是这些主儿,倒也算成双作对,不怨天上月老乱点鸳鸯谱。”王婆这一笑,更让西门庆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看西门庆一脸窘相,王婆哈哈一笑:“大官人也不用再猜了,别说你猜不着,就是我说了你也许还会不信。”
西门庆忙问:“王干娘你快点说了吧,别让人心急。”
“我说了你可别笑,她的盖被就是那街上卖烧饼的武大郎。”
说谁是这小娘子的老公,,西门庆也许都信,可说是街上卖饼的武大郎,让西门庆直愣愣地呆在那儿,心中怎么也不能相信。
西门庆半晌才回过神来:“你说的就是那被人称之为“三寸丁谷树皮”的武大郎,这怎么可能呢?”
“正是他,我可不敢哄骗你西门大官人。”
看王婆说得一本正经,那准是不会假,西门庆在心里为这小娘子叫起屈来,这一朵鲜花咋栽在牛粪上了?这么精细的一块羊肉竟落到狗嘴里。如武大郎是一个皇帝也罢了,就是长得太丑,也可享用天下的美女。但在这阳谷县城,西门庆自以为只有他才能有资格享受这美人。
西门庆站了起来,从兜里摸出一小锭银子放在桌上:“王干娘,这是茶钱,你看够了吗?”
王婆说:“哎呀,大官人今天没喝茶。”
“那就先放今儿,算着下次的茶钱。”西门庆说着就起身离去。
王婆笑吟吟地伸手拾起银子:“那就替大官人先存着。”
约莫一个时辰,西门庆又踅转来到了王婆茶馆,仍在靠近门口的那张桌子边坐下,透过门帘的边缝朝武大家望着。
过了一会,王婆从里间走出来问西门庆:“大官人回来可是要吃个酸梅汤?”
“那最好,多加些酸,才正对我的胃口。”
王婆进里面做了一盏酸梅汤,双手捧送到西门庆面前:“大官人喜欢吃酸”。王婆说着先自己笑了起来。
西门庆也笑了,慢慢地吃着酸梅汤,吃完这盏酸梅汤,他足足花了吃几盏茶汤的时间。
西门庆放下汤盏,对王婆说:“王干娘,你这酸梅汤做得真好,哪天为我家多做一点。”
王婆说道:“那我可不敢,你家的娘子们拿汤当醋吃,我老婆子可担待不起。”
“看你这疯婆子说的”,西门庆说着笑着起身掀帘而去。
看看天色晚了,白日的光线刚刚淡尽,圆圆的月亮已经升起,初春的晚风擦过树梢,奏起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家家都在吃完饭,街上没有人走动,只有远近传来的一两声“汪汪”的狗叫,表明它们在忠实的执行着守卫的任务。
因为,再美好的夜,也包藏着无耻的罪恶。
王婆刚刚打火点上灯,正要关门,只见西门庆又踅将来,径直在门边那张桌子旁坐下,目光只顾盯着武大的家门口。
王婆走过来说:“大官人,给你做个百年好合汤如何?”
西门庆点头称是:“好,好,王干娘要做得甜一点。”
王婆又去做了一盏和合汤,端来放在西门庆面前,西门庆拿起汤匙慢慢地拨弄着盏中的百合与莲子,慢慢地把汤匙送到嘴边,慢慢地嘬着,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王婆闲聊着,两个人尽量挑着好话讨好对方。
西门庆坐了一个晚上,临走时又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对王婆说:“王干娘,这汤茶钱或多或少,先记个帐。”
王婆又喜笑颜开地收了银子,但王婆知道,西门庆绝不会白白给她银子的,一定是有事要求她。
后来有书说过:西门庆三顾茶馆施诡计,王婆子见银眼开拉皮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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