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锦衣卫诏狱。
被半吊在空中的周舒夜,满身血污,皮开肉绽,身上有几处可见白骨。他的身边横七竖八摆放着各种刑具,一看就是刚刚用过的。
田尔耕阴测测的笑容,在昏暗的刑房中更加可怖,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审问犯人了。上次有这个待遇的,还是杨涟,左光斗这样的东林党魁。
“周舒夜,何必呢,只要你一开口,咱们还是朋友,养好了伤我请你去最好的酒楼吃酒。小福王生性凉薄,你在这里替他死扛,还不知道他把你当什么呢,你知道他以前是怎么玩弄你的女儿的么?”田尔耕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只要他想知道,每个人的底细他都可以瞬间一清二楚。
周舒夜强忍着疼痛,上下牙齿不断打颤,碰到一块,说道:“田尔耕,你知道我们的区别是什么?”
“你?呸,你配和我比?我的祖父是兵部尚书,而你不过是个落地的书生,如今只是王府的一条狗而已。”
周舒夜艰难地抬起头,嘴里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侧视着田尔耕说:“我自称小福王的狗,而小福王拿我当人;你自称是个人,是个高贵的人,但是魏忠贤拿你当条狗。这就是咱们的区别,你记住了么?嘿嘿,哈哈..咳”
田尔耕勃然变色,周舒夜这句话就像一根尖刺,刺伤了他的自尊。他确实是魏忠贤心腹中的心腹,但是魏忠贤对他打骂由心,从无顾忌。田尔耕为了权势,依附于魏忠贤,但这并不代表他对魏忠贤有多忠心。相反,他的心里深深鄙夷着贱民出身的魏忠贤。在他眼里,自己是贵族,是朝廷大员的后人。而魏忠贤概不过是一个阉割了的奴才,但是就是这个奴才,竟然成了自己的主人。这是他心里的痛,一直被他埋在心底,今天被周舒夜赤裸裸的揭开,还捅了一刀。
田尔耕目露凶光,夺过狱卒手里的鞭子,就要上前用刑。周舒夜仰着头,沾满血水的发丝贴在额头上,隐隐约约竟然有笑意。饶是田尔耕心狠手毒,也被他瘆人的笑容吓了一跳,随即晃过神来,笑道:“周舒夜,你想激怒我,让我下狠手。你想死,对不对?哈哈,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我们锦衣卫有拶指、夹棍、剥皮、抽舌、断脊、堕指、刺心、琵琶等十八种花样,你就好好受用吧。”
周舒夜低下头,发丝重新盖住脸颊,田尔耕更加得意,吩咐道:“你们继续审他,记住,别给我弄死了。整治了一夜,这个贱皮子不累,我倒是累了,我回府休息会。”
他身后两个锦衣卫狞笑着点了点头,他们都是久在诏狱的狠人,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硬汉,在他们手底下变得像条狗一样乞讨,乞讨自己快点杀了他们,为了求死,什么都肯说,什么都肯做。能熬得过自己酷烈刑罚的,除了死人,就只有当年的杨涟了。眼前这个人,在他们眼里显然是一个会乖乖变成狗的人。
诏狱外的街道上,更夫掌马灯,敲铜锣高喊一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敲锣声咚咚两响,二更天,夜还很长,但是天启皇帝朱由校的时日,却不长了。突然醒来的朱由校,已经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传唤了首辅黄立极和魏忠贤之后,又差人去传自己的皇帝,信王朱由检。
东暖阁的龙床上,朱由校倚在靠枕上,望着眼前自己的弟弟,信王朱由检。朱由检跪在地上,满面泪水,泣道:“臣弟朱由检叩见皇兄。”
“咳咳,快平身,你过来。咳咳..”朱由检跪在地上,爬到床前,望着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皇兄。他和朱由校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向来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是朱由校的儿子,都被客夫人害死了,到头来他摇身一变,成了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
一直以来,他都深恨自己的皇兄,在他眼里,朱由校宠信阉宦,嘻于游乐,奢靡败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昏君,将祖宗传下的江山祸害的千疮百孔。如今他终于要驾崩了,江山传到自己手里,绝对会比他治理的好一万倍。
朱由校向来聪慧,只是用到了歪处,如今将死之际,回光返照,更是灵台清明,轻易就觉察出眼前这个弟弟脸上的悲伤也掩盖不住的,眼里的鄙夷厌恶。但是没有办法,自己没有子嗣,江山不能传给外人,朱由校嘲讽地说道:“朕命不久矣,来来来,吾弟当为尧舜。”
朱由检痛哭流涕,伏在床边泣道:“皇兄保重圣体,不日必能康健。”
朱由校不再理会他,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魏忠贤,只见他眼眶红肿,如丧亲伦。朱由校自嘲的一笑,皇家亲情淡薄,倒不如这个老奴对我一片真心。想到自己走了之后,魏忠贤得罪人太多,没了自己的庇佑难免要被清算。朱由校一只手拉着朱由检的手,另一只手指着魏忠贤说道:“这个老奴恪谨忠贞,可计大事。”魏忠贤跪倒于地,痛哭流涕,大叫“陛下”。
朱由检冷眼看着他的举动,嘴上应承自己的皇兄,心里想的却是,这个巧言令色窃弄国柄的阉贼,我早晚杀了他。“皇兄放心,魏公公忠贞不二,臣弟知道,臣弟必定...皇兄?皇兄!皇兄啊...”
皇城之内,钟鼓悠然响起,绵绵不断,连续九响,声音传遍禁宫内外。所有的太监宫女都驻足不行,整个大内寂然一片。不一会钟声再次响起,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嚎哭不已,向着皇帝所在的乾清宫,跪了下去,俯身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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