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谢二剑和戚景通是神机营两把锋利无匹的尖刀,那么王林儿就是一柄刁钻难防的腰形软剑。
此刻,谢戚两人各率三千神机营骑兵从正面横冲直撞,兵锋过处,端的是挡者披靡,而王林儿则使出一惯的切香肠战术,利用燧发枪的优势在外围迂回杀伤对方的有生力量,令到对方既要抵挡迎面凶狠冲杀的明军,又要提防外围的冷枪,一时间被杀得手忙脚乱。
别看叶尔羌的兵力看似占优,实则并无多少优势,因为其中三千“伪军”只是滥竽充数的乌合之众,一开始就被当成炮灰消耗掉了,再加上第二波进攻时又被明军的枪炮击杀了近两千人,所以,当神机营发起反冲锋时,叶尔姜一方的兵力已经完全不占优了。事实上,叶尔羌主帅巴伊此刻已经把能派的都派上前了,四周只留下五百骑亲卫保护自身的安全。
杀啊……
惨烈的血战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日渐正午,艳阳高照,但见沙尘滚滚,遮天蔽日;喊杀声、马嘶声、枪炮声、兵器碰撞声,响彻云霄;放眼望去,尸横遍野,血漫黄沙……
在谢戚两人的凶猛冲杀下,叶尔羌的骑兵本来已抵挡不住了,王林儿再率三千骑加入,然后两千扛着枪的西宁卫入场“捡漏”,叶尔羌骑兵便更加抵不住了,往后节节败退。
“巴伊大人,明军的火器犀利,咱们的骑兵快要抵挡不住了,快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李大仁见情况不妙,连忙低声劝道。
巴伊目光复杂地盯了一眼远处的明军帅旗,其实他此刻心里很清楚,即使没有火器,这支明军骑兵的战力恐怕也在自己麾下的骑兵之上,唉,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明军啊,明国人能覆灭鞑靼,又岂会是一支弱旅。
巴伊有点后悔自己的轻敌,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当下只好下令撤退了,因为再不走,恐怕连他这个主帅都要交待在此了。
明国人不是有句古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输了,下次赢回来就是了!
巴伊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拨转马头,在五百亲兵的保护下往瓜州方向逃去,其他叶尔羌将士见状也急忙跟在帅旗后仓皇撤退。
这下倒是更省事了,神机营的悍卒们不约而同地把腰刀归鞘,取了燧发枪追在屁股后面一通攒射,砰砰嘭嘭……跑得慢一些的叶尔羌骑兵,当场就被射杀!
就这样一追一逃,从玉门关以北到瓜州这八十多里的路上,叶尔羌人掉了一路的尸体,死伤不计其数。
约莫下午三时许,巴伊终于逃到了瓜州城北面的疏勒河畔,但见眼前河水哗啦啦地流淌,竟不知有多深,正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巴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丢盔弃甲的数百亲兵,一时间不由悲从中来,去时一万五千人浩浩荡荡,结果现在只竟剩下一千不到的溃兵跟着自己逃回来。
惨败!真是一场奇耻大辱的惨败啊!
“巴伊大人,常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次战败而已,安知下次不能大胜回来,此刻最紧要的是振作起来,切忌意气消沉!”李大仁见巴伊神色颓丧,便连忙出言安慰道。
“没错,一次战败而已,本帅还没完全输,哈密还有两万大军,嘉峪关中亦有五千人马,待本帅重整旗鼓,再与姓徐的决一死战。”巴伊振奋精神,立即下令寻找水浅的河段过河。
过河干啥?
自然是前往哈密了,以他现在那一千不到的溃兵,瓜州城是绝对守不住的,而嘉峪关也不能去,因为去了只会陷入明军的包围,现在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哈密,而且那里还有两万人马,召集起来还可与明军再战。
眼下正是三月中旬,正值疏勒河的春汛期,冰雪融水量大,所以此时的疏勒河水还挺湍急的,巴伊麾下的斥候找了小半个时辰才发现一处可以淌水过河的地方。
然而,正当巴伊下令渡河时,便见身后沙尘滚滚,马蹄声急如骤雨,追兵终于杀到了,为首者正是戚景通。
只见戚景通这厮一马当先,手提一杆长枪策马飞奔,那双眼瞪得圆滚滚的,端的杀气腾腾,他远远见到勒疏勒河边飘扬的星月旗,不由高兴得舌绽春雷大喝:“巴伊,哪里逃?乖乖把脑袋给老子留下吧!”
巴伊大惊失色,急忙猛夹马腹抢先冲入了河流中,往对岸趟去,李大仁的动作比巴伊还快,此刻已经过了一半河了,剩下的叶尔羌溃兵也争先恐后地打马冲入疏勒河中,瞬时乱作一团。
慌乱之中,不少战马摔倒了,互相倾轧之下,被淹死的溃兵至少有上百人,就连负责扛星月旗的旗兵都落水了,挣扎了片刻便沉入了河底不见了踪影。
这时戚景通等人已经追到了河边,纷纷举枪往河中射击,那声枪声如同爆豆般,简直就是行刑式的射杀,河水倾刻被鲜血染红了,数不清的人尸马尸随着湍急的河水漂向下游。
巴伊和李大仁动作快,倒是成功逃上了对岸,不过他们丝毫不敢停留,因为还在明军的燧发枪射程之内,一口气逃出近三十里,这才敢停下来稍喘喘口气。
哈嚏……
巴伊连续打了三个喷嚏,被冰冷的河水泡湿了衣服,刚才纵马狂奔时不觉得冷,这时停下来被风一吹,顿觉寒冷刺骨,不过,相比于身体上的冷,此刻巴伊的心更冷,因为环顾四周,此刻身边只剩下稀稀落落的二三十人了,而且一个个冻得脸青嘴唇白的,像一群鹌鹑在漠风下瑟缩。
此情此景,真不是一般的凄凉!!
唉……
巴伊禁不住对着已经偏西的日头长叹了一口气,这一仗,真是一败涂地。
…………
夕阳西下,晚霞如血。
这时,一面“徐”字帅旗出现在瓜州城外,正是三军统帅北靖徐晋到了,一身玉色的儒衫,胯下是骏马乌云盖雪,一如既往的从容自若。
正当徐晋抬头望向城头上飘扬的戚字将旗时,戚景通便打马从城中迎了出来,咧着那张大嘴笑兮兮的,颇为志得意满。
“末将参见大帅,瓜州城已经拿下,巴伊的帅旗也被末将夺下了,就是他本人走了狗屎运,逃掉了!”戚景通有点遗憾地道,说完一挥手,身后一名亲兵便把巴伊的帅旗献上。
“好,记首功,赏银五百两!”徐晋朗声道。
戚景通啪的敬了军礼:“谢大师!”然后笑嘿嘿地道:“天快黑了,末将已经命人把临时帅府收拾好,请大帅进城歇息。”
徐晋点了点头,正准备策马入城,小将刘显却策马赶上前道:“大帅,末将有一计,或可顺势把嘉峪关拿下。”
徐晋心中一动,连忙勒定马,诸将的目光也纷纷向刘显投来,这小子近来表现相当突出,大家都已刷目相看,再不会因为他是刚从讲武堂毕业的菜鸟而轻视之。
“哦,刘千户,计将安出?”徐晋微笑问道。
刘显近来连立大功,徐晋也不含糊,已把他的职位从百户擢升为千户,其余九人也各有封赏,当然,升得最快的就数刘显,从百户到千户,相当于连升两级。
刘显恭敬地行了个军礼,然后指着巴伊那面军旗道:“末将觉得可以尝试利用巴伊这面帅旗诈开嘉峪关的关门。”
众将闻言眼前一亮,现在巴伊本人逃往哈密,而嘉峪关中的叶尔羌守军却还不知主帅巴伊兵败的消息,这个方法还真可以试一试。
徐晋剑剑一扬,点头道:“好,刘千户,这个方法既然是你想出来的,那便由你来执行,若能拿下嘉峪关,本帅再给你记上一功。”
刘显欣喜地敬了个军礼道:“末将得令,不过属下的兵战力怕是不行,得请神机营的弟兄帮忙,还需要一位将军的协助!”
徐晋大手一军道:“没问题,你想找谁协助?”
“末将斗胆请谢副将出手相助。”刘显道。
戚景通笑道:“你小子倒是会选,咱们这里就数谢老二最适合干这种勾当了。”
当下,刘显便让人从尸体上收集了两千套叶尔羌人的衣服和兵器,然后由一千神机悍卒换上,稍经化装后,举着巴伊的旗帅连夜往嘉峪关的方向摸去,而戚景通则率三千神机营骑兵悄咪咪地随后接应。
这次徐晋没有亲自出马,而是留在瓜州城中静候佳音,其实,现在嘉峪关对徐晋来说已经不是很重要了,因为关内的叶尔羌守军已成了瓮中之鳖,什么时候抓都行,完全没必要浪费弹药和士兵的生命去强攻,所以刘显能骗开关门就最好,骗不开也无所谓,大不了把关中的叶尔羌守军慢慢困死。
而且,关中的守军若得知自己的主帅巴伊兵败丢了瓜州,估计立即就会吓得寝食不安,说不定自己就弃关逃命了。
且说徐晋吃了晚饭,正准备给嘉靖写奏本,回报近日的情况,便见锦衣卫千户司马辕兴冲冲地行了进来,身后还跑着两名抬担架的锦衣校尉,不由好奇地问:“司马千户,这是谁?”
司马辕神秘一笑道:“此人大帅肯定也认识,所以属下自作主张带来给您瞧瞧。”
徐晋哦了一声,凑近前借着灯光一看,只见担架上躺着那人体形肥胖,下半身血淋淋的,一边腿已经被炸断,额上也缠了一圈绷带,那张肥脸……
“严世藩!”
当徐晋见到那肥脸上闪闪缩缩的独目时,终于认了出来,此人不是别个,正是严世藩严胖子!
“草民……见过北靖王爷。”严世藩神色惊恐中夹杂着几分复杂,还有怨恨。
徐晋此刻的心情同样复杂,历史上的严家父子在嘉靖一朝叱咤风云,权势薰天,却因为自己这个穿越者到来,完全没机会“发光发热”。前两年严嵩被斩首抄家,尘归尘土归土,再也成不了明朝的第一大奸臣了,但没想到严世藩这货竟以另一种方式继续祸害大明,幸好,如今也落自己手上了。
司马辕狞声道:“大帅,经过属下初步审问得知,原来严世藩被发配到肃州充军期间认识了弥勒教余孽李大仁,两人沆瀣一气,协助叶尔羌人里应外合攻陷了肃州,这段时间更是在肃州城中犯下无数罪行,令人发指,即便是杀一百次头也不为过。”
徐晋目光一凛,淡道:“那便押下去好好医治,别让他死了。”
徐晋这句话如果是其他人听了会觉得不解,而严世藩听了只觉后背阵阵发冷!
司马辕笑道:“是,属下会悉心照顾的,绝对死不了,他这一身肥肉,不凌迟实在可惜”
严世藩这货差点便吓尿了,直接便晕死了过去。
……
且说刘显和谢二剑两人率着两千神机营悍卒化装后,扛着巴伊的帅旗便直奔嘉峪关而去,下半夜,终于来到嘉峪关附近十里之外,刘显便下令停止前进。
谢二剑叼着一根干草,抬头瞄了一眼天空中的皎月,玩味地道:“今日十二,还有三天就是十五了,这月色有点亮啊,刘千户打算怎么办?”
刘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道:“谢副将且容属下先卖个关子。”
谢二剑本也是洒脱不羁之人,闻言也不再追问,找了个避风的沙窝子躺下养精蓄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明月西沉,看样子就要黎明了,四周的光线反而变得昏暗起来,谢二剑取出怀表看了一眼,这时他总算明白刘显的意图,不由暗赞这小子聪明。
果然,这时刘显跳了起来下令出发,两千丢盔弃甲的“溃兵”便趁着黎明前的昏暗赶到嘉峪关外。
“巴伊大帅命令尔等立即开关!”翻译官催马上前,用叶羌语对着关城上高喝。
眼下正值黎明前,通常这个时候人是最困的,警惕性也最低,城头上的守军听到呼喊,连忙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探头往关下望去,首先映入目的是高高飘着的帅旗,然后是隐藏在朦胧夜色下的两千“溃兵”。
看到眼前的情况,城头上的守军都暗吃一惊,怎么这些同袍一个个都垂头丧气,丢盔弃甲的,莫非吃了大败?
“磨蹭什么?巴伊大人有令,马上开关,若误了大事要你们的脑袋!”翻译官声色俱厉地喝骂道。
城头上的守军闻言不敢怠慢,急忙放下吊桥,并打开关门。
谢二剑和刘显对视一眼,立即率军上了吊桥,快步走向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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