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晨曦没有想到敏敏会让他的好朋友们帮着隐瞒她偶尔轻微发作的病情。送走了五车哥,自己回到位置上坐着。
今天晚上她很开心,这时正坐在吧台边上,鹭姐和冯玲玲都在,谈笑得正开心。
木晨曦自顾微笑了一下,不打算去加入他们。
五车哥已经把最初的稿子发给他了,索性自己先看一看。
他讲技术的东西向来深入浅出、有的放矢,只不过确实如范婕所言,语言过于朴实。一本讲独立游戏开发的书,文风像是在看严肃古板的大学教材。
其实五车哥把整个大纲都拟定好了的,他看了一下,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他心想,五车哥的文风真是和他的性格一模一样。
先改个书名吧——
《出发吧!从零开始打造一款独立游戏》
【……制作游戏的第一步,首先是做一个梦。古往今来的伟大点子,很多都有一个灵光乍现的开始。但是我们要明白,梦想是美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我们希望在这本书里,用实际的案例和技术方案,讲清楚如何让灵光一现的点子落地,成为一款可以上线销售的独立游戏……】
他不知不觉就写进去了,连孟佳在唱什么歌他都不知道。
不知何时,他抬起头来,赫然发现敏敏坐在桌子对面,正双手支着脑袋,满眼迷离地看着他自己。
他的心里立刻就得到一种巨大的满足。
只好笑起来,“完了,没法写了。”
“我杀伤力有那么大吗?”
木晨曦说,“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她笑笑,“那走吧,回家。”
“你不是要等小佳下班吗?”
她莞尔,“小佳下班啦,人都已经回去了,是你自己太认真,忘了时间。”
木晨曦扭头望了望歌台,确实已经没有人了。这会儿正是夜归人喝酒放松的时候,吧台已经坐满了人。
“好吧,回家。”
这个晚上两个人都很轻松,且开心。
生活拐了一个长长的弯,终于露出了微笑。
好像关于人生的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也已确定。
他洗完澡出来,敏敏正盘腿坐在小沙发上收拾他的笔记。
“你终于有时间把你的这些东西好好整理一下了。就是这茶几太小了一点,明天白天我就不出去了,这样可以陪你一整天,不过我也有事情做,最近接了一个活儿,三分钟的编曲,对面给八百……”
她碎碎地说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其实方敏抒的心里已是一片空白,茶几被她收拾得整整齐齐,一摞B5活页纸都叠好了,顶上还放着一张卡纸当作标签,标签上是她的娟秀字迹——开发心得拾遗以及设计思考随笔。
她进而抬起头,发现曦木正贴在墙边站着,那漂亮笑容令她灰色的空荡心里有了一束光,随后她才想起来要笑一下,然后说,“洗漱完了啊?”
他不置可否,却表扬起她在茶几上的劳动成果,“收拾得也太整齐了。”
“嗯呢。”她点点头,在沙发上爬了两步,从另一头下来,穿上鞋子准备回房间去了,她想,也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冷淡和古怪。
就在房门边上,她被抱住了。
她轻喊了一声,“哎呀。”
他没回答。
方敏抒埋在他的心口前,听得见他此时近百的心率,闻得见他身上熟悉的淡香。
自己的心里还是一片灰,不过有微光照耀。
在微光的深处,她对自己说,他会不会就这样冲过来?想到这儿,她发觉自己心绪动了一下,然后好像变得有了一些激情。
而激情很快又褪去了。
换以往,大约几年前,还没有进入维持期的那一段时期,她会痛恨自己无法决定自己的喜怒哀乐,痛恨自己看天是古怪的灰,看海是晦暗的红,然后变得暴躁乖戾多疑而又激动,过去之后又会恍然如梦,不肯相信那是自己。
此时此刻,她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冷淡而已。
片刻后,她睁开眼睛,抬起头看他。
木晨曦立刻发现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冷淡的忧郁,还有一丝惧怕。
他松开手,“晚安。”
她既没有松手也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声音在说,他应该冲过来,应该冲过来吧?
这个隐约的声音很快消退。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觉得自己心里的一片灰消退了,这才松开手小声说,“晚安。”
“好。”
她转身回了房间,没敢回头,看了一下时间,才意识到刚刚在外面站了至少有四十分钟。
人的情感能量是有限的,一分钟的拥抱会很甜蜜,五分钟的拥抱会很深情,有火花的人会在拥抱中烧出烈焰。
但是长达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没有任何前进一步的希望,没有任何其他互动的站着的拥抱,只能是一个正常人用自己的意志力在补充另一个人的心绪能量。
木晨曦什么也没有说。
能量回来了,又变成一个有能力爱的人了,这爱的能力又变成了一种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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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房门被敲响。
她一下子翻过身去,随即马上坐起来,没掩饰住眼角一点湿润。
“对不起。”她低头说。
“那个,”木晨曦露出一个笑容,“医生说……”
她忽然微微激动,“医生说什么?”
“医生说我们应该多沟通,有事就说出来,不能藏着掖着。”
“啊?”她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我刚才那冷淡你看到了吧?呵呵……”
她自嘲着笑了笑,“一会儿冷,一会儿疯的。唉,刚刚让你干站了四十多分钟。”
“我就是想说,不要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他想着她的好,片刻之后又说道,“九月份就能拿到卡了,到时候你去离婚吗?”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你想离吗?”
他瞬间摇头,“我不想,你说我见色起意也好,日久生情也罢,或者说我就馋你美貌,反正我不想。”
方敏抒笑了两声,“大男子主义放一放,你以为女人就不会见色起意,馋你的美貌了?”
“这……”
“好了,曦木,麻烦你出去一下,顺便关门。”
“好。”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木晨曦还是照做。
片刻之后,她穿着灰短裤和一件白T恤出来了,头发也绾了起来。
木晨曦有些惊讶地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先回答你刚才那个问题,”她说,“我不想离。”
“好吧,然后你现在穿着你的迷你小短裤出来是打算干什么?”
方敏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着小白袜的一双紧实又有肉感的玉腿,睥睨着曦木说,“我打算出去夜跑。”
“都快十二点了,不安全啊。”
她说,“你陪我去。”
“我今天搬了二十六吨货,好困。”
她仍然坚持,“我不管,你陪我去。”
“好吧。”
木晨曦顶着困倦,和她一起下了楼,他实在搞不清楚她都已经洗漱了为什么还要突发奇想下楼夜跑一圈。
她一直在前面,出了单元楼就开始跑,木晨曦跟着她。
她也没跑远,在长度不足一公里的桐花巷里跑了两个来回,跑到脸红扑扑地冒着一层细汗才回家。
而木晨曦的困倦,因为时间已经过了零点,以及强撑着陪她夜跑的缘故,也褪去了大半。
待他第二次重新洗了澡出来,她却站在门口划拉着手机。
随即,她抱住了他,突如其来,毫无防备,她身上的淡香味同样也让他意乱情迷。
当他半边宕机的脑子还在努力琢磨此刻的情况和刚才的夜跑有什么关系时,她温热的薄唇却已贴了上来。
只是和上次一样,马上就逃回去了。
她没松手,红着脸尴尬地笑了笑,“我又逃了。”
有氧的锻炼会为她的低迷补充一些能量,好让她的情事变得正常一些,但她还是在胆怯中惧怕。
“没事,”木晨曦说,“反正不离婚,时间还长。”
她的心里又冒出来那个飘渺的声音,你冲过来啊。
她又想,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对待我,不会干这种冒风险的事情的,我可能也承受不起,唉。
曦木开口,“我……”
她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立刻问,“你什么?”
“我们既然想好了不离婚,要不……”
她期待着等着他说话,其实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心里窃喜,这木头这么婉转嘴笨,哦,想和我一起睡这种要求,就不像说要照顾我这种承诺一样能斩钉截铁地说出来。
唉,她心里浅叹了一下,本来就非常疼惜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化了,心说,重承诺轻索取,你这种人是最容易被女人伤害的。
“要不这样。”
他丢下这意义不明的四个字就拉着方敏抒进了屋。
敏敏掰开他的手,“别捏了,你想哪样就哪样。”
说完,自己蜷缩到墙角去了,背对着他。
他忽然不知所措,片刻之后,才去把灯都关了,平躺到她的身旁,呆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他望着那天花板问,“你睡着了吗?”
她仍然背对着他,“没呢。”
“我不是想那啥。”
方敏抒口是心非地作起来,她说,“我们是夫妻,而且都不想离婚。”
“你经不起大刺激的,你下午说的。”
她翻过身,立刻凑到他身边去紧紧地贴着了。
木晨曦仍然平躺着,双手枕着脑袋,平躺着望着天花板,忽然想起当初被那个人故意调戏的下午,但那场景只是一闪而过。敏敏在他身边依偎着,鼻息平缓。他觉得她需要很有耐心的爱护,便把自己心里的火焰慢慢平息下来,他对自己说,这样就挺好的了。
树欲静,风不止。
一双温柔手撩着他。
耳鬓厮磨中,她低柔的声线露出一句简短温婉的情话,“对不起,我是需要一些时间,但是也不想你这样难过。”
风还是不停,愈演愈烈。
最后变成了一场温柔又绵长的细雨,彻底浇灭了他心里的火焰。
他的心里一片空灵。
“搬了几十吨货,明天好好睡一下。”她起身收拾了又回来躺下,“别担心我,有些事情我闭着眼睛想也可以的。”
“所以你非要出去夜跑就是为了补充能量,为了不让我难受。”
“睡吧,”她贴在他耳边说,“我都不愿意说,你还非要戳穿。”
于是,她的话把她的温婉和坚强同时刻在了他的心里的最深处。相依为命,这辈子,木晨曦想,就她了,没别人了。
他们依偎在一起,在这染着霓虹的夜色中平静地睡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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