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瑾瑜微微低着头,头发是许久都没有理过,显得有些颓靡,在脸庞上投下大片的黑色阴影,此刻坐着一动不动,好像是一尊雕塑一样。
高雨不敢肯定韩瑾瑜刚才是不是听见她的话了,便又重复了一遍:“宋疏影是要去哈尔滨,周五下午的机票,需要我在同航班的预订一张么?”
韩瑾瑜这时候才抬起了头,“不用了,你下去吧。”
“是。”
高雨退出之后,韩瑾瑜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旁边,俯瞰这灯光璀璨的不夜城,天空的星宿都为之失色。
宋疏影不是他的私有物品,她有自己的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不会阻拦,只要是她能高兴。
………………
周五早上,宋疏影起了个大早,王阿姨都有点难以相信,“小姐你怎么今天起这么早啊?”
宋疏影找出一条围裙系上,“王阿姨,我想要做顿早餐,你教我吧。”
说实话,王阿姨听见宋疏影的这句话,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她今天的航班要离开了,一定会以为这两个一直在闹别扭的两个人和好了,她笑了笑:“好啊,你想要学做点什么?”
宋疏影撑起下巴,她之前只会做一些简单的比如说煎蛋培根,做成一个三明治,豆浆用豆浆机打,土司面包片用面包机做,煎好了往吐司里面一夹再加上一片生菜,切开就成了三明治。
如果还做这个的话,未免是显得诚意不足。
她想了想,说:“做……鸡蛋面吧,做一个复杂点儿的。”
复杂?
**蛋面会复杂么?
王阿姨仔仔细细看了宋疏影两眼,还是将口中的话给咽了下去,比起一点都不会做饭的宋疏影来说,一顿鸡蛋面,确实是复杂了。
宋疏影就站在王阿姨身边,听王阿姨说该先怎么办再怎么办,等到锅里的水沸了之后,鸡蛋、青菜、番茄、火腿还有面、调味料都是什么时候放,宋疏影听得不住地点头,脑子里有点次序性了,但是压根就没记着。
基本上一碗面还是王阿姨做的,宋疏影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洗了青菜,就连切火腿都只是切了一半,王阿姨就实在是看不过眼给拿了过去,“让我来吧,小姐你看着我做。”
王阿姨将锅内的面盛入碗里,“下一次就会了吧?”
宋疏影忙不迭地点头:“会了。”
而实际上,宋疏影第一次亲力亲为没有人帮忙地做面,是在三个月之后,给裴斯承父子两人吃了,而且,得到的……评价很中肯。
韩瑾瑜早晨醒来,就听见了厨房里传来的声音。
他并没有在意,以为是王阿姨在和宋疏影谈话,在王阿姨眼里,韩瑾瑜和宋疏影两人就算是晚辈了,有时候抓住机会也会耳提命面一番,尽管有些话并没有很深重的道理,但是心是好的。
等韩瑾瑜洗漱过后出来,餐桌上已经放了两碗面。
绿色的青菜,红色的番茄片,黄灿灿的鸡蛋,面上浮着几片火腿,色香味俱全。
王阿姨帮着宋疏影摆放碗筷,并招手让韩瑾瑜过来坐下,“小姐大早上来做的,看起来卖相不错,先生坐下来吃些再走吧。”
韩瑾瑜挑眉看了一眼宋疏影,宋疏影刚好抬手将散落在耳边的鬓发挂在而后,顺带将一条嫩黄的围裙给摘了放在一边。
宋疏影摆手,“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都是王阿姨做的,就是站在旁边看了看,学厨艺嘛。”
王阿姨看着这两人坐下来动筷子,她才拎着菜篮子出了门,说:“你们两人吃饭,我出去买点东西。”
随着门轻轻一声关上,房间里就只剩下了这两个人,都在低着头默默地吃面。
韩瑾瑜吃的很快,不一会儿就将面前的面差不多吃完了,宋疏影问:“好吃么?”
韩瑾瑜点头。
“厨房里还有,我帮你再去盛一碗过来。”
韩瑾瑜按住宋疏影的手让她坐下,“我自己去。”
“下午几点的航班?”
韩瑾瑜明明已经知道了,却还是问了出来,想要从宋疏影口中得知这个答案。
宋疏影说:“三点半。”
“三点半我有会,可能不能去送你了,”韩瑾瑜低着头,“我让高雨开车来送你。”
“好。”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算是两人彼此之间的最后一顿早餐了,下午,宋疏影就要走了,而韩瑾瑜,也要正式的开始战斗了。
默默地吃,偶尔插上一两句话,倒是没有了那种平日里的剑拔弩张的错觉。
韩瑾瑜吃过之后,宋疏影起身,送她到门口,“路上小心。”
“嗯,”韩瑾瑜回过头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想要将这最后一眼印入脑海中似的,“你也是,如果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再见。”
“再见。”
门关上,宋疏影靠在身后的门板上,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心口处隐隐疼了一下。
明明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却为何还是会感受到内心的灼烫和隐痛?
她摇了摇头,自己何时也变成这样矫情了。
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只是,在很久以前,在宋疏影心里住了一个韩瑾瑜之后,便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去牵肠挂肚了。
上午在家里收拾了一下,必备的衣物和生活用品,还有几本书,满满一个行李箱。
在离开的时候,宋疏影又向自己的房间里看了一眼,窗户外照进来明灿灿的阳光,在书桌前投下一片明晃晃的区域,一些微小的灰尘在空中飞舞着。
床铺整齐,书桌上的书、笔记本都好好地放在远处,床头上摆放着一个瓷娃娃,正在冲她笑。
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从床头拿下那个瓷娃娃,想要带走。
但是,迟疑了三秒钟,她依旧是将这个瓷娃娃重新放在了床头上。
然后,转身离开。
………………
下午三点的航班,为了避免在路上有什么突发事件,宋疏影两点就到了机场,当然,陪同的还有张晓恬。
张晓恬抱着她女儿甜甜,身上穿着的是宋疏影送的那件十分漂亮的粉色大衣,一路上笑声好像银铃一样,使听的人都心情为之明朗。
宋疏影逗甜甜玩儿,而张晓恬就在一边化身为阿姨,开始婆婆妈妈地唠叨了。
“你一定要好好注意你自己的身体,现在和平时不一样,你不是一个人了,你是两个人,懂?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就算是不顾着你自己,也要顾着你家儿子。”
“知道了。”
张晓恬笑的特别喜庆,应该是快过年了的缘故吧,“你看看我说的对不对,我说你肚子里的是儿子,果然就是儿子吧。”
“你说是就是咯。”
“切,医生的诊断都出来了,你现在就算是不信我也没法子了……”
宋疏影一听,愣了一下,“医生的诊断……”
“上一次你不是胎位不稳,医生就给你做了个全身检查啊,”张晓恬说,“医生告诉韩哥了,你肚子里的是个男孩,韩哥没告诉你?”
也不用张晓恬问了,看着宋疏影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没说。
宋疏影摇了摇头,靠在椅背上,“他没说过,他还说让我把孩子打掉,总有一天会让我心甘情愿地给他生孩子。”
张晓恬看了一下宋疏影的神态表情,问:“你没打算打掉孩子吧?”
“没有。”
张晓恬耸了耸肩,这两人的对话方式还真是奇怪的很。
到了安检的时间,张晓恬让在前面开车的老公先抱着女儿,自己从后车座下来帮宋疏影将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拿出来。
“都送到这儿了,就不用往里面再送了。”
宋疏影将行李箱从张晓恬手里接过。
“再向前走走吧。”张晓恬拉着宋疏影的胳膊,“我真是怕你一个人出了什么事儿,虽然我知道韩哥会派人在暗中保护你,但是……总还是不放心,所以,我就想了一个办法。”
宋疏影问:“什么办法?”
张晓恬卖了个关子,将行李箱给宋疏影放在手里,说:“你到时候就知道了,拜拜,宋疏影,一路顺风!”
宋疏影拥看一下张晓恬的肩膀,“嗯,拜拜。”
而一直在张晓恬的车后面跟着的有一辆黑色的车,高雨坐在驾驶位上。
就在看着宋疏影进了机场之后,她给韩瑾瑜打了个电话:“韩哥,她已经进了机场了。”
“嗯,好,没什么事儿了,你回来吧。”
高雨顿了顿,却依旧问了出来:“韩哥,你既然心里想着她,为什么不来送送她?”
韩瑾瑜笑了一声:“过来送她,她恐怕就走不了了。”
“那你就舍得么?她现在还怀着孩子。”
“舍不得。”
“那……”
“现在,舍不得也要舍得。”
在办公室里,韩瑾瑜端着手中的咖啡杯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前面高楼大厦被金灿灿的阳光折射出来的五光十色,落地窗上模模糊糊的映出他的身影。
“我懂了。”
高雨挂断了电话,戴上墨镜,踩下了油门,车子驶上马路。
而就在飞机上,宋疏影将行李箱拉上来,合上拉杆,试着搬了一下,有点重,用力一点,还是可以搬的动,恰在此时,后面忽然伸过来一双手来,很轻易地就将行李箱给放在了行李架上。
“谢……”
宋疏影回过头来,看见面前的这张脸,有些惊愕的半张了嘴,“薛登?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这一次去哈尔滨的事情,除了韩瑾瑜和张晓恬知道,崔姗姗她都没有告诉过,但是,现在薛登却凭空出现在视野中……
忽然,她就想起在登机之前,张晓恬卖了个关子,说她想了个办法……
“是张晓恬告诉你的?”
“是。”
空姐已经开始来回走动让乘客坐好了,宋疏影便坐了下来,也是失笑:“你跟张晓恬这才见过一两次面,好像关系就比我都铁了。”
“因为中间有共同关心的人。”
宋疏影很无奈:“薛登……”
“你要是现在觉得很为难的话,那好,我们以后就再也不见了,”薛登说,“我的存在现在就是为了让你宽心的,之前我也是出去所编走走,出去旅游,现在正好有一个旅伴了,两人搭伴,会比一个人好好的多吧。”
宋疏影摇了摇头,偏了头看着机窗外,今天的阳光特别明媚刺眼,刺的她的双眼莫名的想流泪。
每一次离开,都是一次新的旅程。
只盼,等到回归的时候,会有他的身影。
………………
当天晚上,韩瑾瑜回到家里,在卧房内,已经没有了宋疏影的身影。
他走到宋疏影的房间内,里面的摆设几乎都没有动过,而且就像是宋疏影这种性子的人,以前床铺上的被子,从来都是散着的,她向来说的一句话就是既然晚上还是要重新散开的,又何必非要叠起来呢?
这是宋疏影的懒人理论。
韩瑾瑜在床头上,看见了这个正在向他笑的瓷娃娃。
宋疏影竟然没有将这个瓷娃娃给带走,而是留给了他。
韩瑾瑜伸出手来将瓷娃娃拿下来握在手心里,触手那种温凉的感觉,手指指腹摩挲过瓷娃娃的面庞,十分漂亮的眉眼,看着和宋疏影有几分相像的这个瓷娃娃,不由得嘴角向上弯,就算是看着也很满足吧。
也好,把瓷娃娃留给他,也是一个念想。
因为恰逢快要过年,王阿姨也需要回乡下去,韩瑾瑜便在王阿姨离开前,给了王阿姨一个大红包。
王阿姨推辞了几下不肯要:“先生,您给的工资已经非常高了,这个钱我真的是不能拿了……”
这个家政阿姨如果说不要,就真的是不要了,因为要了之后也会于心不安,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韩瑾瑜给的工资也足够高了。
韩瑾瑜虽然现在不再给,却在王阿姨离开之前,将红包里的钱塞进了王阿姨的包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帮王阿姨将包拎着下了楼。
王阿姨说:“先生,您和小姐都是好人,好人会一生平安,长长久久的,我也能看的出来,小姐是真的喜欢你的,你们两人情投意合,用我们那儿的话,就是注定的,是姻缘。”
这些话,韩瑾瑜听的也舒心,笑道:“谢谢。”
“先生,那我走了。”王阿姨从韩瑾瑜的手里拿过行李,“先生你回吧,长途车就在外面,就快要到了。”
韩瑾瑜微微低了一下头:“嗯,王阿姨路上小心。”
他在公寓门前,等到前面经过的长途车远去,消失在视野里,暮色四合,自然光将他的身影在地上拉的很长很长。
该走的人都走了,不该走的人也走了,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也就无所顾忌了吧。
许久之后,韩瑾瑜默然转身,双手插兜,脚步轻缓地上了楼。
………………
宋疏影离开之后隔天,韩澈有了动作。
韩澈私下里喝公司里的几大股东联合,定于是在16号下午召开董事会,主要就是关于韩瑾瑜对于公司内产品新老品牌的相差待遇。
韩瑾瑜收到这个消息的同时,在会议室内,股东会已经开始了。
高雨站在韩瑾瑜面前,问:“韩哥,需要准备什么资料么?”
韩瑾瑜摸了摸下巴,摆了摆手,“这一次会是韩澈组织的么?”
“是。”
韩瑾瑜冷笑了一声:“由他。”
韩澈之前在公司的时候,研究开发的一个品牌,曾经因为定价太高而宣传词里诸多不实言论,所以一度低迷,现在韩瑾瑜上来之后,便将之前那些虚假产品给召回,赔偿损失,并且重新研发新产品,而这个老的品牌就被废掉了。
现在韩澈也就是借由曾经他投入了财力物力的这个产品却弃之不用,开始找更多的路径。
韩瑾瑜现在一心也为的是公司想,在韩澈组织的这一次的股东会结束之后,放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份由众股东联合签名的一份同意书,自然也就是要求韩澈的老品牌和新研制的品牌有共同的待遇,包括相同的资金支持和市场份额,在各大商场专柜的销售代理,全国省级的销售商的数额。
他打电话叫了韩澈上来,面对这个比起当年那个只会用蛮力的弟弟来说,现在他已经成熟的多了。
只不过,在高雨看来,如果说韩瑾瑜是浑身都是正气,那这个韩澈就是带着点邪气的。
韩瑾瑜手指扣在桌面上,抬眼看着韩澈:“相同的资金支持可以,但是市场份额,必须是要靠产品自己去夺得的,任何机会都不会轻而易举地就让给你。”
韩澈冷冷的盯着韩瑾瑜,这一瞬间,他也收起了他那虚伪的笑脸,“好!”
他现在有一点比较好的,就是可以用朱芊芊娘家的关系,很轻易的就拿到c市的代理权。
韩澈对于这一次战役,还是势在必得的,特别是在韩老爷子年前生了一次大病之后,将他的私人律师刘律师叫到病房里两次。
他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刘律师,老爷子是不是要改动遗嘱方面的事情,但是刘律师也一直是左右而言他,丝毫不给韩澈一个正经的答案,让韩澈也没有办法,只好心里面去猜测。
韩老爷子的这种行为,不仅仅是韩澈,在外界也有很多风言风语的不实报道,当然,最人心惶惶的,就应该是韩家人了。
而反观韩瑾瑜这边,他一直是兢兢业业做好自己手中的工作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也许会想想,但是绝对不会去做。
况且,随着春节的日益临近,他对那个在脑海中淡去,却又一点一点浓重起来的人影,越发的思念,甚至有两次半夜醒来,都下意识的去搂身边人的腰,但是什么都没有,搭了个空。
在宋疏影走的时候,表面上一点留恋都没有,还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连去送都没有去送,现在真的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了,不知道宋疏影在哈尔滨过的怎么样?
韩瑾瑜每天都会给宋疏影在qq上发消息。
金鱼:还好么?
金鱼媳妇儿也是金鱼:好。
金鱼:住的习惯么?
金鱼媳妇儿也是金鱼:习惯。
金鱼:好好照顾自己。
金鱼媳妇儿也是金鱼:好。
反正反反复复,宋疏影都好像是在用一种模式的话来回答他一样。
一直到了新年夜,大年三十。
………………
这一年的大年三十,韩瑾瑜在韩家过年,韩老爷子偏执的要出院来到家里来过年,沾沾喜气,在吃年夜饭前,找人放了九挂鞭炮,就是图个吉利,鞭炮声此起彼伏,驱散走了去年的晦气,迎来新一年的曙光。
这一次的年夜饭,是韩老爷子下这一支聚的最齐的一次,韩长经韩长海两个儿子,以及韩瑾瑜、韩澈和韩铎三个孙子,都到齐了,如果是普通家庭,那彼此的笑脸都是真的,红红火火的气氛也是真的。
但是对于韩瑾瑜他们来说,韩家并不是普通的家庭,所以就算是在这种时候的餐桌上,也会有勾心斗角,表面上都是言笑晏晏,而实际上,私底下都不知道想的是什么。
毕竟是年夜饭,朱芊芊来了,近来韩铎找的女朋友也来了。
韩老爷子的眼神已经不大好了,还把韩铎的女朋友当成是宋洁柔了,结果闹了乌龙。
“这种日子,怎么不让她来啊?”
韩瑾瑜说:“爷爷,她在宋家陪着宋老太太呢。”
“噢噢,我知道了,”韩老爷子声如洪钟,好像是生怕别人听不到他说话似的。
不过,其实是韩老爷子自己听不到自己说话,声音不自觉的就拔高了,年事已高,再加上年前生了一场大病,视力和听力就都已经下降了。
韩老爷子自从儿孙都成年工作之后,便已经不再给儿孙压岁钱了,不过,这一次正吃着饭,却忽然就拉着谷明娟,说:“来,新媳妇儿第一次进门吧,来,爸给你包了个大红包,一会儿让你妈给你。”
韩老爷子这句话一出,饭桌上一下子就静了。
所有人都看向韩老爷子,更甚至被韩老爷子拉着的谷明娟,却在一阵安静里,首先发出声音哭着叫了一声:“爸,我……”
韩长经反应比较快,拉了一下谷明娟的胳膊,笑着看向韩老爷子,“这种时候哭什么,就像是爸说的,一会儿让妈给你包红包。”
韩老爷子笑了:“是啊,咱们一家子这就算是齐了,”他指了指在谷明娟身边坐着的韩瑾瑜,问道,“那个人是谁?”
“爷爷,我是您的孙子。”
韩瑾瑜看着韩老爷子的眼睛,十分认真的说。
“孙子,”韩老爷子似乎是想了想,才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噢,我想起来了,你是韩澈,是吧,老大在外面抱过来的那个孩子,那个时候才那么小,现在就长这么大了啊。”
韩澈拿着碗筷的手僵了一下,而韩瑾瑜却依旧是笑着:“嗯,我是。”
谷明娟原本是想要解释的,听见自己儿子这么说,只是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便也住了口不再说话,这才察觉到韩长经还拉着她的胳膊,便不动声色的挣脱开了,抹了一下眼角的泪。
一时间,在餐桌上的气氛有些低迷。
“爷爷,我来给你讲个笑话吧。”
一声脆生生的女声,众人一看,是韩铎的女朋友。
韩铎就算是能说会道的,但是却不曾想到,韩铎的这个女朋友更加能说会道,一番话说得谷明娟都破涕而笑了。
这样,才遮掩了刚才韩老爷子的那一番话带来的伤感。
之前韩老爷子在出院之前,医生就已经说了,最多不过一年吧,因为身体的各项机能已经在逐步衰竭了。
吃过饭,朱芊芊扶着韩老爷子上楼,韩老爷子还一直叫朱芊芊“明娟”,看来是把她认成是韩瑾瑜的母亲了,不过,朱芊芊现在也特别懂事,只是笑着,没有反驳。
等到韩老爷子一上楼,下面这几个人就开始说开了。
“老爷子这是连人都不认得了,看来……”
“晦气,大过年的,这话别乱说。”
韩瑾瑜并没有参与长辈的这个话题,而是拿着烟盒出了门,屋内温暖如春,但是一出来,冷风凛冽,他没有来得及穿上外套,现在冷风一吹,刺骨的寒冷便从羊毛衫钻进来,似乎是无孔不入。
能听见周边全都是鞭炮声响,还有不远处天空中炸开的璀璨烟花。
“哥。”
后面的门响了一声,韩瑾瑜转过头来看,见是韩铎。
“你怎么也出来了,让你女朋友一个人在屋子里?”
“她比我能混的开,”韩铎问韩瑾瑜拿了一支烟,“借个火。”
韩瑾瑜将烟蒂上的宴会弹掉,抽了一口,烟蒂上红色的火星明灭了一下,他凑过去给韩铎点了手里的烟。
韩铎说:“你没联系宋姐?”
“宋姐?”
“是啊,宋姐,”韩铎笑了笑,“是她同意我这么叫的,我原本准备是叫她嫂子的,哈哈,不过没成功,你都没成功,我这里自然也成功不了。”
韩瑾瑜笑着摇了摇头。
要是说和这个堂弟之间的关系,倒是比和那个同父异母的韩澈之间关系好的多,可能是没有利益上的纠纷,所以过得就异常容易了吧。
“你什么时候把宋姐娶过门呢?”
韩铎这话一出,似乎连铺面而来的冷风都忽然凛冽了起来,已经随之将浑身的热气带走。
“就今年,”韩瑾瑜看了韩铎一眼,又重复了一遍,“就今年。”
韩铎爽朗的一笑:“好,我就做这个见证,大哥你可是说了的话,要当真。”
“一定当真。”
身后的门响了一声,谷明娟从门内探出头来,“老爷子要给你们发红包了,”她出来就在韩瑾瑜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外面那么冷,你俩都快点进来,冻病了怎么办?”
韩瑾瑜的烟抽完了,韩铎的还剩一点,烟蒂上亮了一点。
他说:“妈,我陪着阿铎把这支烟抽完再进去。”
“嗯。”
韩铎直接将烟掐了,也没再抽了,“你说老爷子这病能挺过来么?”
韩瑾瑜顿了顿,才说:“有时候不是我们怎么想,事情就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的,很多有天意,很多要靠自己。”
韩老爷子看起来真的是神志不清了,拉着韩铎叫韩瑾瑜,拉着韩澈叫韩铎,也时常将这一大家子里的人搞混,甚至叫保姆都叫的是三十年前的老保姆。
但是,在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里,也没有人纠正老爷子,只要他高兴就好。
而在韩瑾瑜和两个弟弟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忽然听到下面有争吵的声音。
韩长海和梁慧珍两人在打圆场,吵架的两人是韩长经和谷明娟。
韩长经眉头紧蹙着,“你闹什么闹?大过年的,说这种话!”
谷明娟哂笑了一声:“说什么话了?我也就是提一句,我想要跟你离婚,韩长经,我真的是受不了了,我以前是为了儿子,现在儿子已经有出息了,可以独当一面了,我何必在委屈自己?!我想要离婚就离婚,没有人能挡得住我!”
“嫂子,你这又是做什么呀?”梁慧珍坐下来安抚谷明娟。
“我并没有做什么,我要求的很简单,你可以出去风流,找一些莺莺燕燕的,可以,你不要放在台面上来,现在呢?刚才打电话都打到我的手机上来找你了……”
韩长经脸上也不好看,看着一边晚辈也都在,便向前走了走:“这件事儿咱们晚上回去说。”
“既然已经提出来了,那就说个清楚!”
谷明娟之所以会在刚才听到老爷子的话就有想哭的感觉,是因为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来在三十多年前,她嫁给韩长经,第一次见父母的时候,当时韩老爷子也是拉着她要给她红包。
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
她也忍了三十多年。
她现在不想忍了。
梁慧珍说:“大嫂,这事儿暂时先放下不说啊,你看看老爷子现在的身子骨,要万一知道这事儿,那还不……”
“过了年,我们就去离婚,老爷子这边可以不说起来,我照样会来照顾老爷子,韩老爷子身体不好,不过不是为了你韩长经!”
就在这种僵持不下的局面,从楼梯上忽然传来了韩瑾瑜的声音:“我同意。”
刚好想要开口再劝的梁慧珍愣了,“你同意什么?”
韩瑾瑜走下来,“我同意他们离婚。”
这倒是奇了。
“一般情况下,父母两人闹离婚吵架的时候,作为子女都是希望有一个健全的家庭,你这倒是好了,”梁慧珍摇了摇头,“竟然不劝和还劝离,真是……”
韩瑾瑜说:“我这个家早就不健全了,不合就散。”
静默了许久,韩长经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好,我同意离婚,等到年后。”
这个除夕夜,韩瑾瑜选择回梅苑,而谷明娟仍旧留在韩家。
她是长子媳妇,韩家这边的人都很敬重她,对韩老爷子照顾也很是悉心,韩老爷子也是习惯了的。
只不过,却不曾想到,韩长经这个晚上,也留在了韩家。
回到梅苑,韩瑾瑜接到了韩铎的电话:“你爸妈这边你放心,我照看着,不会再吵起来了。”
说实话,韩瑾瑜对于母亲提出来离婚,并不算十分惊讶,他知道,在冬天,就算是再坚韧的枝梢,也终会在大学中被积雪压弯了头。
韩瑾瑜洗了澡,将灯关了,躺在床上,手边放着瓷娃娃。
他将瓷娃娃拿在手里,说:“疏影,你知道么?其实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该是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你怎么挽留怎么用尽全力去争取,也争取不来,也拿不到。”
他笑了笑,点了一下瓷娃娃的鼻尖:“你知道么,你就是我的,该是我的,就是我的。”
临近十二点,窗外开始放鞭炮,噼里啪啦一阵接着一阵。
韩瑾瑜看着手机,已经编辑好了一条短信,就眼睁睁的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等到十二点整,就直接给宋疏影发过去。
真是傻啊傻的,短信发送可以定时的。
如果是宋疏影在的话,肯定又要嘲笑他了。
在大年夜,会有很多发短信互相问候的,而只属于韩瑾瑜和宋疏影之间的这个手机号里,一直是静静地,似乎是一个死号码一样。
十二点整的时候,短信发过去的同时,韩瑾瑜也收到了一条短信。
相同的内容,不同的称呼。
“新年快乐,金鱼。”
“新年快乐,小影。”
只有四个字,但是,无尽的话都融在这样的几个字里,彼此心意相通,都明白。
韩瑾瑜搂着这个瓷娃娃,也不嫌在被窝里硌手,也不嫌凉,就这么搂着,好像这瓷娃娃真是宋疏影一般。
这个大年夜,就这么来了。
也这么过去了。
就好像是那一场鹅毛大雪,下了一场,等到雪化了,没有一丝痕迹。
………………
远在哈尔滨。
其实,宋疏影前些天,在去看冰雕的时候,还发生了一次意外。
当真是意外。
那天,夜晚。
薛登陪同宋疏影去看冰雕,彩灯映照中,冰雕异常漂亮,宋疏影双手拿着相机,拍下一张张照片,显得兴致很高。
“你站到前面去,我帮你拍照。”
宋疏影摇了摇头:“不用,我只拍景。”
因为在户外,温度都是零下十几度,宋疏影穿着两件羽绒服,毛茸茸的帽子,还带着口罩,整个人就好像是一个臃肿的头顶冒着热气的电热水壶一样,拍照的话,简直太不上相。
薛登也没坚持,却在宋疏影后面远远地跟着,用自己的手机给宋疏影拍了不少照片。
只是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也能显现出灵动的光彩。
薛登只是慢了几步路,前面宋疏影已经走过了一道冰雪幕墙,在他刚好要准备走过去的时候,在冰雕展这边却忽然发生了故障,毫无预兆的,所有的灯忽然一下子全都灭掉了,天地之间一片黑暗,只留下烈烈风声。
“疏影!宋疏影!”
薛登一下子慌了,拿出手机来照着光,向前面的冰雪幕墙之后跑过去,却看见了宋疏影摔在雪地上,正在扶着一边的幕墙爬起来。
他飞快的跑过去,将宋疏影一把拉起来。
“你怎么样?肚子有没有难受?”
应该没有问题的,脚下全都是厚实的积雪,宋疏影也穿的实在是厚。
他手机屏幕的亮光灭掉了,周遭一片黑暗。
宋疏影却忽然一下子抱住了薛登,薛登的后背僵硬了一下,只听宋疏影说:“韩瑾瑜,我愿意给你生孩子。”
虽然宋疏影的声音很低,但是,薛登还是听的一清二楚,瞬间,他浑身的血液都好像是逆流了一般,很冷。
“我真的愿意,孩子我不会打掉的。”
过了许久,等到冰雕的电路重新通了,一下子亮起来。
薛登抚了抚宋疏影的背,说:“我们回去吧。”
宋疏影松开薛登的手,向后退了一步,低着头,帽子上的绒毛遮住了脸上的大片阴影:“嗯,回去吧。”
“嗯。”
尽管宋疏影说肚子没有不舒服,但是薛登依旧是带着她去了医院做检查。
医院医生前前后后给做了检查,并没有大碍,嘱咐宋疏影依旧好好养胎。
只不过,两人都绝口不提刚才在看冰雕展,电路故障的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不知道,宋疏影是在那一瞬间,是不是出现了幻象,将薛登看成了是韩瑾瑜,还是她一直都很清醒,却故意这么说的。
总之,薛登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才真正的把宋疏影界定在好朋友的范围内。
………………
在哈尔滨,一直住到三月份。
宋疏影因为之前是理科生,数理化都学的十分好,在哈尔滨这边,就接了一个家教,每天两个小时,给一个初三的学生补习数理化。
而薛登,他有著名医院工作的经历,在一家私人医院里工作,没有签具体的合同,算是客座来给人看病。
随着时间的推移,宋疏影的肚子当然也就鼓起来了,需要去买孕妇装。
宋疏影买了两套孕妇装,能够换着穿,她现在一点都不挑剔,除了在饮食上特别注重搭配,还特别找了营养师,帮忙搭配每天的早中晚餐,然后让家里请来的小保姆来做。
小保姆才二十岁出头,是个小姑娘,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了一弯月牙,跟在宋疏影身后叫“宋姐”。
她市场说宋疏影和薛登肯定是男女朋友,但是两人还分房睡,而且两人之间表现的没有一点暧昧,彼此都坦荡荡的,让她都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她就问起宋疏影。
宋疏影笑着摇了摇头:“我们是朋友。”
小保姆怀疑地眨了眨眼睛:“真的有这么好的男女关系么?”
“有的,”宋疏影说,“当你并不想要从对方身上索取什么,也不想着需要还清什么,就是朋友了。”
“那宋姐你有男朋友么?”
宋疏影点了点头:“当然有。”
“哦。”
小保姆知道,因为有一次,听薛登口中提起一个“他”,应该就是这个他了。
宋疏影这样漂亮,肯定会有男朋友的。
………………
窗外阳光明媚,天空碧蓝如洗。
薛登从厨房端了一份汤出来,叫道:“疏影,过来喝汤了。”
宋疏影在阳台上伸了个懒腰,扶了扶自己凸起的小腹,转身进了房间,说:“我想回c市了。”
“嗯?”薛登抬起头来。
“去找乔乔,”宋疏影说,“前两天在网上看她的状态,好像最近有点麻烦了,我去陪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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