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如此沉寂,在这一生的岁月里,守着卑微的亲情,承受着不公平的待遇,任我命如浮萍,在荒凉的年轮上,一季又一季。可是此时我却看不明白,命运到底给我安排了怎样的轨迹,给了我光却又带走唯一的希望。而我却在这条路上没了方向,只剩下彷徨,一路向前。
——世遗
伯顿一进正院便看见灯火明亮的书房里有一个端坐案前的人影,看得十分单薄。不知道为什么,伯顿觉得自己与世遗当初在戎岭一见如故,他总觉得这个看似冷漠的少年必有着非同一般的经历,更是因为他和他想法行事经常不谋而合,颇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这座怀王府宅便是四大部落统一之后他们两人的杰作。
“四弟,怎么还没睡啊?”
世遗眼神揶揄地瞄了一眼伯顿,抖了抖手中的地图,“二哥不是明知故问吗?”
伯顿摸摸鼻子,十分尴尬。
世遗看他那样子便也不逗他了,“二哥此来,可是为了进攻朝岱之事?”
“正是呢。世遗,你告诉二哥,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伯顿也收起了玩笑的姿态,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
“二哥有何疑问呢?”世遗向后靠在椅子上问道。
“若是只为了牧民的牧草问题,这么多年了,我们不都一直是这么过来的嘛,四部统一这么多年了,你从未有过这样的提议。”伯顿道。
世遗还是一副悠闲的模样,“二哥来问我,必然有所猜测,说说你的想法啊!”
“你从来到草原,半年时间使一个较弱的部落可以与在草原称霸多年的三大部落相并肩。戎岭会议你能及时赶到,正是因为你已经料到我们接下来的反应,所以早早在三大部落里安插了自己的人,箭阵威胁、动之以情、设计漠其,再到最后瘟疫的收买人心,一步一步,你的计划从来都是把草原尽归你手,只是你知道草原人口众多难以短时统驭,才提出的首领依然统领各部落。对不对?”伯顿的眼神里充满了凌厉,却看世遗的眼神就像第一次在戎岭见面时一般,眼神笑意未减。
伯顿双手撑在案上,与他的眼神咫尺对视,“我的推测是正确的,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目的公诸于众吗?”伯顿是只温柔的鹰,可是此时他撑起了翅膀,张开了爪牙,一双鹰目锐利地禁锢着世遗自始至终未才曾变化的眼神,他笑着说:“你不会的。”你不会的,你不会的,你不会的。伯顿蓦然笑了,他看得懂他,正如他当初也看得懂他,他当初用这句“你不会的”回复世遗的威胁,如今世遗也用这句“你不会的”回应了伯顿,他们是彼此的知己。伯顿若是想要把他的目的公诸于众,便不会深夜来此,可是他来了,这便代表这些话,出了这道门之后,便会随着这房里的灯烛熄灭在这冷夜里。伯顿猛然起身跳到旁边的虎皮椅子上窝着,嘴角噙着“知己不多言”的笑容看着世遗。
“二哥还没有说完吧?”世遗道。
“嘁,你就没有什么要坦白交代的?非得要我给你一件一件地抖落?”伯顿斜眼瞥他一眼。
世遗长叹一声道:“为了这一天我等了七年了。”转而说出的话却带着滔天的恨意,“我发过誓,朝岱欠我的,云迪筽欠我的,云君拂欠我的,我都会一点一点地讨回来。”
“不论是为了族人生存,还是只为了你的一己私怨,二哥此生最大的希望便是草原和睦,族人和乐,这也是当初我不反对你统一的原因。”伯顿深情地说。
“二哥为族人的心世遗明白,这么多年,我早已当草原是我的家,之所以等了这么多年,也是因为时机已到,我又完全有把握才会行动。”世遗道。
伯顿走时只留下了一句话,他说:“世遗,二哥把你当亲弟弟,所以无论最后怎样,二哥都希望你可以解开心结,真正的得到自由。”伯顿没有看见他说完这些话离去之后,世遗眼神里流露的苍茫无望。他不明白,从世遗亲耳听到她梦中呓语的云君拂的名字之后,他便注定了,无论成败与否,此生再没有快乐。
雪花洋洋洒洒、飘飘落落,纷飞在天鸿二十三年的冬天。
整座太子府,亭台楼阁、回廊水榭皆被一片白茫茫的雪色覆盖,冰晶结满了檐角树梢,一个纤尘不染的冰雪世界,纯洁得让人不忍玷污。而与此时这片洁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边塞连绵不断的烽烟战火。
烟雨楼里零星分布的火炉里炭火燃烧噼里啪啦作响,一室暖洋洋。
辜合仍是一袭白衣,只是秋装已变冬袄,手中提着一只精致的小竹篮,上好的官瓷茶壶稳居其中,她拿起竹篮盖子盖上,转身欲往风雪中去。
“姑娘慢着。”只听身后一声唤,辜合转身,“怎么了,双锦?”双锦上前来,将手中的宝蓝披风给她披上,“这么大的风雪,姑娘怎么能只穿这一层棉衣就出去呢?这要是被太子殿下瞧见了,责罚我们事儿小,姑娘冻着了,殿下心疼了,岂不是我们的罪过嘛。”双锦絮絮叨叨的调侃她,辜合的小脸早已羞的通红,啐了她一口,“小妮子,胡说什么呢?我走了。”小心端稳竹篮,步入风雪中。
萃吟从内室走出来,问道:“姑娘呢?”
双锦嬉笑道:“姑娘去看太子殿下了。姑娘和太子感情真是好啊,互相惦记着,嘿嘿——”双锦自顾自地念叨着,也不曾理会到萃吟早已变了神色的脸。
“这么冷的天,姑娘怎么来了?”太子府书房外的侍卫们恭恭敬敬地行个礼,只见辜合姑娘大大方方又回了他们个礼,两个侍卫诚惶诚恐,辜合姑娘可是公认的太子殿下心间上的人啊,他们可不敢受这礼啊。
“两位大哥,劳烦通报一声,辜合求见太子殿下。”
“姑娘稍等一下。”
辜合静静一笑,映衬着廊下雪白的世界,美得让人恍惚,侍卫愣了一下,尴尬地转头进去。片刻之后,开门声传来,“姑娘请进。”
林端和安捷站在两侧,林端一向严肃地脸眉头深锁,安捷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的模样,辜合一进去就深觉气氛压抑的紧,云君拂依旧温柔的声音适时地传来,打破沉默,“今天外面风雪这么大,你怎么过来了?”他的语气里关怀中带着略微的责怪,她看着他笑的魅惑,上前把手中的竹篮放在了桌案上,云君拂扬手挥退了两大侍卫,淡笑着开口,“这是什么?”
辜合抬头看他,道:“这是我自己煮的菊花茶。知道云大哥这段时间为边关的战事很是忧心,我其他的忙帮不上,只希望可以让云大哥宽心一些。”白皙明净的一双手,执起茶壶,轻斜壶口,淡黄色的茶水从茶壶口中一泻直下落入细瓷的茶杯里,优雅的仿佛一幅水墨画。腾腾的热气四散开来,仿佛飘进了心里,瞬间,满室皆是菊花清香,云君拂闭眼深嗅,满腹舒畅。“我都等不及要品尝了。”
辜合纤纤玉指端起茶杯送到他眼前,看到他眉间阴郁的气息散了些许,心里一种莫名的开怀,云君拂伸手接过茶杯,只见无意间触碰到她的指尖,一丝柔软的触觉迅速窜进心间,辜合的脸颊却是瞬间爆红,把茶杯递进云君拂手中,转移话题道:“这菊花有家菊和野菊之分,家菊有清肝明目之功效,而野菊则祛毒散火、清热解毒,而且对眼睛劳损、头痛都有一定的效用。我用的菊花是花园里的菊花,应该可以清肝明目,我想云大哥这段时间一定很费神费眼,便想着让你喝着试试看。”
“恩,这茶真是不错,阿合,你真是个心灵手巧的慧黠女子!”云君拂轻抿一口叹道。
“哪有云大哥说的这般好了,我不过是之前闲着无事,看着掉落满地的菊花很是可惜,便都捡了起来,挑出其中鲜嫩的花瓣晒干,再搭配上秋晨收集的露珠,随便烹制了一下罢了。”辜合随意道。
“不光是茶好喝,味道都好闻的很,你闻这屋子里,氤氲着一股淡淡的菊花香呢!”
“菊花茶香气浓郁,提神醒脑,也具有一定的松弛神经、舒缓头痛的功效。多闻着些自然也是很好的。”辜合又替他填了一杯清茶,屋子里的菊花香气更加浓郁,使人神清气爽。
“阿合真是个妙人啊!我怕我会喝的这菊花茶上瘾啊。”
“那有何难,如今正是寒冬,我正觉成天在屋子里无聊呢,不若我每天来此帮云大哥煮菊花茶清神啊!”辜合含笑望着他。
云君拂沉吟片刻,:“这样吧,你觉得无聊的时候可以来书房替我侍墨,有你陪我聊聊天还不至于太心烦。”
“那可好!”忽然好想想起些什么,她探个小脑袋,道:“可是,云大哥那些,夫人们,会不会——”
云君拂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歉意,安抚她道:“你放心,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你。”
辜合调皮的吐了一下舌头,“说着玩儿的。云大哥要保重身体,我先走了。”辜合提着小竹篮说着要走。
“等一下。”
“嗯?还有事啊,云大哥。”
云君拂上前取下她宝蓝色的棉披风,披上了自己的白狐披风,柔情款款道:“天冷,去吧。”
辜合呆了片刻,捏捏处处走到门口,眼角瞄了一眼还目送她的云君拂,回头,莞尔娇俏一笑,“云大哥晚上可不能喝太多水哦,要不让明早眼睛就会变得肿肿的哦,咯咯咯咯,我走了。”
从相遇开始,云君拂从未见过这样容颜俏皮地辜合,一时呆了,直到林端敲门进来,他才发现自己这样呆了很久,心中慌乱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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