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庭带着李辰安向聚仙阁而去。
这一路反倒是他变得沉默了起来。
他在回味着李辰安触景而发的那首诗,那是一首长诗,也是一首叙事诗。
这样的诗不多,但李辰安的这首诗却生动的描述了那位卖炭翁的艰辛苦楚。
今日所遇见的卖炭翁只有一个,但放眼宁国,如这位卖炭翁一般在最底层挣扎的百姓又有多少?
花满庭不由想起了李辰安说的那几句令自己整耳发馈的话——
这就是为了生活!生,而艰难的活着!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居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是啊,作为一国之根基的百姓,是他们如坚强的基石一般撑起了一个国家,可放眼历史,为什么他们的日子是最难熬的呢?
作为国家的统治者,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们以安宁,以幸福,以无忧无虑的生活呢?
花满庭陷入了迷茫。
作为宁国大儒,此前他之所思也皆在庙堂之上。
比如何为明君何为贤臣。
何为治国之道,何为济世良方。
他从未曾去想过百姓的日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百姓懒惰么?
显然不是。
就如那个年迈的卖炭翁一样,他在这风雪中卖炭,那么大的一车炭,他需要伐多少木头?需要烧制多久?
不用去怀疑,他一定花费了极多的时间极大的精力也付出了极大的体力。
他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那一牛车的炭上,可是若不是遇见了李辰安,指不定他那一车炭还得再拉回去。
抱着希望而来,带着失望而归。
他的家人或许也在家里望着风雪期盼,期盼他能早些回家,期盼他那一车炭能够卖个好价钱。
看似一车不起眼的炭,却是他一家人的希望。
所以,老百姓招谁惹谁了?
他们凭什么就该如此之苦?
这果然是个操、蛋的
李辰安这小子,他竟然深知百姓之苦,这或许和他曾经在广陵城的那段不堪的经历有关。
下能体察民情,上能高屋建瓴,老夫没有看错他!
他必须登基为帝!
为了宁国!
就在花满庭老怀大慰之际
他突然抬头看向了左边的那排房舍。
就在风雪之中,就在那排青砖瓦房之上,此刻突然出现了五个人!
五个手持弓箭的穿着黑衣戴着斗笠的人!
他们站在了屋顶,在这一瞬间拉开了弓。
李辰安顿时感觉到了一股杀意,他转头瞥了一眼,“小心!”
他一家伙将花满庭扑倒在地,然后就这么在雪地里猛的一滚!
五支箭羽向他刚才站立之处射了过来。
咄咄咄咄咄!
五箭落空。
李辰安在滚动的同时视线极快的扫视了所及之方向。
他看见了对面开着的铺子!
他需要站起来,抱着花满庭冲入那铺子!
他们在路的中间,距离那铺子有两丈距离!
他站不起来。
因为又有五箭而来!
他只能在雪地上翻滚,变着花样的滚,以此来迷惑敌人的判断。
再次躲过五箭。
他想要摸出飞刀,但他双臂抱着花满庭。
他继续飞快的滚。
他没有看见花满庭微蹙了一下眉头。
然后花满庭挥了挥手!
不是啥飞刀。
而是他摸出了怀里的一支毛笔,拔掉了五根狼毫。
就在李辰安抱着他滚动的那一瞬间,这五根狼毫电闪而出,穿雪而去!
那五人刚刚搭上第三轮箭,弓弦刚刚张开一半!
没有人发现从这风雪中悄然而来的,根本不可察觉的五根要命的狼毫。
它们如死神般降临!
五个刺客几乎同时瞪大了眼睛。
手里的弓和箭掉在了屋顶。
他们扼住了自己的脖子!
然后“砰!”的一声倒在了屋顶,又“噗!”的一声从屋顶滚落了下来。
李辰安视线的余光扫过。
他愕然一怔,没有再滚。
他一家伙从雪地上爬了起来,又将一身同样狼狈的花满庭给拉了起来。
他的视线落在远处的那躺在雪地中的人身上,他没有注意到花满庭将一支笔塞入了怀中。
“死了?”
李辰安转头四顾,所及皆风雪。
“谁干掉他们的?”
花满庭拍了拍身上的雪,“恐怕是皇城司的高手在暗中保护你。”
李辰安想了想,“嗯,应该是王正金钟派的人。”
“这又是谁要杀我呢?”
李辰安向那几具尸体走去,蹲在了地上,揭开了他们的面巾都是中年壮汉,不认识。
花满庭来到了李辰安的身边,他也蹲了下来仔细的瞧了瞧,他看出了一些端倪,眉宇间也露出了一抹疑惑。
西域蛮人!
西夜国的蛮人竟然在京都刺杀宁国摄政王!
“你的仇人还是有一些的。”
“姬泰虽不是死在你的手上,但姬泰的同伙定会认为你才是主凶。”
“另外太子虽因悲伤而死,但太子曾经的追随者,恐怕也会将太子之死怪罪在你的头上。”
“除此之外,听说白衣盟与皇城司向来针锋相对。你而今虽然是摄政王,但同时你也是皇城司的提举大人,指不定白衣盟的人也会想要你的命!”
“可他们穿的是黑衣。”
“衣服可以换,换不了的是心。”
李辰安哑然,这话无可辩驳。
但这些刺客究竟是何方势力的人,终究还要京兆府与皇城司去查探。
于是,二人去了一趟京兆府,吓了京兆府府尹向东一大跳——
摄政王遇刺!
这特么的谁干的?
简直是不知死活!
幸亏摄政王吉人天相,要是他们得逞,向东不敢想象京都又会出现啥不得了的情况。
于是,向东一声令下,京都捕快尽出,许多的江湖中人又倒了霉。
李辰安当然没有留在这里。
他和花满庭在向东派出的一队侍卫的保护下去了聚仙阁。
他们不知道此刻的七分巷子里走来了两个人。
一老、一少。
两个道士!
年老的那个道士约莫五十来岁,他戴着一顶道冠,穿着一声青色道袍,面容消瘦,嘴角留着两撇八字胡须。
他们在那五具尸体旁停了下来。
年老道士蹲下仔细的看了看,而后将一具尸体的扼着喉哝的手掰开来,他凑了过去,那双小眼极为细致的看着那尸体的喉咙。
片刻。
他伸出了一只手来,用两根手指头长长的指甲在喉哝的某个地方一夹,然后缓缓的抬起。
他的指尖多了一根微不可察的细长的毛!
他又眯着眼睛仔细的看了看这根毛,用另一只手屈指一弹,狼毫如针一般的摆动。
他咧嘴笑了起来:
“雪狼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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