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紫竹所说的消息,沈云绾愣住了。
卫俊峰的妻子竟然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沈云绾想到了那双癫狂而又充满了恨意的眼睛,这种人会寻短见吗?
在她还没有给女儿“报仇”前。
何况,卫三夫人一死,按制,卫俊峰和卫星穹都是要守孝的。妻孝一年,母孝三年。
一年之后,恐怕局势就变了。
想到这里,沈云绾的睡意不翼而飞。
“今日在卫家,卫三夫人迷了心智,我教训了她几句,没想到她会因此寻死。”
“卫俊峰之妻?”
萧夜珩墨眸中的慵懒不见了,此刻的他,如同一头蛰伏的猛虎。
沈云绾点了点头。
萧夜珩声音极冷:“你是太子妃,她敢不顾尊卑冒犯你,死不足惜。”
“可我就怕有人会在这上面大做文章。卫三夫人死的时机太敏感了。”
萧夜珩闻言,将沈云绾搂进怀里,让她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听着男人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沈云绾心底的那丝不安竟是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不用担心,我会让人查清楚卫氏的死因,不会让她伤害到你。”
萧夜珩轻轻地抚摸着沈云绾的秀发。
“睡吧。”
等到沈云绾的呼吸声逐渐平稳,萧夜珩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方才披衣坐起,接着,帮她掖好被角,这才满怀依恋地离开。
走出房门的一刹那,萧夜珩墨眸里的柔情不见了,锋利的眉目像是一柄出鞘的宝剑,能够伤人于无形。
“何人所为?”
萧夜珩的话没头没尾,藏在暗处的人却听懂了。
“殿下,动手的人是卫三夫人身边的嬷嬷,深得卫三夫人信任。”
“有意思。”
萧夜珩勾起薄唇,露出一抹冰寒的笑容。
他目光一扫,一双厉目盯着噤若寒蝉的紫竹。
“太子妃现在情况特殊,以后这种小事不必再打扰她,告诉孤即可。”
紫竹发现,自从主子被封为太子后,便威严日重,自己只是被殿下盯着,便觉得喘不过气来。
紫竹连忙应声:“奴婢遵命。”
萧夜珩这才收回了视线。
沈云绾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困倦地打了一个呵欠,看向一旁的紫竹。
“本宫记得,你半夜来禀,卫三夫人死了?”
“太子妃,太子殿下已经去处置这桩事了。殿下特意嘱咐奴婢,让您放宽心,万事有他。”
既然萧夜珩都这么说了,沈云绾也没有再问。
“服侍本宫更衣吧。”
等到沈云绾用完早膳,宫里竟然来了人。
“太子妃娘娘,皇后娘娘召您入宫觐见。”
闻言,沈云绾倒是有几分好奇。
杨皇后是个聪明人,自己不主动找她,她是不会主动来找自己的。
难道宫里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公公稍等。”
沈云绾抬起手臂,等着紫竹给她披上一件蜜合色缠枝莲纹的斗篷,方才出了门。
……
到了杨皇后居住的永昌宫,沈云绾发现皇帝竟然也在。她连忙福身行礼:“儿媳给父皇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太子妃请起,来人,给太子妃赐座。”
杨皇后知道沈云绾现在是双身子的人,若是让她在自己的宫殿里出了意外,自己就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说不清楚。
沈云绾暗自往皇帝那边瞥了一眼,只见皇帝眉目冷沉,看着自己的目光黑梭梭的。
沈云绾的黛眉几不可见地蹙了蹙,自己这是哪里又触怒了他?
“太子妃,朕问你,卫三夫人为何会寻短见?”
皇帝发现沈云绾半分都没有请罪的意思,心里不愉,只能率先开口。
“父皇,卫三夫人是半夜去世的,儿媳当时并不在场;就算儿媳在场,儿媳又不是卫三夫人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她寻短见的原因呢?”
沈云绾语气平静地说道。
杨皇后握着茶杯的手指顿了顿。
虽然听说过太子妃桀骜不驯,可这听说和亲眼所见并不是一回事。
现在杨皇后才知道太子妃在自己面前有多温柔、知礼了,有了皇帝作对比,杨皇后心中的那点芥蒂消散的干干净净。
“混账,朕说一句,你回朕十句。”受了上次的教训,哪怕皇帝是这天下之主,现在也不敢轻易责罚沈云绾了。
他厉声道:“若不是你以势压人,欺人太甚,卫三夫人也不会被你逼死。太子妃,你告诉朕,朕要如何跟卫俊峰交代?”
沈云绾惊讶地抬起眼,红唇微启,语气里透着不可思议:“父皇贵为九五之尊,为何要跟一个臣子交代?何况,卫三夫人怎么可能是儿媳逼死的?难道不是她婚前做下的丑事被淮安姑祖母道破,卫三夫人自觉没脸见人,才羞愧自尽的。”
沈云绾的明眸一片平静,眼底更是没有丝毫的波澜。她红唇上扬,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哪个长舌妇在父皇面前嚼舌根,颠倒黑白,才会让父皇不由分说地教训儿媳。”
沈云绾说完,突然脸色一白,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杨皇后一直注意着沈云绾的动静,见状大吃一惊,竟是纡尊降贵地从座位上起身,快步走到了沈云绾面前:“太子妃,你怎么了?”
“皇后娘娘,我肚子好疼……”
沈云绾抓住了杨皇后的手臂,一双明眸露出惊惶,哪里还有半分刚才伶牙俐齿的样子。
沈云绾的手指冷得像冰一样,冻的杨皇后一个激灵。一开始杨皇后还以为这是太子妃脱身的手段,直到看到太子妃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杨皇后心底再无怀疑。
她的心头一阵忐忑,嘴上却安慰着:“太子妃别怕,本宫这就让人去叫太医过来。”
杨皇后说完,想起殿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看向皇帝的目光不由带上了几分怨气。
上一次皇帝在太极殿中责打儿媳,差点造成大乱子。这次他倒谨慎了,竟然跑到自己宫殿来问罪太子妃。难道皇帝就没想过,一旦太子妃出事,自己这个皇后就会首当其冲吗?!
想到这里,杨皇后的目光更冷了。
自己和皇帝之间,早就没有任何情谊了,为何还要再去顾忌他的心情,难不成他还能再一次废后吗?!
“陛下,太子妃现在是双身子,就算陛下信了小人的谗言,以为卫三夫人是被太子妃逼死的,可是当日在场的人还有淮安姑母,陛下大可去找淮安姑母问明真相。陛下却反其道而行,冲着怀孕的儿媳妇发难,就是民间的恶婆婆还要顾忌孙子呢!”
杨皇后的话如同连珠炮一般,一句比一句刻薄,可见杨皇后也对皇帝积怨已久。
丈夫做成这样,可见皇帝有多失败了。
“杨氏,你放肆!”
皇帝又惊又怒。
毕竟在皇帝心中,杨氏从进宫以后就一直是温柔顺从、谨小慎微的性子,哪怕被陈氏害的小产,整个人也只是比以往阴郁了一些,大抵还是贤惠的。
这是皇帝第一次看到杨氏如此乖戾的模样。
“陛下,臣妾哪句说错了?这里是臣妾的永昌宫,您在臣妾宫里磋磨太子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臣妾鼓动的您。”
杨皇后讽刺地掀了掀唇角:“臣妾进宫少说也有二十年,却从未得到过您的宠爱,自然不能白白担了这名声。”
杨氏说完,对着新上任的女官吩咐:“黄莺,去请太后娘娘,就说:陛下因为卫三夫人之死,在永昌宫诘问太子妃,害的太子妃动了胎气……”
黄莺听了二话没说,转身便往殿外跑去,唯恐迟上一会儿就会被皇帝叫住。
“太子妃,你先慢慢坐下。来人,快去泡一杯红枣茶。”杨皇后吩咐完,不经意地抬起眼,却迎上了一双暴戾、恣睢的眸子。
杨皇后心中一颤,还不及反应,一记沉重的耳光打在她脸上。
杨皇后自从小产之后,身子骨就差了许多,这一掌让她在原地转了一圈,一头撞在桌子上。
杨皇后的肚子被桌角戳到,痛的她冷汗涔涔,若不是宫女反应过来后将她扶住,恐怕她会瘫软在地上。
“杨氏,你以为朕不敢废了你?”
听到这一声,杨皇后从剧烈的疼痛中回神。
杨皇后抬起头,尽管眼中微微湿润,却一滴泪水也流不出。
她直视着面前的男子。刚进宫时,自己何尝没有期待过呢?贵为君王,又有着一副极好的皮相,不知道是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可是那些妄想在看到先皇后泪尽而死后便尽数消散,如今,全部转化成了浓重的恨意。
“陛下,您是天子,还有您不敢做、不能做的事吗?别说废了臣妾,就算您杀了臣妾,难道杨家还敢跟您讨公道吗?”
杨皇后自嘲地笑了一声。
“有时候我真羡慕太子妃,虽然娘家靠不住,但是太子将她视为珍宝,不像我,娘家靠不住,丈夫还随时都能要了我的命。”
杨皇后一阵索然无味,比起心里的痛苦,身体上的痛都不算什么了。
“是三尺白绫还是毒酒,陛下随意,臣妾不挑。”
沈云绾也没想到自己会把杨皇后这个无辜之人牵扯进来,可是戏已经演下去,哪有中途放弃的道理,毕竟这可是欺君之罪。
沈云绾只能急在心里,若是皇帝发疯处死杨皇后,那自己也只能偃旗息鼓了!
当皇帝对上杨皇后那双了无生趣的眼睛后,才知道杨皇后并非做戏,而是真的心存死志。
这让皇帝更加愤怒。
一个、两个,都拿性命来要挟自己。
“杨氏目无君上,行为乖戾,不堪凤位。来人,夺去皇后的凤印和宝册。”
“哀家看谁敢!”
太后带着许院判赶了过来。
只见大殿之内,儿媳妇和孙媳妇全都面露痛苦。
一个脸颊红肿,一个脸色惨白。
太后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指着皇帝的鼻子骂道:“你做的好事!上次对着儿媳动手,这次又责打自己的妻子,哀家看你是越发不成体统了!”
太后心知这几日为了太子监国一事,皇帝一直在跟朝臣对峙。
不过……
看着皇帝恢复了红润的面色,太后的心头浮起一股异样:皇帝的病似乎痊愈了。
难道他寻访来的张真人这样厉害?
闻言,皇帝淡淡道:“母后,皇后屡次顶撞朕,朕对她已经够仁慈了!”
“许院判,太子妃身体如何?”
看着许院判隔着帕子将手指搭在太子妃的皓腕上,太后立刻将皇帝丢到了一边,连驳斥皇帝都懒得,而是紧紧地盯着许院判的动作。
“回禀太后娘娘,太子妃觉得腹痛是因为动了胎气。微臣这就给太子妃开上一副安胎药,只要太子妃再静养半个月,便能好转。”
太后闻言,脸上的凝重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愈加凝重了。
她明知故问:“好端端的,太子妃怎么进宫一趟就能动了胎气,难道这宫里是龙潭虎穴吗?”
这种话许院判哪里敢接,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鹌鹑。
好在,太后也没为难许院判,淡淡道:“去给皇后看看脸上的伤。皇后是一国之母,若是伤了脸面,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太后每一句话都是在指桑骂槐。
皇帝敢对任何人动手,除了自己的生母。
见状,钱有福讪讪地退回到皇帝的身边。
太后娘娘都发话了,自己要是敢去收皇后娘娘的凤印,照着太后娘娘的脾气,还不得被打的屁股开花!
“母后,朕不过是问了太子妃几句话,若不是太子妃心虚,又怎么会动了胎气?”
“父皇,儿媳为什么要心虚?”沈云绾的语气还有些虚弱,看向皇帝的目光却异常尖锐。
“当年让卫三夫人未婚先孕的人又不是儿媳。父皇这样关心卫三夫人,难道……”
沈云绾扬起唇,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难道什么?!”
皇帝的目光像是覆上了一层寒冰,看着沈云绾的目光更是饱含杀意。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般,让人心底泛起无边的恐惧。
这便是当今天子的威势。
太后皱了皱眉,刚要将沈云绾挡到身后,一管清澈如水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父皇恕罪,儿媳自从有孕后记性便不太好,儿媳方才要说的话,不小心忘记了。”
至于别人听了又会如何揣测,那就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了。
毕竟,别人的嘴又没有长在自己身上!
若是当真没有什么,一个君王,为何会为了臣子之妻不但责骂儿媳,还动手掌掴皇后呢!
就算卫俊峰掌管三军,皇帝忌惮卫俊峰,担心会造成军心不稳,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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