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篝火燃起。
营地中央矗立着一座金色大帐,高大宽广,在火光映照下金光闪闪,乃是大当家权力地位的象征。围绕在大帐四周的,全都是黑风营马贼的帐篷,形成众星拱月的格局,还肩负起警戒护卫的作用。当丁黑豹仍活着的时候,任何人未奉号令而擅自接近大帐的话,定会被黑风营的守卫当场斩杀。
今日新旧更迭,马钩子正式继任黑旋风的大当家,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和地位,他特在金色大帐前设宴招待一众核心骨干,乃是题中应有之义。
女奴们换上了新衣,在篝火旁穿梭忙碌,布置宴席。另有奴隶在不停转动铁架烧烤牛羊,油脂滴落进炭火里,香味四溢。
受邀赴宴的马贼头目陆陆续续到达,按地位高低自觉落座,相互间寒暄说笑,时不时逗弄下俏丽的女奴。等客人基本到齐,金色大帐的门帘一掀,马钩子拉着卓玛洛的手大步走出。
只见马钩子荣光焕发,腰挂金刀,顾盼间不怒自威,已有几分一方霸主的派头。卓玛洛换了一袭华丽多彩的女装,高挑丰满,神色平静,略微落后半步以示谦卑。两人甫一露面,马贼头目们纷纷跳起,参差不齐地叫道:“拜见大当家!”“大当家吉祥!”“大当家威武!”
马钩子哈哈笑道:“坐坐!大伙儿都是老兄弟了,何必搞得这么生分?”目光一扫,脚步微顿,沉声道:“鲁忽图呢?他怎么没有来?”
喧闹的气氛骤然冷却。
众头目你看我、我看你,飞快地交换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某种诡异的不安悄悄蔓延。其实谁都清楚,鲁忽图对于大当家之位势在必得,做梦都想接过黑旋风的指挥大权。可惜事与愿违,他最终败给了马钩子,未能获得鹰王的认可。尽管鲁忽图心中满是愤懑不甘,但他拒不赴宴的行为实在太过愚蠢,那不是公然落了大当家的面子吗?试问马钩子又怎能咽下这口恶气?杀鸡儆猴的把戏,谁不会做?有几位出身于吐蕃族的,忍不住暗暗叹息。
苏格勒尔轻咳一声,道:“大当家,鲁忽图多半是喝醉了,因此错过了赴宴的时间,还望当家的勿要责怪。等明日他酒醒之后,我再陪他过来认个错,可好?”
马钩子眼底寒光一闪,冷冷道:“老狼你别替他求情!我倒想亲口问一问,鲁忽图是不是想违抗神意,不承认我这个大当家?”顿了一顿,喝道:“李憨儿,你带上几个弟兄,务必把鲁忽图请过来!若有人胆敢阻拦,用刀子说话!”
李憨儿应道:“是!”当即召集了十余手下,匆匆离席不提。
马钩子放缓脸色,笑道:“马某侥幸得到鹰王眷顾,得以接替丁老大之位,深感惶恐,只怕自己才干有限,辜负了众位弟兄的信任。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若要重振黑旋风的赫赫威名,绝对离不开兄弟们的鼎力相助。只要大伙儿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同进共退,前头没有迈不过去的坎!我马钩子指天立誓,愿与兄弟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好!”“我们相信大当家!”众头目赶忙应景附和。
马钩子朗声道:“为了表示诚意,马某愿将丁老大留下的美女二十五人、牲口八十七头、战马十五匹以及金银珠宝约十万两,平分给今夜赴宴的兄弟们!”要想收服这些桀骜不驯的悍贼,空口白话屁用没有,要么你具备超凡的实力,要么舍得付出足够多的利益。不然,别妄想获得他们的真心拥戴。
马钩子砸下这么大的一块馅饼,分明是在赤、裸、裸的收买人心。但是马贼们偏偏就吃这一套,个个眉开眼笑,阿谀奉承声登时暴涨了十倍。唯有卓玛洛垂首不语,也不知脑海中在想些什么。
马钩子果真是说到做到,一声令下,二十余位美女自大帐内鱼贯而出,彩衣飘飘,涂脂抹粉,或清秀或妩媚或端庄,均是百里挑一的绝色。众头目岂会客套谦让,一窝蜂地涌了上去,你拉一个,我抱一双,嘻嘻哈哈的揉搓抚摸,弄得美女们娇喘吁吁,只差当众宣淫了。
正混乱间,忽听不远处传来鲁忽图的吼叫声:“李憨儿,快把你爷爷放开!你说什么?!我呸!马钩子算个逑呀,不过是走狗屎运罢了,哪有本事做大当家?!狮爷我一个能打他三个!”
众头目动作一僵,赶紧拉着美女回到原位。
耳听鲁忽图的叫骂声越来越响,马钩子只是摇头冷笑。
半响,李憨儿等架着鲁忽图快步返回。鲁忽图面色潮红,头发凌乱,胸口袒露,简单的裹了件羊皮袍子,看模样确实是醉得不轻。他一路大吼大叫,不断挣扎,须四五条汉子方能勉强制住。
马钩子手按刀柄,淡淡道:“放开他!”
鲁忽图挣脱了束缚,摇摇晃晃地站直身,道:“马老三你是什么意思?我喝我的酒,你搞你的排场,原本互不相干,为何偏要把我绑来这里?难不成你想显示一下老大的威风,故意找我的茬是吗?”
马钩子脸色一沉,厉声道:“鲁忽图你不要借酒装疯满口喷粪!今日鹰王驾临,已选了我为大当家,难道你眼睛瞎了没看见?!来人,给他浇桶水醒醒酒!”
“哗啦!”一桶冷水浇落,冻得鲁忽图血液凝结,哇哇大叫。他的酒意瞬间消失八成,胡乱抹了一把脸,怒喝道:“马钩子,我操你大爷的,是不是要冻死狮爷?我呸,就你这稀松平常的本事,凭什么压过众兄弟称老大?想当年丁老大何等的威风霸气,打遍戈壁草原无对手,你能做到吗?我不管其他兄弟怎么想,反正你当老大我不服!”
众头目面面相觑,表情各异。
马钩子心中又气又恨,真想一刀宰了这口无遮拦的莽夫。但他初掌大权,根基未稳,正值笼络人心的关键时刻,如果一言不合便杀了鲁忽图,其他头目难免暗生芥蒂。严重的话,甚至会令黑旋风就此分裂!沉声道:“鲁忽图,天意如此,你不服也得服!莫非你想另立旗号,叛出黑旋风不成?”
鲁忽图岂肯轻易上当,摇头道:“我鲁忽图生是黑旋风的人,死是黑旋风的鬼,绝不会背弃众家兄弟另起异心。”
马钩子道:“既然你自认是黑旋风的一员,那你当众辱骂大当家,抗令不从,该如何处罚?”
鲁忽图嘿嘿笑道:“你绕来绕去,不就是想拿老子来立威吗?我倒要看一看,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说着握紧拳头,左右逡巡,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雄狮,散发出血腥凶悍之气。
马钩子气极而笑,正欲喝令心腹出手,身旁的胡老四啪的踢翻了案几,拔刀大喝道:“鲁忽图你狂什么狂?弟兄们,跟我上!”说罢纵身跃出,挥刀狠狠劈去。与此同时,另有三条汉子默不作声地扑出,形成了合围之势。
寒光扑面生寒,鲁忽图咆哮着闪身躲避。虽然他武力过人,但没有趁手的兵器,且陷于四面受敌的不利局面,如何是胡老四等人的对手?转眼之间便受伤落败,被两条汉子一左一右压住肩头强行按倒在地。他气得须发倒立,大叫道:“胡老四你他娘的以多打少,不守规矩!有种的放开老子单挑!我一定生吞活剥了你这乌龟王八蛋!”
胡老四冷笑道:“你今日敢对大当家不敬,明日就敢谋权篡位。为了永绝后患,借你头颅一用!”但见刀光一闪,“咔嚓”一声血水喷射,一颗大好头颅骨碌碌地滚到地上。
胡老四说杀便杀,下手极为狠辣快捷,包括马钩子在内尚来不及反应,鲁忽图已经尸首分离,死不瞑目。
现场的气氛如冰块冻结,针落可闻。
鲁忽图在黑旋风内地位极高,因战功显赫深受拥戴,是能够和马钩子分庭抗礼的人物。即便是马钩子执掌了大权,也要顾忌到他背后的实力,不敢轻易取其性命。鲁忽图正是意识到这一点,才会公然发泄自己的不满。但是谁都没有料到,胡老四竟然在众人面前痛下杀手,一刀斩断了他的人头!要知道鲁忽图不仅是吐蕃一族的大头人,还与沙陀、苏格勒尔交情匪浅,手下更有一帮悍不畏死的亲信,一旦其死讯传开,在马贼中间将掀起滔天巨浪!
马钩子又是惊讶又是恼火,这胡老四怎么如此糊涂,是脑瓜子里缺根弦吗?不知道这么做的危害有多严重吗?原本汉人和西域胡族之间就有隔阂,如今因鲁忽图之死,双方势必会水火不容。到底该如何安抚鲁忽图的手下?如何防止黑旋风分裂?要不要杀了胡老四,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胡老四抖落刀锋上沾染的血珠,满不在乎道:“大当家,日后谁敢不听你的话,我替你统统杀掉。”
马钩子咬牙道:“老四你莫要胡说!难道我马钩子心胸狭隘,不能容人吗?大伙儿兄弟一场,岂能因芝麻绿豆的小事自相残杀?你不该未经过我同意,便动刀杀人呀!”
胡老四道:“你可是答应过的,掌权之后让我坐第二把交椅。鲁忽图若是不死,我如何能上位?”
马钩子气得眼皮直跳,胸口胀痛,恨不得把他的舌头剪掉。
胡老四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本就怒火中烧的几个吐蕃头目蹭蹭跳起,指着马钩子破口大骂。这时苏格勒尔缓缓站起身,走到鲁忽图的尸体旁单膝跪下,闭起眼低声呢喃着什么。那几个吐蕃头目相视一眼,一同走到苏格勒尔身后跪倒,满脸的怨恨杀机。
沙陀双手撑住案几,挺腰直视马钩子,一字字道:“你,错了!”
马钩子只觉满嘴苦涩,环目扫去,大多数马贼头目神色冰冷,再没有一丝丝尊敬之意。当机立断道:“胡老四临时起意擅杀手足兄弟,有违道义,不可饶恕!我宣布,自今日起剥夺胡老四的首领身份,暂时关入地牢。待卓玛洛请示神意后,再决定如何处置!”为了平息事态,稳定大局,唯有弃车保帅牺牲胡老四了。
话音未落,胡老四双眉倒竖,大叫道:“马钩子,我帮你铲除了一大隐患,可你不领情不算,还想要我赔上一条命吗?”
马钩子沉声道:“休要胡说八道!李憨儿、康巴温,速速将胡老四拿下,注意别伤了他的性命。”
李憨儿、康巴温一挥手,领着黑风营马贼团团围上。胡老四却是不肯束手就缚,横刀狞笑道:“哪个混蛋伸爪子试试,老子一刀剁了他!”李憨儿摇头道:“四爷,放下刀子吧,莫要让我们为难!”胡老四道:“为难个屁!马钩子今日这般对我,他日岂会善待你们?我若死了,早晚会轮到你们!”
“够了!”
苏格勒尔霍然立起,目光冷锐如刀,寒声道:“马钩子你才是主谋,怎能把过错都推给别人?你根本不配坐在大当家的位置上!我要求再一次举行献祭,让鹰王重新选择!”
“对!要另选大当家!”“我们不服马钩子!”“明日便去献祭!”众头目纷纷起哄鼓噪,尤以吐蕃胡人最为踊跃。
马钩子强作镇定,道:“你们真是荒谬可笑!鹰王已经代表神灵做出抉择,怎可能出尔反尔,另选他人?你们若违抗神意,必定遭受天谴,转生之后永为牛马猪狗!”
苏格勒尔冷笑道:“究竟神意如何解释,马钩子你说的不算数!卓玛洛,你来说!”
众人目光一凝,望向沉默寡言的卓玛洛——她身为巫师,具有沟通天地神灵的能力,当然是最具权威。
卓玛洛轻轻一叹,开口道:“若鹰王挑选之人或重病,或失明,或滥杀兄弟,均应重开祭坛,另择强者继任!”
苏格勒尔冷冷道:“马钩子,听清楚了吗?你犯了滥杀兄弟这一条,所以重开祭坛并不违背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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