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那最后一句,忽然扬手又把那银币抛给了我,大声喊道:“等我活着从那个鬼地方跑出来了,再还我!”然后双腿狠狠地一夹,那匹马就踏起了大蓬泥水,冲进了前方的雨雾里。
“这个家伙挺有趣,不像个佣兵。”我笑了笑,对珍妮说,“这可是一个欧瑞银哪。”
珍妮迷惑地睁大了眼:“嗯?”
我忽然想起来这个姑娘的父亲是博地艮行省里面最富有的一个男爵,其实足以应付一个平民三个月开销的欧瑞银和足以应付一个平民一年开销的欧瑞金对她来说差别其实并不大。她的头脑里对金钱大概并没有确切的概念,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对损失了一匹马毫不在意,也对路魔残骸里的那些宝石无动于衷。
……不像从前的我,辛苦制作了一批幸运戒指以后,也只能卖到二十到三十个铜币的价钱。
但这样一个姑娘可以跟着我风餐露宿,只吃干面包和咸鱼度日,也的确不得不令我心生赞叹了。
其实她和她的那位祖先真的很像,就像是命运创造了一对双生子,一个在三百年前赐予了我,一个在三百年后赐予了我。只是我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对一个人坦露一切。那一次的伤害太深,我再也无法信任任何人……
所以,珍妮,如果有一天你要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而怨恨一个人,就去怨恨你的祖先吧。我看着她贴在面庞上的银发和一双纯净得像宝石的眼睛,这样想。
“走吧,我们继续去古鲁丁。”我为她拉上兜帽,掠去一缕站在她睫毛上湿漉漉的头发,轻声说。
“那里不是要和兽人打仗了吗?也许去了以后就会封城,我们就没法儿在战争结束以前离开了。”她的脸不易觉察的红了一下,移开眼睛试图转移话题。
“不会有大规模战争的。那个群落的卡布兽人已经在那里居住了六百多年,孩子和妇女的数量不会少,还有很多因为和人类混血而生出来的战斗力低下的半兽人。他们已经不是六百年的兽人兵团了。”我边走边说,“兽人对古鲁丁村庄的掠夺每年都会有那么几次,这一次只是常规战役,最多持续两个星期。而且你的身体还没有痊愈,现在只是靠妖精血液激发的生命力……如果没有得到妥当的治疗的话,以后会留下病根,那时候就麻烦了。”
“和人类的混血儿?!”她完全忽略了我后面的几句话,惊讶地掩住了嘴,“兽人和人类的混血儿?!怎么会有人……”
“都是些被抓去的女人。”我耸了耸肩,“其实古鲁丁附近每年都会有人类的女人被卡布兽人抓走,只是这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没几个人愿意提起。不然卡布兽人的兵团为什么会在这里生存了六百多年?当初的兵团里可大多数都是雄性兽人……他们也要繁衍后代的。现在的兽人兵营里,除去从欧瑞王国各地聚集过去零星亚人种,有六成都是混血的半兽人。”
“你知道得可真多。”珍妮像个小孩子一样张大了嘴,“这些我都没有听说过……你从前不是住在海岸的法师塔里吗?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就好象没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我是法师么……”我笑了笑,“总有办法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那么……”她边走边小心翼翼地侧脸看我,“你能教我魔法么?”
哈,她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尽管比我想象得要晚得多。几乎每一个有缘见到魔法师的人都会提出这个要求,只是他们不知道,魔法并不是谁都能掌握的小玩意儿。
“你学不会的,珍妮。”我尽量放轻了语气,说,“魔法不是剑术,可以通过长时间的练习来掌握。学习魔法需要的是血统……每一个法师都能够分辨一个人是否有这种血统,只是……很抱歉,你没有。”
“噢……没关系的,我只是随便问一问……”她笑嘻嘻地说,“其实当一个魔法师也很麻烦的,是吧?你的包裹里有那么多的小东西,如果是我话,一定会搞不清它们都该怎么用。”
她沉默了一会,低下头看着脚下湿漉漉的青草,忽然说:“其实啊,从前我也是不大相信命运的。只是我小时候就会读很多书……很多关于我的家族故事的书。慢慢地我也想变成我的祖先那样的人——挥舞着宝剑,打败邪恶的敌人那样的大英雄。我的父亲是一个很好的人,可是不是一个很好的贵族。他总是说,马第尔家到我这一代大概就要衰落了,到我的下一代,大概就要变成平民了。他不想让我们的后代沦落成住在平民窟那样的人,所以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积累财富上……”
她又看了看我,微笑着耸耸肩:“别人家都会很努力地结交大贵族,想要得到更高的爵位,我们家结交的却都是些工厂主和矿场主。我父亲是个学者……至少他说自己是个学者。他做不来献媚巴结那样的事情,也不会试着让我嫁进一个豪门给他带来些政治上的好处……我小时候见过他参加王都晚宴时候的窘迫样子……虽然我们很富有,可是我们除了欧瑞金和家族传说之外似乎一无所有。他更喜欢和那些没有爵位的富有平民打交道……那样会让他更觉得自己是一个贵族。”
“其实这一切都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子。”她的声音这时候低沉下来,边走边把脚下的草叶踢得水珠四溅,“现在不是从前那样子了……女人也可以变成侯爵。国内对尼安德特人的态度又是……恨不得把我们统统变成平民。所以父亲想要给我留下很多很多的财产,多到我们的后代永远不用为生活发愁……”
“可是我很不甘心啊。你知道的事情那么多,一定也知道我们家族从前有多么辉煌……我的心里总不愿意相信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不能再有自己的纹章,变成除了财富一无所有的平民。所以啊,我就跑出来啦。我想啊,总得做点儿什么去改变这种状况……直到我遇到了你。”
她侧过脸来很认真地看着我:“我就开始相信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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