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自古繁华富庶之地。
南宋时元军兵临城下,恭帝开城迎降,故至今日,杭州并未经受兵灾洗礼,兼且城临钱塘江左,跨运河,据水陆交通枢纽,地理优越,可谓富甲天下,所以此地也是反元活动的重要中心。
如今华灯初上,西湖旁青楼密布,灯火辉煌,哪有半点亡国景象。
向无踪匆匆来到当地三大青楼之一的飘香楼前,毫不迟疑大步进入,立即就有一个年约四十的盛装妇人迎了出来,亲热地道:“大爷赏面,请到楼上雅座用茶。”
向无踪心急如焚,哪有心情与她啰嗦,径自问道:“不知官捷来了没有?”
先前获赠宝笈,虽然令向无踪喜出望外,但却隐隐感到凌渡虚有种临危瞩托之意,想来对方此去也没把握全身而退,不禁大感不安。何况思汉飞这等人物突然在杭州出现,绝无小事,他不得不赶紧通知复尊旗的人。
这个官捷,便是复尊旗的副旗主,也是杭州的总负责人。对外的身份乃是一个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富商,在这伫有长期的包厢,专门招呼当地权贵,可说是无人不识,本身的丝绸和茶叶生意也做得极大,就连蒙古人也要极力拉拢于他。
听到是来找官捷的,那妇人面容一整道:“原来是官大爷的朋友,贵客远来,请让小婢为你引路。”
随那妇人登上楼,只见楼内布置清雅,显然出于高人的设计,当中看到的书画题字,也都有来历可寻。一路行去,不时遇上些欢场姑娘,其中不乏美女,她们眉梢眼角的醉人风情,若非向无踪怀有心事,也要让他这奔走四方的江湖客,兴起温柔乡处是吾家的欲望。
楼内的厢房全部客满,隐隐传来欢笑之声,管弦丝竹声中,透出燕语莺音,一片热闹,却丝毫不觉喧哗胡闹,显得这所著名妓院的客人,素养都相当之高。
飘香楼占地极广,登上二楼之楼后,还要向左经过一条长廊,步过两边十多间大厢房,才到达另一端的东厢,而楼上的厢房,又较楼下的雅贵。
离厢房尚有一段距离时,隐隐传来七弦琴的声音,琴音起伏顿挫,甚有神韵,似是在描述大自然反璞归真的生活,美景无限。
来至门前,尽管向无踪心中焦急,但也不忍推门而入打断琴音,挥手示意那妇人离去,自己则静立在门前。
这时琴音趋急,描写樵夫深入穷山之中,运刀劈柴,传神之极,操琴人之琴艺,已臻化境。跟着一连串珠落玉盘的声音,琴声急止,音虽尽而意有余,勾起向无踪一股对戎马江湖的厌倦,轻轻一叹,似若一个长期离乡的游子,忆起家乡的万般好处。
琴音落下之后,一个雄壮的声音才在室内响起:“门外是何方朋友?请恕小弟官捷怠慢之罪。”
跟着房门大开,一个体形健硕的男子迎了出来,见到来人是向无踪,不由长笑一声:“原来是向兄,却是不知是哪阵风将向兄吹来了,快快请进!”
向无踪迈步入内,只见门后是一个小厅,厅内一个小几放了一张古琴,琴前安坐一位身材修长的佳丽,面型古典,双目凄迷,有种难以形容的哀美。
除了这名女子和官捷之外,里面还有一个书生模样,却英气勃勃,绝无文弱之态的年轻人,以及一个相貌堂堂的粗豪大汉。
略微寒暄几句,官捷又为他介绍了一番,向无踪才知道原来那操琴的女子,便是以琴技名动江南的杭州第一琴妓高典静。而那书生模样的人叫做郑崖,号称诗剑双绝名震江南一代,粗豪大汉名叫马临江,向来以侠义著称。
官捷笑道:“向兄来得正好,高姑娘琴艺高绝,为当今妙手,你有幸一闻琴音,实在有缘!”
听到官捷说出“有缘”二字,那郑崖面容一沉,显然不大高兴。马临却是江面色如常,看来心胸较阔。
向无踪见此,又观这两人的目光大多数时间都停留在高典静身上,也就醒悟过来二人是这女子的裙下之臣,而他尽管急迫,却是由衷赞叹道:“姑娘天生慧根,琴弦之艺,出神入化,能有幸得闻姑娘琴音,实是向某之幸!”
高典静长长的秀眉轻轻向上扬起,一双妙目朝向无踪瞧来,道:“得向先生如此赞许,小女子不胜汗颜。”
向无踪从她的眼中瞧出感激,知道自己于门外为琴音所感而发叹,当时还未睹她姿色,实乃真正知音,而非贪她美貌,所以晓得他是真心推许她的琴技。见她眼内幽思无限,我见尤怜,向无踪登时也就明白到了郑、马两人的感受,心内也不由为之倾倒。
郑崖轻咳一声,显然不想向无踪对他的心上人产生兴趣,语带轻视地道:“方才我听向兄脚步轻微,似乎轻功不弱,不知是何派好手,让在下看看贵派可有相熟的朋友。”
他的言外之意,正是讥笑向无踪乃无名小卒。
向无踪淡淡一笑,也不计较。
倒是官捷出言道:“向兄家学渊源,其父乃是‘魅影’向极,郑兄当有所闻。”
高典静一向不喜旁人在她面前行争风吃醋之举,不由站起了身子,打算告辞离去。
而她一举一动,都别有一番优美风韵,扣人心弦,郑、马两人注意力急急回到她身上,齐齐挽留,高典静只是摇头。
官捷何等老练,打圆场道:“郑兄马兄,今夜高姑娘已奏满三曲,不如再约下次之期,岂非更佳?”
郑、马两人一听也是道理,忙约后会,高典静知道不便推辞,便即说了日期,然后翩然而去。
望着她的优美背影,向无踪也不禁呆了一阵,突然回过神来,只见官捷向自己神秘一笑,不觉有点不好意思。
高典静离开之后,官捷便要招呼他们饮酒,打算将气氛和缓过来,不过向无踪可没忘记正事,忙朝官捷使了个眼色。
心知向无踪定有要事来找自己,官捷便跟郑、马二人告了个罪,和向无踪往隔壁一个僻静的偏房而去。
进房后,官捷立刻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容,道:“向兄突然而来,可是发生了什么紧要事?”
向无踪神情一肃,马上就将思汉飞秘密来到杭州的事尽数告知。
官捷闻言,神色顿时无比凝重:“我在杭州经营多年,耳目还算灵通,思汉飞来此,多半是为会合卓和而来。这位色目第一高手抵此已有不少时日,正在暗中主持着一个势力遍布整个杭州的情报网,最外围的只是一般地痞流氓,中层人物最复杂,有一般帮派、黑道好手以及投靠蒙古的汉人,核心则是以色目人和蒙古高手为主,包括了如烈日炎、程载哀等众多黑道霸主,实力惊人。甚至就连我,也是他们网罗的对象之一,故知道这些隐秘。”
向无踪大惊道:“那么多蒙古高手出动,那凌渡虚前辈岂不是更加危险?”
官捷愣了一下:“‘气王’凌渡虚?莫非他也来了杭州?”
见向无踪脸色阴沉,并未立即回答于他,官捷震惊之余,倒也不便追问。眼前这向无踪虽然是效力于他们复尊旗,但却是客卿身分,地位超然,只在旗主任天文之下。
不过向无踪也不疑有他,接着便将不久前遇到凌渡虚之事告诉了他,只是隐去了对方概赠宝笈之事,充满担忧地道:“如今看来,思汉飞所在的那座宅院,必定聚齐了蒙古一方的众多高手,凌渡虚前辈前往查探,定然凶险至极,这该如何是好?”
官捷沉吟了一下,忽地压低声音道:“向兄还未知,任旗主此刻也在城中,现在的杭州城已成卧虎藏龙之地,向兄若是担心的话,不妨先去见旗主,在下马上通知其他人手,稍后一同前去接应凌渡虚前辈!”
“旗主也在杭州?”向无踪心中一震,问清了任天文的落脚之地,连忙道:“好,向某这就去见旗主。”
随即两人订下联络之法,他便立即告辞离开。
出了飘香楼之后,向无踪马上就展开看家本领,往任天文所在的城东赶去。只是他才刚刚进入城东范围,便察觉到同样有七个身法轻灵,百中选一的高手在夜色下迅速向前疾掠。
不知这些人是何方势力,担心他们于蒙古人一方有关,犹豫了一下,向无踪忽然改换方向,利用城中无处不在的建筑物隐蔽起自己的身形,神不如鬼不觉地紧紧追蹑其后。他家传的鬼魅潜踪身法乃江湖一绝,除了先前在凌渡虚面前无所遁形以外,平时从来都是得心应手,这时展开身法,那七人根本就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一边跟踪,他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前面那七道黑影,由于天色太暗,他只能大致从对方的身法中辨认出这七个夜行人里面有男有女,其他一无所知。
这些人轻功极佳,转眼已抵达了一座中等人家的宅第,屋内乌灯黑火,不闻人声,七个夜行人散开各处,各自扼守战略位置,眨眼间就把整座宅院给包围了起来,显出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
只是他们尚未布好局势,宅院一道窗户便“砰”的一声震飞开来,一组两个人形飞出,姿态奇怪。竟是一名上身赤裸的大汉,挟著个全身赤裸的女子,穿窗而出,背墙立在庭院中。
那七名夜行人中的五名,迅速跃落院中,把大汉围迫在墙边,大汉却不慌不忙,把**面对面当胸搂抱,让**背向敌人,左手握在一把长达四尺的水刺,在月色下闪烁生光,场面刺激且香艳。
本来那些夜行人准备一见这名大汉,便立加全力搏杀,哪知凶汉用**作人质掩护,令他们进退维谷。向无踪躲在远处一棵树上,也暗自心惊那名大汉的卑鄙狠毒,居然用一名女子挡在身前,逼得敌人不敢轻易动手。
凶汉嘿嘿一笑,震人耳膜,足见此人内功深厚,难怪这群人要联起手来对付他。凶汉对其中一个满脸于思的中年男子道:“夏侯兄别来无恙?刚才烈某已发出讯号,我方高手转瞬即至,念在一场相识,你还是挟着尾巴快滚吧!”
夏侯标也是老江湖,手比暗语,场中五人迅速分了两人跃上屋顶,显然是去帮助埋伏的其他两人侦察对方是否真有援兵,必要时也可加强抵挡对方援兵的人手。场中剩下另一位手执铁桨的矮小汉子和一位手持长剑、风姿绰约的少妇,与那恶汉成对峙之势。
向无踪大为失望,原来这些人只是在进行江湖厮杀!他不禁懊悔万分,如今时间紧迫,还不知凌渡虚前辈境况如何,自己竟还再此浪费世间,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正当他准备要飞身离开之际,却是听到那矮小汉子,也就是长江帮四大舵手之一的“快桨”章铁山怒喝了一声:“烈日炎,你这鞑子走狗,有种就放开那名无辜女子,与我章铁山单打独斗!”
“烈日炎?”听到这个名字,向无踪心里登时一震,连忙稳住身形,专心听了起来。
烈日炎挟着女子的手一紧,身体与那女子简直贴合无间,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尔等自命名门正派,居然因为区区一名女子就束手束脚,又岂能成大事,简直可笑!”
那美丽少妇娇斥道:“烈日炎你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一代之雄,如此行事,就不怕传了出去令人耻笑?”
向无踪擅长情报收集,很快就想起此女乃是以三十六手穿云剑法著名的女性高手,飞凤帮副帮主许夫人。
烈日炎转目狠盯许夫人,双睛上下转动,目射淫光,用心路人皆知。只听他呸了一声,发出一连串嘲弄的笑声:“尔等自号正义,其实还不是一丘之貉,不择手段,又要自命清高。”
从他们的话中,向无踪很快就听出,原来这烈日炎生平好色,犯下淫行无数,已在杭州城内犯案多起。只是由于他武功极高,加上后台又强硬,使他一直横行无忌,直到他今夜再次外出作案,却被武当派的夏侯标发现,于是阻止人马前来围杀,誓要将此獠击杀!
突然间左方半里处天空一阵爆响,一朵蓝色火焰在半空散开,煞是好看。
正道这方面色大变,知道这是紧急讯号,表示敌人来者极多,于己方不利,应立即撤退。
暗处窥视着这一切的向无踪心中一凛,不知这烈日炎究竟有何本领,竟能在不知不觉间招来强援。原本他还想着配合这几人,看看有没有办法拿下烈日炎,逼问思汉飞情况,只好暂时克制下来。
看到己方的讯号之令,烈日炎嘿然怪笑一声,手上女子向前一抛,直向章铁山冲去!
章铁山乃是侠义中人,又岂能见死不救,连忙伸手去接,而就烈日炎狞笑一声,就要展开凌厉攻势之时,许夫人却是大喝一声,立即闪身而至,手中长剑骤雨狂风向烈日炎刷去。而那夏侯标却是站在原地,似乎无动于衷。
烈日炎哈哈一笑,手中水刺转往许夫人刺去,所攻的部位尽是上下两路,极为不堪。许夫人气愤至极,连声娇叱,虽然在拼命之中,但身法依旧曼妙,风姿颇美。
这时那名女子的身子已抛至,章铁山并不避嫌,一把将其抱了个满怀,他也知道烈日炎必以借物传力之法,借抛掷躯体时传来内力,自己若接得不得其法,会导致那**受伤。
接住之后,章铁山心中一安,正要放往地上之时,胸前却是一凉,一把尖刺竟透过那名女子的背脊,直刺入他的体内,把两人串连起来。章铁山当场惨叫一声,与女子同时死亡!
原来烈日炎突然舍刺不用,右手展开一套毒辣之极的掌法,劈插拍刺间,硬把许夫人的漫天剑影迫开,左手水刺拿准时间角度,在章铁山接得**心神稍松时,全力掷出手中水刺,顿时一刺两命。
许夫人见章铁山当场惨死,不禁厉叱一声,生起了拼命之心,招招皆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烈日炎刚刚那一掷,颇耗真气,兼之利器离手,他又意欲生擒眼前美妇,短时间里竟处处受制,打了个平分秋色。当然,他的功力远胜许夫人,却也不急,再过一会,此女定是落败遭擒的命运。
此刻远处又一声爆响,另一朵蓝色焰火升上半空,许夫人立知己方处于下风,这个讯号是要各人分散逃遁。这时她意气已过,庆幸自己尚在主攻之势,连忙虚发一招,转身逃跑,衣袂飘忽间,已在十丈开外。
烈日炎口中放出得意狂笑,立马驱身急追,他身法极快,刹那间已追近至跃上瓦背的许夫人身后丈许处。
许夫人眼看劫数难逃,便欲回身死拼,就在这时,一道寒芒突然在不远外的一棵树上暴起,带起森森杀气,直向烈日炎卷去!
事出突然,烈日炎大吃一惊,加上手无利器,不敢硬碰这明显蓄势已久的一招。此人也极是了得,低喝一声,硬生生把急冲的身躯在空中停下,一个倒翻回落往庭院,堪堪避过向无踪这全力刺出的一剑。
向无踪知道自己与烈日炎武功差距极大,并不敢追击,忙向许夫人挥手示意,两人一起掠入了阴影之中。
烈日炎再跃上瓦背时,许夫人和那偷袭者俱已消失无踪,见煮熟的鸭子突然飞了,他不禁发出了狂怒的吼叫!
这时月色下有几条人影迅速奔至,当先一人身材高大,正是卓和。
他落到在烈日炎面前,其他人立即散立各处,烈日炎尽管气极,却也不得不收起狂态,肃容道:“卑职见过卓指挥使。”
卓和看了看庭院中被水刺串起的男女,以及院外的几具尸体,露出满意的神情,笑道:“此次设伏如此成功,又引来数名中原高手,并当场格杀,烈兄何以发怒?”
烈日炎忿忿开口:“刚刚有人暗中躲在此处,烈某一时不查,竟使得走脱了一条漏网之鱼,实在是惭愧。”
“无妨,这些时日我们已经用陷阱诛杀了不少汉人叛逆,如今只是区区一人逃走,不足挂齿!”卓和摆了摆手。
烈日炎脸色稍霁,却又问道:“指挥使何以亲来此处?”
卓和忙正色道:“一个时辰之前刚从南方收到急报,龙尊义数日前就已从军中消失,似乎要与复尊旗的任天文密会。正巧卓某刚刚又收到线报,任天文这个叛逆如今就在杭州内,恐怕龙尊义已经潜入城内。皇爷有命,此次务必要将龙尊义和任天文格杀勿论,所以我专程先行一步,皇爷随后就来!”
烈日炎不由面露喜色,没想到思汉飞皇爷今日才到,那叛贼便自动送上门来,当即狞笑道:“龙尊义竟然离开广东,那真是太好了!烈某今次定要将他脑袋割下来,献到皇爷面前。”
“莫要大意!”卓和神色一正,沉声道:“龙尊义敢来杭州,想来祁碧芍必然跟随其左右,要是有此女在,恐怕将会是一场恶战!”
烈日炎神色瞬间一变,祁碧芍的恐怖,他可是再清楚不过。
卓和同样面容凝重,顿了顿才道:“烈兄却也不必担心,皇爷一切自有安排,我们先行过去再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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