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路杀出来的敖氏陈咬金,倒还真是让这波澜不起的夜敛吃了一惊。他的眉头紧了紧,眉心正中挤出一道深深的沟渠。血红的眼收了方才的烈焰,射出一道寒光来。
“你口中所说的重要事情,可是要见这个人?若这这样,趁我心情还不错,赶紧把要说的说了,若是给你机会你都不珍惜,就莫要怪罪我的无情!”他自上而下的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噬人的目光似有把眼前之物生吞活剥了的威力。
敖孓拂了拂貂绒大氅上的雪珠,慢条斯理的用拇指推了推,启开的折扇上现出碧波翻滚的扇面。复又挥手扇了扇,有些凉飕飕的爽朗。
殷小雪从他身后探出个脑袋,见着来了个人替自己撑腰,话语又生出挑衅:“是又怎样?可有你在,我们这甜言蜜语让人怎么说?”
敖孓向后睥睨了她一眼,如此不知深浅的家伙,给根木棍就拿来当令箭。当真以为眼前这个魔尊之子,仅仅只是一具唬人的躯壳?公然挑衅不说,还将他冠以了与之相好的头衔。他们之前何时有过心平气和的言语,又遑论什么甜言蜜语?
他虽做事的风格一项是深藏不露,即便没有多少胜算也不能在敌人面前表露出半分的退缩与胆怯。就像现在,他当时的一时冲动,挺身而出时,并没有仔细的考虑自己将面临的是一个多么强劲的对手。可,以他现在被封住了真龙之身的法术来说,要抗衡夜敛实在显得有些吃力。可殷小雪却浑然不察的在此煽风点火,让他有点如履薄冰。
“魔尊最好擦亮眼睛看看清楚,眼前这个殷小雪可是你那日口中的小丫头,她这愚笨的样子,怕是即便有个熊心豹子胆也没那个百步穿杨的技术,能射的那么准吧!”话语间,敖孓抬眼斜觑了一眼,见夜敛不怒不恼,自有盘算,暗黑的嘴角随之轻蔑的嗤笑抽了抽。
“是与不是,我心中自然清明。还轮不到一个旁人来提点!”
隐在敖孓身后的殷小雪像个不安分的兔子,又忍不住蹦了出来:“都说不是,你又不信,人家好意提点,你又固执己见!你这人,刚才不是还说记不清楚吗?现在出尔反尔,还真是难伺候!”
敖孓和殷小雪从未有过如此的默契,竟然处处顺着她的话往下:“殷小雪都如是说了,你还厚着脸皮在此作甚!甚是扫了我等的兴致!”他一句只不过逢场作戏,诓诓夜敛的话,不想竟然诳的这么顺口。
本以为夜敛的脸色会比较难看,不想他竟然轻笑起来,眼神变得愈发的可怖,似悍非悍,似笑非笑:“你们这可是在妇唱夫和?”
被虎视眈眈盯着的殷小雪往敖孓的身后缩了缩,又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快想想办法。
她这衣角拽的正起劲,还未待敖孓想出所谓良策,夜敛便又发话了:“若这位是你心上难割舍之人……”他滞了一下。
殷小雪在他这停顿之际于敖孓的身后不住的点头,似乎期待着他接下来放她一马的陈词。
不想,他顿了顿,只是在观察他二人面上的神色:“不如比试比试,若能赢我,自此不管你是千秋还是姬小雪,我今日暂且放你一马,让你快活几日,他日在来寻你!且两千多年前的帐概不再提!”魔尊之子的霸气并非与生俱来的,而是摸爬滚打一次次历练而来,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怎会轻易出口,但凡出口之事必是胜券在握,这无数场争斗下来,他从未输过。此番他只不过给他俩一个心服口服的机会。
眼下略显进退维谷的敖孓当初站出来的时候却怎知会,虽替她解了迫其出手的围,不想却被这一时血热的主儿将自己推向了替她出手的风口刀尖上。他今日果真吃的实在太多,无事找事。
比试?
“好!一言为定!”殷小雪毫不犹豫的从他身后迈了出来,端着一副我不怕你,休要在此嚣张的表情,牵出自己心血培育已久的一匹宝马,顺势在他的肩膀拍了拍,便茫茫然的将他推上了枪林弹雨的战场。
他在心中暗自思忖着:你倒是回答的爽快。对我敖孓竟是这般的放心!不怕我一失蹄,毁了你的美好前程?
他拽着手中的百川扇,紧了紧,手心之中似有一些汗渍的滑腻,许久他未曾这般紧张过了,对于现在的身手他还是有些顾忌,若是旁人他倒还可以轻松应对,只是这夜敛,怕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主儿。虽他与他没有什么交集,对于此名字他倒是相当熟悉。恰是因为,他年纪轻轻便即将继承魔族之位的原因,不单单是因血脉相承,而是因为他缕战不败的功绩在魔族传遍四野,无人不知。
他若是输了,不仅殷小雪要被他带走,且自己日后若是想要再在殷小雪面前扬眉吐气,怕是有些难了,想到她借此嘲笑他的表情,他就忍不住一脸鄙夷的瞥了她一眼,不知她是否早已盘算好了这样的结局。
他微蹙了眉,看向她时,她正立在那儿,痴痴的等待着拉响战笛,且向着他恳切的挥了挥拳头,一脸放心一搏吧,相信你的表情,让他有些咬牙切齿。
他若是赢了,算了,这根本不大可能。
夜敛的气势比他想象的还要生猛,从天俯冲而降的时候,他似乎从他那犹如电光石火的眼眸里看到惊雷霹雳。
只这第一招的气魄,已经逼着他后退了两步。从未有过的压迫至头顶直追心尖。
“若是就此收手还来得及!”格斗间,双眸交汇,皆是刀光剑影。
“岂有刚上战场就举旗投降的道理,何况我尚未使处全力!”即便招数上不及对手,也断然不能在气势上输了自己,这是老老龙王在世时,亲授交于他的临战阵术。
“哼,那便使来试试!”又是这嘲弄的嗤笑,让他心中怒火骤起。
一黑一白的身影,从洞内辗转斗到洞外,又从那月亮当头,斗到月已西斜。
敖孓额上的汗,淋漓而下,貂绒大氅上的白貂之毛星星点点的沾染着斑斑血迹。他的颈项边被他挥出的利剑,划出一道口子,肩上的松软的貂毛被砍去了三分之一。殷小雪在一旁,咬着牙,踱着步子,她有些耐不住想上前帮他一帮,虽她也不是夜敛的对手,可两个人总好过单枪匹马的独斗,可念头方方一起,却被敖孓犀利的眼神,击退了回去。
说好的比试,怎能允许有旁人的帮衬。即便输也要输的体面。
他视这一场为自己无事生非自找的祸事。只是当时这一念,竟然真的一语成谶,祸及成现在的猫身。
几个时辰下来,他已经全身是伤,衣衫褴褛,雪白的长袍上,皆是鲜红的印记,若是在以往,这衣衫上的血本该是那些敌手的,而眼下,那处处灼眼的鲜红,却是从他自己的身躯流淌而出。眼前,岿然而立的夜敛却依然端的一副沉稳而又无人能敌的高傲架势,这架势却像极了曾经孤傲的自己。
“不自量力!”只简短的四个字,一句居高临下轻蔑的口气,竟然像把锋利的钢针,直戳心里,竟然比他手中的长剑更具杀伤之力。
他看着他,又看看现在曲膝在地的自己,煞是有些刺激他傲娇的自尊心。他既是没有答应她一定会前来,缘何听到彩凤的埋怨,又于这夜深之时,到这九曲洞前寻觅。只不过是那似有似无,似真似假的债主前来追她的债,他便看不惯的出来横插一脚,端的又是哪样的心思,他即便出言调和,随后又被她牵着鼻子推向这场战局,又是因何而起?
眼下的自己肯定看上即狼狈又可笑。以至于他自己都有些看不清自己。
可即便现在有多么的纠结,他都不能输!这与殷小雪没有半分的关系,只因他曾经那颗同样狂傲不可一世的心。只因他现在有些迷失了自我的心,像似找不到该行的方向。他要证明他还是原来的自己!
他撑起身子,屏气向前,挥出的拳头被他轻易的躲闪了开来。他有些精疲力竭,夜敛却依旧不喘粗气。他固执的上前,却屡屡被他击退了回来,衣衫上的血色越发的鲜红,扩散的四处都是。
已经注定败下阵来敖孓,被他这最后一掌挥下,便迟迟没有起身,下一届魔尊的继承人,果真不是吃白食的,他伏在地上只听得耳畔夜敛与她争执的话语。
“随我走!”
“凭什么?”
“他输了这场比试,已是定局!”
此音一落,是一片寂静。
可殷小雪并未随着他离去,她立在那呆呆看着他,让他惊诧的是,她已是满面泪痕。那眼里闪烁的并非失败之后的可惜,也并非对他的怜悯。那眼里,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是一颗少女真诚的心。
她上前对夜敛低声说了一句,便朝着敖孓走去。不想夜敛竟然沉默的在一边候着。
她捧起他的脸,脸上竟是刀锋的划痕。渗出的血滴,毫不晦涩的装饰着这一场血战之后留下的印记。她轻轻用手拂了拂,拭去些许,可那些已经干涸的,却固执的留在面上。
“今日邀你前来,因是有件事要告诉你,不想今天却不是一个良辰吉日,若是我出门前,看看黄历,或许便不会有现在的结局。”
她看向他的脸,从未有过的深情,面上竟是泪滴:“虽然来的有些迟,不过总算是盼到了你,只是你我之间或许总是差了那么一个路口的距离……”她苦笑了一下,继续道:“若是有缘,日后我定会告知于你,只是希望你不要恨我,我欠你的怕是还不尽。”
他有些不大明白她在说什么。只觉得此刻的她是那么的不像她。
“你不用担心,魔尊他不敢拿我怎样。我只是去去就回。”被她抚过的伤口,似乎再未觉的疼痛,周身似乎萦绕起阵阵的暖意,将这周围一尺方寸的雪全都融化了般。可她的表情却让他心口一紧再紧,她没有丝毫的畏惧,也未像当初那样的顽皮,她显得很安静,安静的像出世的仙子,可这捉摸不透的表情却让他越是担心,魔尊寻她不知是有何时,若是记恨当初,把她当作那个什么千秋,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可现在他真的有些无能为力。他没有能力把她留下,甚至没有能力找回当初的自己。他愈发的迷惘。
她笑了笑,示意他不用太在意,这一笑,又是让他心头一暖,她不怪他,可他却怨恨自己。“但今日有一句,现在却一定要告诉你,虽你可能知道,但我一直未亲口与你提起。”她起身,又朝着他微微一笑,那句话从嘴里飘然而出时,天空之中的飞絮似乎都变成片片纷飞的皎洁花瓣。
“我喜欢你。”
随着这句飘飞而出,她转了身,跟着夜敛而去。
只是原本还想说的后半句却被她咽到了肚子里。
——“也许发现的太晚,让你受尽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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