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娇来到清风庄,韩掌柜的出去了,她只有坐在大堂里等着。
后厨传出老苗的声音,在训斥徒弟:“眼睛搁哪里的,你是切菜还是剁猪食,我怎么教你来着,你就这么切肉丝的,切得给你手指头一样粗,这能行。”
陈雪娇顺着声音走进后厨,老苗手里拎着菜刀在给徒弟小方示范切肉丝的技巧。老苗人胖,后厨又热,只见他围着白色围裙,带着白色高帽,一张肉脸上沁出了汗,活像一个弥勒佛。
陈雪娇乐了。老苗一抬头,看到雪娇站在身边,笑着问:“陈家大侄女,今儿有功夫来了。”边说边张罗着要给陈雪娇做碗面汤。
陈雪娇连忙推辞,表示早上吃过饭了。
不到一刻钟,韩掌柜的回来了。他看到雪娇手里拎着一个大口袋,摆摆手让雪娇跟他到账房。
“早上陪顾公子和黄公子去看看街头市景,逛了一会我先回来了,让你子健哥陪着了,年轻人在一起有话说。”韩掌柜的喝了一口茶说。
“你这口袋里是野菊花?”韩掌柜的说。
“是的,已经晒干了。”陈雪娇说。
韩掌柜的点了点头说:“早上我看到知春大药房徐掌柜的,说了这件事,我和徐掌柜的是故交。东家很信任徐掌柜的,一应药材都是他负责,他说如果你这菊花好呢他就收下。”
说罢起身,让陈雪娇跟随他去知春大药房。走到大堂,此时客人少,活计不忙,韩掌柜的命一个活计帮陈雪娇背着菊花一起跟着去。
知春药房距离清风庄不远,穿过一条街市就到了。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中年男人在柜台里站着看一个小伙计称药材,手里拿着本子记着什么。
韩掌柜的带着雪娇走进去,喊了一声:“徐掌柜的在忙呐。”
徐掌柜的抬起头,看到是故交韩掌柜的,慌忙放下手里的纸笔,笑着迎了出来:“韩掌柜的,里面请。”又会头嘱咐活计:“去里面把我新得到太平猴魁泡上,韩掌柜的就好这一口。”
“用不着那么客气,咱们早上才见过面。”韩掌柜笑盈盈的说。
“早上见面光顾着忙了,不是没有喝茶吗?”徐掌柜把韩掌柜和雪娇请进去,小伙计放下菊花回去了。
“这就是你那侄女。”徐掌柜用不置信的眼光看了看雪娇,只见雪娇穿着紫色衣衫,虽然陈旧倒也洗的干净,瘦弱的小身板,扎着两个小辫子,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给小圆脸增加了光彩。
“徐伯伯好,我叫陈雪娇。”陈雪娇站起来,向徐掌柜行礼。徐掌柜暗自思忖,早上韩掌柜给他说了侄女想卖给他野菊花的事情,他还以为是个妇人卖药材贴补家用,没有想到还是个孩子。虽然这孩子看起来是个伶俐的,但是也太小了吧。
徐掌柜思忖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徐伯伯,我看着小淮河岸边的野菊花长得好。河两岸都是黑土地,我听村里人说黑土地肥,作物生长的好。野菊花长在那里,每年开了败,败了开,没有人采摘实在可惜。前一阵子,我爹授课嗓子疼,我采摘了一些野菊花泡茶给爹好,爹的嗓子很快就好了。我爹说,野菊花可以入药清火,我就采摘了许多晒干了想着赚几个零花钱。”陈雪娇看了看徐掌柜紧缩的眉头,长出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所想。既然想赚钱嘛,脸皮厚些总是对的。
“孩子说的对,徐掌柜,您先看看野菊花再说。”韩掌柜的附和。
徐掌柜看韩掌柜开口,笑了笑,打开了袋子,抓了一把野菊花细看。
野菊花黄灿灿的,即使晒干了,颜色依旧艳丽并且成色形状及其好。平时知春大药房的药材采买都去药材之乡亳川,这野菊花的质地竟然和亳川的野菊花不相上下。徐掌柜是个识货的,一看就明白了。他想,既然野菊花质地好,干脆收下了,也卖给了韩掌柜一个人情,于是赞叹道:“好,好,没有想到小淮河两岸的菊花长得那么好,幸亏陈家侄女发现了,否则真是一年一年浪费可惜了。”
陈雪娇松了一口气,眼睛亮晶晶的连声道谢。
出了大药房的门,手里多了五百文钱,就给白捡的是的,陈雪娇心里大喜,要请韩掌柜喝茶,被韩掌柜含笑拒绝。
雪娇想着二姑在镇上开杂货铺子,许久没有见过二姑了,去二姑家看看。
今天镇上逢集,摊贩把东西都摆了出来,吆喝着卖。有剪纸的,有捏糖人的,有杂耍的,有说书的,十里八乡的都来赶集,街上及其热闹。徐州府民风比较淳朴开放,除了大户人家小姐整日在房间不见人外,平常人家不管男女都能够出门。雪娇略微感到幸运,去胡福楼买了几样糕点,穿过两条街来到了二姑门口。
二姑家的表妹大妞正站在门口整理货物,一抬头看到雪娇来了,放下手里的东西朝铺子里喊:“娘,娘,雪娇姐来了。”
大妞挽住雪娇的手亲热的进入铺子里,二姑陈文英在忙着招呼客人,看到雪娇来了,扭头喊自家男人出来照顾生意。
雪娇把糕点递给文英,文英训斥雪娇乱花钱。雪娇给二姑简单说了自家卖野菊花得来的钱,文英喜欢的什么似得。这边大妞飞快的跑进拿了一些吃食摆在雪娇面前,文英亲自去厨房给雪娇做了一碗糖水鸡蛋,姑父裂开嘴露出豁牙朝雪娇笑。
雪娇的二姑陈文英自从嫁给姑父之后,一直在镇上开着杂货铺,生意不好不坏,刚好够一家人嚼食。姑父因为牙齿豁了一颗,人都喊郑豁子。郑豁子人长得不好,但心眼实在,对二姑百依百顺,对陈雪娇一家也好。
雪娇坐着和二姑说话,说自己卖螃蟹卖菊花的事情,又说起齐林雪姚要回来的事情。
“……打断筋连着骨,不管怎么说都是陈家的子孙。”陈文英想起为了齐林的前程,要拿雪娇换亲的事情,不免叹气。
“你倒是个好的,福大命大,以后遇到什么事情可千万别在撞墙了,不说别的,就说你爹你娘哪能受得了。”陈文英推了推雪娇说:“你的主意倒大,你才比大妞大半年,就知道想法子赚钱了。”
陈雪娇羞涩的笑了笑。
陈文英又说起自家儿子东平:“你东平哥跟着你爹在学里学了三年,除了认识几个字明了理,不如齐安聪明。我原想着让他读书考秀才,可是他跟我说不喜欢学里,喜欢在杂货铺卖东西,气的我没有少锤他。都是你姑父惯得。”陈文英说罢,朝郑豁子白了一眼。
郑豁子嘿嘿一笑,也不恼。
“我爹常说人各有志,不一定非要读书,东平哥认识字明了理就已经很好了,也不是人人都要考秀才当状元郎。东平哥喜欢做生意不是一件坏事,我爹常说东平哥脑瓜子灵活呢。”雪娇劝道。
陈文英听雪娇说秀才大哥夸自家儿子,少不得又开心起来。说了一会子话,到了中午,郑豁子去买了菜留雪娇吃饭。
炖了一只鸡,炒了两道菜。陈文英想着雪娇在家里难能吃好,拼命往雪娇碗里夹鸡肉。
饭后略做休息,陈雪娇要回去,陈文英让郑豁子去送,又把雪娇买的几样点心给雪娇带上说是给雪如几个孩子吃。雪娇欲推辞,看陈文英板着脸直得收下了。
“齐林和雪姚回来了,你二婶子保不齐因为上次的事情和你结了仇,他们说什么你装聋作哑,不要计较。”陈文英嘱咐道。她小时候喜欢和陈老太太对着干,尽管她没有错,但是落在别人眼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敢忤逆继母到底坏了名声,导致自己成老姑娘了才嫁给郑豁子。她可不希望自己的亲侄女和自己一样,这世道,人言可畏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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