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化?!”
广场高台上,三宗强者以及老怪满脸错愕,纷纷脱口惊呼。
转而窃喜不已。
如果说火烧天骄一事,还能假借“刀剑无眼”“有失轻重”之类的托辞狡辩;那妖化则属于板上钉钉,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须知此乃玄门大忌!
众目睽睽下,净妖宗如今非但不能护着,还要千方百计撇清干系。
否则,就是与天下道门为敌!
一着不慎必然引火烧身。
想当年净妖首徒柯昊然何等惊才绝艳,——公认的掌教继任者;却在感染黑风妖性后,纵以彼时横眉老祖之强势也不敢有半点姑息,不得不赶在完全妖化之前亲手将其镇压,据说最后连尸骨都去向不明。
也正是从此开始,落云子便似入了魔障一般,凡有涉妖之嫌者,宁杀错不放过,今见宠渡模样,当即拍案而起,扬手挥袖祭出天击剑,作势将“宠渡”就地正法。
那剑势如长虹,眼看着要射中“宠渡”面门,却猛地在三寸开外生生顿住,随着剧烈的剧抖,嗡鸣不已。
在气浪的剧烈冲击下,缭绕的妖焱朝两侧倒伏。
“宠渡”眉心处,赫然龟裂。
“嗯?!”
“这老小子不对劲。”
“他一向嫉妖如仇,怎会收手?”
“想必也觊觎先天符意。”
“会否另有考量?”
回首顾望,却见落云子一副恍然神色,不知作何计较。趁此耽搁,“宠渡”提剑转身,抬脚碎地借力纵起,一头扎进风花雪月图中。
众人齐齐扭头,自然而然将目光投向画幕。
但并未看到“宠渡”。
唯见两道人影往来翻飞。
话说风疏雨根资卓绝,又于樊篱剑诀造诣颇深,一开始便具碾压之势,却不知何故始终未下杀手,只凭借完美玄丹所积累的浑厚真元持续消耗。
司徒奋不想任人宰割,破境后毒功本就突飞猛进,如今走投无路更是无所顾忌,甚而开了真界,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
凭此一股狠劲儿,司徒奋堪堪稳住局面。
在此期间,场外已然闹成一锅粥。
尤其炼器阁与药香谷!
两家天骄俊杰死伤殆尽,好不容易抓住净妖宗的把柄,自要趁热打铁,掐断一切翻盘的可能。
师出有名,名正而言顺。
优势在我。
于是乎强者与老怪轮番说法,看似在与净妖宗据理力争,实则趁机宣讲妖化机理、危害与灭除之法,借以煽动群情向落云子施压。
妖化者非人非妖!
防其祸患甚于防川!
天下道门人人得而诛之!
净妖不得干涉关乎惩处“宠渡”之决断!
……
诸如此类。
有关妖化的方方面面也就此流传开来,广为人知。
倒魔派自是幸灾乐祸。
亲魔党及一干猎妖散众,则忧虑与遗憾居多。
“怎、怎就妖化了呢?”
“必与钻进他脑子里的血光有关。”
“那玩意儿藏画里多少年了都!”
“老天不开眼哪。吾散修一脉好不容才出了这么个人物,如今却……”
“好在没流血,伤口还被填上了。”
“超快再生?”
“生机似也恢复了,不再是回光返照。”
“那还能变回来不?”
“照那位穆前辈的说法,老魔还剩小半张脸没有妖化,意味着心志犹存,兴许就是希望所在。”
“可能坚持多久呢?”
“全看他自个儿的意愿了。”
“老魔!——挺住啊!——”
“撑不住也无所谓,正好看看妖化之力到底如何。”
“我也蛮想见识一下的。”
“……遇强则强么?”落云子摩挲着下巴,眼中精光闪烁,“师尊至今杳无音信,欲渡目下这场妖战大劫势必剑走偏锋。
“天可怜见!
“好巧不巧逢尔妖化,显见天意如斯吾道不绝。常言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那就休怪本座不念宗门情义。
“即便不能奈何黑风那老怪物,你也算死得其所,物尽其用了。”
“此贼逆犯天威罪不容诛。”落云子打定主意,看着光幕画面里闪动的人影,隔空传音道,“尔毋需生擒,速速灭杀为宜。”
“领命。”风疏雨不再刻意压制灵息,暴涨的气势拂动三千青丝,法诀变换间轻呼一声,“咄。”将漫天剑影同时引爆。
轰!
真界壁垒早就千疮百孔,哪里还堪如此冲击,当即瓦解。
司徒奋身不由己被掀飞半空。
风疏雨乘势反撩一剑。
一股极寒由近及远飞速蔓延,蓝色的冰墙随之拔起。
沿途所有皆被冰封。
土石无不冻裂。
“咔咔”声中,澎湃的寒息扑面而来,司徒奋尚未坠地,身上却已裹了厚厚一层霜花,心头发狠正要逆转真元拼个同归于尽,不意眼角余光里绀芒乍闪。
那绀芒来得极快,似迅雷般眨眼即至,——砰!冰墙应声碎裂,狂暴的气息席卷而过,连带着将周围彻骨的寒意也涤荡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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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奋摔在地上,顾不得疼痛,忙循迹看去,却见绀芒射进土里,袅袅光焱看起来格外妖异,裹在其中的东西若隐若现。
——一把剑!
剑身完全没入大地,徒留剑柄斜插在外。
“此剑之威比起我突袭小贼那一击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司徒奋暗自咋舌,“是谁出手相助?能破去那风婆娘的杀招,来者修为必然不低……难道是谷主驾临?”
正自纳罕,某种法宝与主人之间特有的感应涌上心头,司徒奋不由倒抽凉气。
——那是我的剑?!
不是捅在那贼子肚皮上么?
他不是被送出去了嘛?
冷不丁想起传送完成前一闪即逝的那幕惊悚画面,司徒奋恍有所悟,“莫非……”定睛乍看,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此时烟雾尚未散尽,在遍地冰堆间,赫然矗立着一抹高壮背影。
形似妖狼,却双脚直立。
气息远比妖氛诡异。
“这是……”司徒奋嗫嚅难言。
“……妖化?!”风疏雨则心里一紧,“怎么会?……”
这边厢司徒奋联想很多,却来不及琢磨金乌派的处境;那边厢风疏雨同样无暇深究妖化根由,但见那“宠渡”忽而抬手屈指,朝斜刺里隔空虚握。
地里的剑猛然剧颤,紧接着倒飞而起,被“宠渡”摄在手中,顺势轻挥。
红黑相间的妖光自剑尖释出。
如一弯月牙也似!
极快。
却并不厚重。
弧光精准地落在风疏雨身前三尺,烙下一道焦痕。
这般隔靴搔痒的一击,与其说是攻伐,莫如说是警告。风疏雨心中忽动,旋即明了:这“宠渡”小师弟虽口不能言,但当下的心思却不言自明——
许小子的仇自有我当老大的来报,毋需外人插手!
此即为界!
越界者……死!
风疏雨收剑束手,聊以明志。“宠渡”果然不再盯她,反而调转剑尖,头也不回地将剑射向身后。
司徒奋不信狠,声嘶力竭吼道:“我的剑还能让你个小贼使唤了?”
好歹是一剑之主,司徒奋凭借主仆之间的牵绊,将飞剑堪堪止在跟前;抬眼看时,原地早没了“宠渡”踪影,反是一股濒死危机起在身后,不由毛发倒竖。
说时迟那时快,司徒奋斗估摸着方位,急扭腰身,把剑横削。
——当!
声如金戈交击,强烈的震颤自剑身传至虎口,司徒奋定睛乍看,竟是一截细指格住了剑锋!
惊愕间还没回过神来,不防“宠渡”狼爪般的枯手紧扣腕口,一拧,——咔嚓!司徒奋右臂齐肘而断,慌乱间强忍阵痛,另一手捂着断肢接连后跳,企图拉开距离。
怎料“宠渡”如影随形般欺上近前,拦腰一剑将司徒奋划作两段。
下半截尚未倒地,又被一剑穿心而过,司徒奋不自觉欲将左手来拔剑,如何比得过“宠渡”浑身蛮劲?只能任由半截身子被剑顶着往后飞退。
一路经过那冰墙残迹。
与绝世而立的风疏雨擦身而过。
最后撞裂一面石壁,司徒奋“哇”地口喷鲜血。
模糊的意识中诡声绕耳,“咕噜噜”似野兽的低吼,司徒奋颤巍巍抬起头来——一如符爆之后宠渡那样艰难!——顿时魂不附体。
却见一颗怪异兽首龇牙咧嘴,灰白的灼雾从舌尖齿缝里升腾,飘扬,不偏不倚遮去了左边的人眼,独留右侧那只狼目。
狼目微眯,“宠渡”迫视着司徒奋,将剩下的半截剑身一点点往里推,直到仅余剑柄在外。
昔日的司徒长老面色煞白,抖如筛糠,不知是血流干了而禁不住冷颤,还是因恐惧不寒而栗,片刻后脑袋歪垂,气息全无。
然而“宠渡”并未就此罢手,哪怕断去司徒奋另一臂,又挖其双目,犹不解气,紧握着双爪仰天嘶吼。
那吼声里似有无尽愤恨。
似有妖化之不甘。
也似告慰着在天之灵。
兄弟我给你报仇了!
你死得有多惨,司徒狗贼便有多惨!
以牙还牙!
以眼还眼!
凄厉的狼啸仿佛引动了冥冥之中的感应,瞬息跨越千山万水,达至万妖山腹地,隐隐回荡在白灵寨上空。
胡离与姥姥对望一眼,都读出了彼此眼中的那抹惊疑与凝重,随后不约而同看向身后山洞。
洞内,念奴儿正在刻制传送珠,不期然落刀刹那,一声响。
啪!
珠子上陡现裂纹。
唔嘛抬了抬眼皮。
趴在它头顶的虫王“嘤嘤”低鸣。
乌小鸦跪在师父的木雕前,叩完最后几个头后屁颠颠跳过来,轻咦了一声,问道:“黑丫头。自你阵法大成以来从未失手,今日为何坏了珠子?”
“我、我也不知道呢……”念奴儿回想着刚刚那阵突如其来的莫名心悸,“小黑子,你说渡哥哥会不会有什么不测啊?”
“那不至于。嘎嘎。”乌小鸦拍了拍胸脯,“师父他老人家吉人天相,可厉害着哩。”
“都让你别拜了,渡哥哥还活着。”
“多日未见想得紧。”
“那也不祥。”
“再不济,”乌小鸦嘻嘻笑道,“还有狼头儿暗中照应嘛。嘎嘎。”
前后脚工夫,在与神照峰相隔最近的某座山头上,一独眼瘦汉没来由打了个喷嚏,随后摸着鼻头咕哝道:“我这小友还真是半个狼崽子啊,连妖化都是吾族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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