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黎罕见吴青立在那沼泽冰原的岸边,离自己不过数百步的距离,若以骑兵冲锋,不过瞬间便可杀进敌阵。然而越是看似容易,他越是疑心。
方才那条冰川裂隙便是碧海人使的诈,眼前这吴青分明是在诱敌,如何能进?
哥黎罕沉吟了一会儿,命道:“将伯都颜将军剩余的骑射弓兵调到前阵来,先射上一阵,以探虚实!”
骑射弓兵奉了令,举弓簇到前阵,对着吴青所站的岸上便是一阵齐射。
吴青瞧见哥黎罕将弓兵调到前阵来,早已命兵士后退了两百步,依然站定娇笑道:“我道伊穆兰的骑兵有多厉害,不过是胆小如鼠的一群乌合,明明到了阵前,也不敢应战,却叫些弓兵上来壮胆,你们这也算是骑兵么?”银铃般的笑声甚是悦耳。
边上的通译跟着大声将话传了过来,又加油添醋地嘲弄了几句,把哥黎罕身边的几个偏将激得抓耳挠腮好不恼怒。
如此,哥黎罕进个百步,吴青就退个百步,总似诱着他往前走一般。哥黎罕到了冰原沼泽的边缘,便止步不前。
一旦上岸,不远处便是一片密林,道路蜿蜒曲折,从沼泽边直通林中,不知去向何处。
哥黎罕的直觉告诉自己,决不可上岸。
然而那几个偏将已是暴躁难耐,其中一个叫卜思律的偏将已是高声叫起来:
“战又不战,进又不进,碧海就那么点人,将军怎么就怕了?要是将军不放心,我带些弟兄上去把那个唧唧歪歪的婆娘给抓回来!”
其余偏将不过是忍着不发作,听卜思律那么一叫嚷,如何还能忍得住,也纷纷请命要去厮杀一阵。
哥黎罕待要不许,看己方兵士的士气因冰川之陷低落了不少,再不出战恐怕更难提振,便勉强应道:“卜思律可带五百人前去,我再拨一百的骑射弓兵掠阵助你!你去便去了,只一点,不可穷追!”
卜思律一拍胸膛,道:“将军放心,我卜思律也不是刚上战场的雏儿,自会见机行事!”
说着,吆喝了一声,带着五百人直奔吴青而去。
吴青见伊穆兰的一小撮骑兵上了岸,轻笑一声,手中长剑一分,原来是两把鸳鸯双股剑。
卜思律见吴青仗剑而来,笑道:“就怕你转身跑了。”手中长刀迎风一挥,刀背上的金环凌凌作响。 电脑端::/
吴青头戴白梅鎏银冠,腰束青田白玉带,一身白袍白甲,身姿轻逸飒爽。卜思律见她手中双剑挽起剑花连连,每一招倒不说有多凌厉,只是虚虚实实,千姿百态,舞得颇是好看,不由手中长刀的攻势也减了两分,只与她游斗。
他是暗忖:这婆娘长得倒是不错,不如我与她耗一耗力气,待她疲了就一把擒过来,也叫哥黎罕见识下我的手段。
当下将长刀一回,将周身防得密不透风。一时间,银剑金刀连连撞击,只打得火花四射,却毫无险象。
吴青连攻了三十几招,都被金刀给挡了回来,忽然勒马往回一跃,瞪着大眼睛嗔道:“不打了不打了!累死人了!”明明是呵斥之言,却透着说不出的娇然。
躲在远处的通译是个男的,也模仿着吴青的语气神态嘟着嘴怪怨,听得伊穆兰骑兵们纷纷虎躯一震。
卜思律愣住了,这阵前交手还有忽然喊累的?眼见这女人一身银白如雪,双颊却粉红似扑一脸微汗,娇柔喘息间胸前还一起一伏,分明是被自己耗得支撑不住。
吴青继续怪怨道:“你这大个子,好不体贴人。我这三十六路落雪连环剑练了那么久,就是让我一两招又能如何?你这男人真没气量!”
通译会意,也跟着娇嗔了一遍,还把“你这男人真没气量”重复了三遍,大约是觉得这句话很重要。
卜思律一时哭笑不得,原先远远路地看着这个女将好不威风,颇有统帅之风,怎么挨得近了一交手就变成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了?而且明明是无理取闹的事还能说得振振有词!
“那……那依小妹子说,该怎么比试?”
卜思律话说出口时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说成了比试,好像已经忘了这是在战场厮杀。
吴青扬眉哼了一声:“看来你就是个没脑子的,还要问我来怎么比。喏,我告诉你,我这人是最见不得打打杀杀的,尤其是那么多兵士,都有爹有娘的,受了伤家里人得多难过啊,你说是不是?”
卜思律皱了皱眉,暗想,这女人就是女人,上了战场还想这些,迟早要送命,口中却不知怎的,点头笑道:“小妹子说得很是。”
“所以咱们这样吧,就我和你比试比试,我攻你十招,你攻我十招,输的人就下马投降,兵士们就让他们在旁围观。如何?”
“小妹子果然心肠很好,那就依你说的来。”卜思律心想,就你这武艺有几分斤两,方才已是被我摸得透透的。莫说十招,就是你方才三十六招什么雪花连砍剑法也没见你胜过一招的。回头我再把你生擒了,好叫你心服口服!
说着,卜思律将金刀往面前一立守住门户,高声道:“来吧,哥哥我让你先手。”不等说完,这边吴青早已仗剑跃马过来,口中喝道:“废话,你是男的,你不让我先手难道还要我让你么?”言语间毫不领情。
卜思律一交上手便不再言语,只凝神专心防护。
吴青手中双剑依然还是那套剑法,途中还有几招舞得与先前不同,似是还不纯熟所致,卜思律见了破绽也没有趁机下手,嗤笑一声便放过了。
说了让你攻十招,那就让你攻个痛快。
转眼间吴青落雪连环剑中最后一招“西岭千秋”施将出来,只见双剑齐舞,剑锋粲然,剑尖所指之处无不精芒大盛,罩住卜思律的周身各处。
这一招方才她已经使过,卜思律看得出来应该是这套剑法中的绝招,既然见过一次了,又怎会应付不了?卜思律将头一低,避过上身的锋芒,手中金刀刀柄一转,快速地绞了几圈,刀锋立时舞成一团横扫过去。
吴青自顾着将上路的剑花施展得好看,不意中盘露了破绽,她见刀锋扫来若再不躲,便要被开膛破肚,赶紧往后一避,只见那刀锋几乎是贴着肚子滑了过去,立时吓得花容失色。
其实卜思律也不曾真心想要她性命,不过十招已毕,心想趁机吓唬吓唬她,灭了她的气焰,等下出手擒她也方便些。
“好了,小妹子,你十招已过,轮到哥哥我了啊!”
“你攻就你攻!可是咱说好了,不许兵士相帮,刚才我攻你的时候,我的兵也没出手呢。”吴青输了这十招,很是不爽,狠狠瞪了他一眼,语气间显然很不高兴。
“那是自然。”卜思律扭头吩咐兵士道:“你们不许帮我!”
吴青依然将鸳鸯双股剑一展,喝道:“来吧!我吴青向来大人大量,可以先告诉你,接下来我要使的是专门用来防守的浮香落梅剑法,一共有八八六十四路,你可要小心了!”
卜思律听得哭笑不得,什么雪花梅花,我管你是香是臭,三刀砍断你那两柄剑就完了,还八八六十四路,怕是你连个零头都使不完。当下将金刀一摆,口中道:“妹子小心!”提马便是一刀。
这一刀从上往下斜劈过去看似笨拙,实则大巧不工。倘若吴青侧身让过,那座下的马头就立刻要被劈下来。吴青见状无奈,哪里还能想起该用哪一路落梅剑法去应对,只能擎住双剑往上死命架住硬吃这一刀。
卜思律存了想要拿她的心思,这一刀就使足了八九分的力道,只听“铛”的一声响,吴青被震得脸色发白,硬撑着没叫出声来,胯下的马儿却不似她这般争气,大约是被压得吃了痛,抬头怒鸣了一声,驮着吴青扭头就跑。
卜思律暗觉好笑,这马的性子怎么和主人一个样?
吴青被马带着往林子里蹿,边跑边喊:“是这畜生要跑,不是我要跑!你还没打过我呢!”
卜思律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见吴青坐在马背上被颠得东倒西歪,急忙纵马追了上去。那一瞬他想的不是要胜过吴青,反倒想着不要让她跌下马来。
然而女人哪有那么容易就领情的,见卜思律追来,虽然双剑够不着,却掏出几枝梅花镖打了过去。
卜思律执起金刀随意拨了几下就全拨去了一边,催马继续追赶。吴青一见没打中,急忙转头又逃,只是这林间小路曲曲折折,马儿横冲直撞兀自乱跑,眼看迎面就要撞上一棵大树,吴青死命把缰绳往左一拽,虽避开了去,脚下慌不择路竟然冲进了一堆草丛,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卜思律在后面听见她“哎唷”了一声,依稀瞧见她连人带马摔入了草丛,心中一急,也跳下马来,想看看她是不是受了伤。
怎知那草丛甚是茂密,下了马才发现足能没过腰间,卜思律正迟疑间,前方远处又是娇滴滴的一声“哎唷”,分明是吴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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