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可有神仙?”
龆年书生,不由得频频发问,老夫子摇头不语。
世上没有神仙,若有,为何天下不安,盗贼四起?
少年行了冠礼,已经饱读经书的他如此发问。
又是寒窗苦读数载春秋,那一年,他背着行囊,告别乡亲,离开山村,前往帝京;那一年,他高中状元,光耀门楣,公主青睐,先皇赐婚!
他说,世上本没有神仙,只是信的人多了,也就有了。
十年后,他身为九卿之首,掌皇室宗族职权;又十年,先皇钦点为司空,位列三公!
那一年,他长子成年,加入边军;幼子聪颖,倒背经典。
他为官清廉,家中没有一丝一毫奢华之物;他秉公执法,世人无不拍手称好。
又十年,先皇驾崩,太子即位。
他被尊为太傅,领天下儒学之首,位比中古诸子;他主修天下律法,量定刑罚,编成一部《大公正法》,使善有所敬,恶有所恶,为善者必得礼赏,为恶者必受刑罚!
他掌天下刑法,监察文武百官,从他手上出去的案子,必分个清白,公正无私,从无冤枉。他执法严厉,从不姑且,他说,乱世,当用重法!
又十年,身残体衰,操劳过度,须发尽白。
又十年,贤妻辞世,天人两隔。两人虽是先皇赐婚,妾对郎情意绵绵,郎对妾谨守礼仪,但是,执子之手数十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又十年,他已是年过八十,耄耋之岁。行走不便,却还是依旧次次上朝。
皇帝又换了一位,他已是三朝老臣。
晨曦升起,终有落日。他也终于躺在床上,再也爬不起来!
那一天,戴孝者全国遍地,就连皇帝也拜倒在他灵柩哭泣。
一代贤臣,就此辞世,实在是天下之失,万民之失!
所幸的是,他走的很安详,他还有什么遗憾的呢?自己位列三公,享万民拥护;长子掌全国兵马,位列大将军;次子继承自己衣钵,入朝为官,如今花甲年龄,也是三公重臣;三代子孙各有天资,从军的一身虎威,为官的一身正气!如此三代皆有贤才,他还有什么遗憾呢?天下间,虎父犬子鳖孙,哪止三两家!
不过,若是硬要说遗憾的话,他只会感慨,“上天再借我十年,必叫天下无恶人!”
只是,人生而有命,哪里说你想要十年就再多活十年的!
阎王有令,及时拘灵,半刻都别想偷生!
所以,在走前,他想起,幼时的龆年书生,问着老夫子:“世上,可有神仙?”
可是终究,无人能给予他答案。
他闭上眼睛,这一生,已经足了!
世上有几人,能赢得身前生后名!
万民哭道,恭送太傅,匍匐在地,祈求圣灵。天地神灵若有灵,请太傅一路走好!
他辞世了,魂魄飘飘荡荡,不知去向哪里。
一阵阴风吹来,吹得他瑟瑟发抖,但他混混沌沌,什么都不知道。
一日一夜,七日七夜,终于在七夜之后,他的魂魄飘到了一条路上。
前面有人在走,提着灯笼,他望过去,那是一条长龙,各个披麻戴丧。他们哭喊着,呼唤着,边走边撒着白花。
他赶上去,抓住一个人,问道:“你们是谁?在干什么?”
但是,他的手穿过了那个人的身体,他碰不到他,那个人也听不到他。
他抱着自己的头大喊:“我是谁?”
他忘了,忘得干干净净,他的脑子一片混沌,他就是一个孤魂野鬼。
他没有办法,只能跟在那条长龙后面,跟随着他们,听着他们的呼喊,“太傅一路走好!太傅一路走好!”
走啊走,不知走了多久,长龙终于停下了,他们每个人点燃了一根香,跪在地上,磕头念叨。
“聚我檀香,引渡先贤,贤者有灵,诸邪辟易。以我祝祷,佑我先灵,七日七夜,魂归幽冥!”
“聚我檀香,引渡先贤,贤者有灵,诸邪辟易。以我祝祷,佑我先灵,七日七夜,魂归幽冥!”
一遍又一遍,他们跪在地上,将香火举在头顶,他们围在一起,不住的磕头拜伏。
他在他们后面,檀香的香烟往上飘摇,掠过他的魂魄,他听着听着,忽然心头一片开朗,他抬头望去,前方竟有一座雕像。他魂魄一震,那不正是自己吗?
“我是谁?我是赵启,当朝太傅!”
启,启一日之光明,启一世之贤明!
赵启恍然大悟,他终于醒了过来,自己就是当朝太傅,七日前溘然长逝。
原来,自己一直跟着的这些人是在祈祷自己啊!他想到,今天,不就是自己的头七吗?
传闻,人死后七天内,魂魄浑浑噩噩,在各处游荡,找不到去幽冥地府的路,这时候,就需要死者的家人引渡死者的魂魄,让他不再沉沦,通达念头,好去地府报道,投胎转世。
“这世上有没有神仙不好说,但是鬼魂却是一定有的!”
他念头通达后,心头明悟,一片通彻,一片光明,魂魄自然大放光明,只是凡人看不见而已。
他忽然念头一动,轻飘飘的飘过了人群,飘到了自己的雕像旁,忽的附身了上去,借着雕像,把他的光明散播开来。
祈祷的人们颂祷着咒词,忽然间看到太傅雕像大放光明,在夜里照的四周一片通彻。
他们大喜过望,一个劲的大呼:“太傅显圣!太傅显圣!”拜得愈加虔诚了。
翌日,太傅显圣的消息传遍了四海,当朝圣上闻言后,立马携文武百官前来上香,当时,百官同拜,同呼:“太傅走好!”
只是,这些赵启是不知道了,他在头七晚上放完光明,忽觉有一条路在身前铺开,通向不知何方。他朝那路的尽头望去,只见那里依稀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幽冥地府”四个大字!
赵启收了光明,踏上了那条路,一路走去。没走多久,他回头望望,哪里还有人间。
四周一片混沌,好似笼罩着一片浓雾,只有脚下的路真实无欺,两边全是不见底的深渊。
这路好像青石板铺就,石板间还夹杂着一两株野草。路的两边有灯,挂在木杆子上,是一盏盏昏黄的灯笼。
灯笼的光不亮,照不到远方,他想,还不如自己的光明来的好用。
赵启放出自己的光明,他不知道别的魂魄是不是也像自己这样,在念头通达后会有大光明。
他以为自己和别人没什么两样,一样的人,一样的魂魄,所以,他把自己的大光明放了出来。
果然,光明的光很亮,比路两边的灯笼亮了不知多少倍,他的光明直接照到了远处刻着“幽冥地府”大字的牌匾。
他欣慰的一笑,这样,路走起来就不需要小心翼翼了。那路的灯笼,灯火昏暗,把路照的看不甚清楚,若是一步踏错,掉了下去,谁知道会是怎么番场景!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大光明一出,不仅把四周的昏暗都照亮了,还把脚下的路给烧着了。
青石板路上着了火,白色的火一下子就把路烧去了一段,而身在中央的赵启则直接从被烧掉的路的缺口中掉了下去。
“啊!”他大叫起来,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忍不住喊出声来。
他浑身裹着一团光明,一直往下掉,四周是一片混沌,昏蒙蒙的,看不清楚,但是他知道,这样一直掉下去,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要不然,地府也不会专门架一条路了。
这时候,他明悟,自己的大光明肯定不是什么寻常事物,也绝对不是普通魂魄能有的,要不然,地府的路早断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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