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妙仁庵依旧紧闭,苏瑾妍不禁纳闷,平阳侯府到底是添了多少香油钱还是允了什么天大的好处,竟让妙仁那姑子如此重视。晨曦露白,便能听到外面人来人往的杂碎脚步声,躺在青纱帐的板床上,苏瑾妍掀开一角就唤来茉莉,询问道:“外面出了何事?”
茉莉面容微有倦意,望着欲起身的苏瑾妍就答道:“是妙仁师太为大姑奶奶设坛,早早的就让人做准备呢~”
“这么早啊?”声音尤带几分沙哑,苏瑾妍睡眼惺忪,伸手揉了揉眼睛。也不知是认床的缘故,还是着实不喜这地,一觉醒来,竟觉得浑身不舒服。
茉莉上前两步,将帐幔撩起固定在铜丝弯钩里,轻道:“姑娘且再睡会。”
苏瑾妍昂头,似有不解。
“昨儿个大姑奶奶对奴婢说,今日的祈福您不必过去。”茉莉说着又担心自家姑娘多想,即解释道:“听姜妈妈说,姑娘您还未出阁,不方便。”
苏瑾妍依旧下了床,初醒的她发丝微有凌乱,朝霞透过窗缝洒进,将她本就香娇玉嫩的靥容衬得几乎透明。走至临墙的简单妆台前,漫不经心地就道:“祈福这事,又是念经又是磕头,不去倒也省事。”语气满不在乎,透着几分释然。
茉莉跟着上前,笑道:“听说这事有些日子呢,大姑奶奶格外重视。”
设坛祈福,大致是个什么目的,苏瑾妍心里也明白。示意茉莉开了窗户,清晨的柔风并不似白日的那般温热,青丝飘扬,苏瑾妍淡淡叹道:“想来大姐也有她的难处。”
受前世苏瑾妤最后一番话的影响,苏瑾妍对苏瑾婵近二年都没有怀上孩子的事颇感蹊跷。若是她所料不差,那三姐姐的前世,便是两年前因被大姐夫直拒而投缳的甄家小姐。
那件事,苏瑾妍也是听过一二的,只是从未放在心上。本就是她一厢情愿,趁着大姐姐坐月子,不顾女儿家的颜面做出那种羞人的事,最后未能如愿,无颜面对甄氏家族,难道还成了曹家亦或是苏家的不是?对于那样的女子,当初就是听闻了这个事迹,苏瑾妍都是嗤之以鼻、分外不屑的。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还能回来,留恋在人世,将苏府的繁华捻尽,不止害了大姐,更毁了自己一生。苏瑾妍仰头望向外面,朝霞弥漫了整个东际,炫彩夺目,格外灿烂。
这会是属于自己的光彩……
祈福一事持续了整整三天,期间苏瑾妍竟是连苏瑾婵的面都没见着。听姜妈妈道是妙仁师太吩咐的,大姐姐需频繁沐浴,不问俗事,更不见闲人。苏瑾妍闻言只浅浅一笑,并没有如对方所料般大吵大闹。
山间的日子比外界安静不少,朝闻鸟语,夕赏花香,弃了世间的是非,确实是个修生养性的好地方。只是这方被称为清净地的地方,却显得太过造作。饶是还没有遇见三姐姐,但她妙仁师太亦不过是个贪图名利之人。
早前本在此住了一段时日言要出家的姑娘岳绾绾,已经被岳府的人接了回去。但隔日,萧国公府便遣了人过来,明着是添香油钱求符,但说得难听些,就是用银子堵众人之口罢了。萧国公位高权重,其母是当今的长公主,胞姐又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又怎么会允许外界传出又损萧府名声的话来?
岳绾绾的父亲不过是个大理寺评事,七品小官,徒有职位而不任实事。萧府这般显赫的家族,怎么会允许萧寒娶这般小户中的闺女做世子夫人?前世的时候,这个事在京中大户之间传得沸沸扬扬,都说萧世子热诚专情。只是再情深似海,终敌不过门第身份,苏瑾妍不记得萧寒后来是如何,但知前世里岳绾绾最后是进了宫选秀,同萧寒终究是从此为路人。
待到八月十二,才启程回去。
坐在环佩铃铛的车厢内,只见苏瑾婵脸色虽好,但眉间却仍总带着淡淡的愁云,苏瑾妍忍不住开口:“姐姐这是怎么了,场事做的不顺吗?”
后者抬眸,声轻容和道:“无碍,只是姐姐心里有些担心,不知是否可行。”
对方不解释是什么可行,苏瑾妍也不过问,只安慰道:“要我说,寄希与天,还不如人为有用。姐姐若是有烦心事,倒不如同我说说,许是能想出个什么法子来呢~”灵眸一阵眨动,颇是热情。
苏瑾婵原是不想同娘家姐妹说这种事的,但见七妹妹这番积极,倒也不深瞒她,“便是姐姐身子的事,本听人说妙仁师太这有调理的方子,却不想只行了法事。师太说,心诚则灵,让我今后每月初一十五就过来,在佛前祈愿。”
苏瑾妍微微一愣,这便是妙仁师太长久羁绊香客的法子?大姐姐说得含蓄,苏瑾妍也不明言,只道:“姐姐身子不舒服,自然可请郎中诊断,哪能只仰仗这些佛啊经的?”
上一世的自己,便也是这般盲目地信诚庵堂。最后的结果,却真教她涨了教训。眼下,苏瑾婵身子不适,想来也并不是她本身的问题。苏瑾妍记得,大姐生了暖姐儿后坐月子的时日,可一直都是三姐姐这位亲妹妹在曹府陪侍。
安着她的手段,大姐姐想来已是受了她的毒手。
苏瑾妍突然脸色大变,看着苏瑾婵的目光满含担忧。后者见此,反拉了她的手和煦一笑,“妹妹莫要担心,妙仁师太说会有法子的。至于那些个郎中,府上也请了不少,可又有什么用?”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
苏瑾婵心中也是怕了,每个入府的郎中都说自己没什么事,把缘由归咎于上回生产时伤了元气,要长时间调养才能见好。本来她也不急的,可如今已快两年,却终究没有消息。每每身子不舒服的时候,丈夫紧张地找了大夫过来,最后被诊断出是受凉或是饮食不善所致,他满眸的希冀便会转成失望。
那样的神色,苏瑾婵见得太多,眼下丈夫虽没说什么,但婆婆总是耳提面命,偶尔还试探地同自己说要给丈夫纳妾。苏瑾婵便是性子再温婉如水,眼下也是急了慌了。
苏瑾妍明白大姐姐的心思,但是那句“堤防三姐姐”的话却如何都说不出口。不是怕大姐姐不信,而是担心打草惊蛇,亦或是反被三姐姐说成是自己故意挑拨。毕竟,大姐姐最信任的,不是老太太、不是母亲,更不是自己,而是同她一母同胞的苏瑾妤!
马车里静悄悄的,车轮急驰的声音清楚地传进来,此时的苏瑾妍竟然觉得有些压抑。有些事欲说无词,有些话却又不能说!
“啊~”
车身突然往左猛的一侧,苏瑾妍忙随手就抓住了车壁的绸条,也就是同时,车厢左边往下一沉,马车戛然而止。
苏瑾婵和苏瑾妤刚稳住身子,就听到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少夫人,车子坏了。”
紧接着还不待苏瑾婵回话,又听得姜妈妈对车夫的训斥,紧接着车厢一亮,燥人的热气迎面而来。
姜妈妈挑了帘子,对内禀道:“奴婢扶少夫人和亲家小姐下车,这马车许是要修上一会儿了。都怪奴才们做事不谨慎,竟犯了这样的错,好在前方有个茶寮,奴婢已经差人去打点了,您且移步过去小坐一会。”
苏瑾婵颔首,并未责怪,取了旁边的帷帽递与七妹妹,叮嘱道:“妹妹且和姐姐下车歇会吧。”
苏瑾妍点头,欲要开口的时候,却又听得外面传来一婢子的声音,“妈妈,茶寮被人给用了,是东平侯府的人。”
苏瑾妍双眼蓦然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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