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随云走上前,拱手道:“多谢阁下在那木舟之中相助,没有揭穿我。”
不灭烟却道:“你失踪了几个月,江湖上的传言早已甚嚣尘上,虽然我始终不相信你已经死了,但确实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叶随云问道:“你是何时认出我的?”
不灭烟哼了一声,反道:“何时?告诉你,就算不用眼睛看,我都知道你是谁,你道谁都能从木桌下将那大毒蝎子吸住?恐怕天底下能够做到的人中,也只有你会这般胡闹。”叶随云嘿嘿干笑,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灭烟缓缓走了几步,说道:“他们为了对付你,此次杨国忠搞出来的动静太大,前前后后百多条人命,以至于浩气盟都准备祭出‘长空令’追杀你。如若真的那样,以浩气盟的势力,你可就更麻烦了。”
叶随云听出他话中含义,问道:“也就是说浩气盟最终并没有下达追杀我的什么‘长空令’。”
不灭烟点点头,道:“谢渊太急于树立浩气的声威,抓住哪怕一点机会都不肯放过。这回如果不是有人反对,他定然是会倾全盟之力追杀你到至死方休。”
叶随云知道谢渊是浩气盟的盟主,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倒也有些好奇,问道:“谢渊既是盟主,无论说什么岂不都是一言而决吗,竟还会有人反对?”
不灭烟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浩气盟是为了对抗恶人谷由朝廷倡议,号召武林正道各大势力而创建的,谢渊虽是盟主,却非一人能够独大。无论有何种重大决议,都需要会盟的七个首领投票决定,至少四人同意才可成令。”
叶随云顿时就明白了,他言下之意,说明针对自己的这次追杀行动至少有四个人是不同意的。他想到可人,知道这个小师姐无需多说,定然会站在自己这边,问道;“除了可人,还有哪三个人会帮我呢?”
不灭烟望了这边一眼,道:“不错,可人是坚决反对,但肯帮你说话的只有三人,不是四人,因为其中一人弃权了,不赞成也不反对。因此最后的结果是三对三,以致这个决议眼下只是暂时搁浅,并没有完全废弃,对浩气盟来说,你依然是他们的目标。”
叶随云道:“原来是这样,你还没说是谁反对,又是谁弃权呢?”
不灭烟反问道:“这些事我怎么会清楚呢?”
叶随云两手合在一起道:“不会吧,你把事情说到这个份上,却告诉我不知道,阁下是来耍我的吗?”
见他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不灭烟似乎也觉得有意思,嘴边浮出一丝笑意,道:“也罢,说与你知也无妨,除了可人,反对的还有司空仲平和副盟主张桎辕,至于弃权的人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叶随云哦道:“对,司空前辈我倒是忘了,是个好汉。可是这个张桎辕我却不相识,不知何以会帮我?”
不灭烟语有戏谑道:“你也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他们持有异议或许是在其他方面有自己的考虑,也或许是为了平衡某种力量,到不一定是为了帮你。”
这些话叶随云不明白了,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不灭烟摇摇头,道:“算了,待你日后多经历些事情,也许就懂了。”
对这种深沉晦涩的话叶随云也的确不愿多纠结,忽想起早间在酒桌上的话,说道:“你可记得今天杨国忠和宇文兄弟说起佛骨舍利先盗后丢一事?”
不灭烟抬眼道:“如何?”
叶随云一字一句道:“佛骨舍利在我这里。”
不灭烟眉毛微挑,显然很惊讶,但也不去问他是如何得到的,只是缓缓道:“看来天策府和李承恩又逃过了一劫。现在我倒真有点相信李复的话了。”叶随云奇道:“什么话?”不灭烟却摇摇头,不再多说。
叶随云道:“听他们所言,天策府的安危竟全系于此物。可是我现在陷入白帝城中无暇分身,可否请你带我将舍利交给天策府的冷小小。”虽然对这个有些冷漠,甚至有些神秘的不灭烟完全不了解,但叶随云就是凭着心底闪现的一霎感觉,断定自己可以相信他。
不灭烟略一沉思,道:“我也帮不了你,我不能冒险被怀疑,此事只能靠你自己。”
叶随云微有失望,却也不便再强求,又道:“我还有一事请问,你虽化名晏鹰,我却知道阁下是十大恶人之一的不灭烟。”
不灭烟道:“上次在扬州时,可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有什么问题。”
叶随云道:“那想必你对莫雨此人应当不陌生吧?”
不灭烟道:“你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叶随云道:“前些日子我遇到了他,发觉他的内功竟然是传说中的空冥真气,敢问是否‘空冥诀’在他手中。”这本传说中的奇书和父亲的失踪息息相关,况且先前在空雾峰上谢云流也嘱咐过自己,因此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它。
不灭烟听完,却道:“你误会了,莫雨的内功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并非依书所学。”叶随云满脸惊奇,知道这其中定然又是一段奇闻。
不灭烟道:“多年前,空冥诀被一个神秘的无名之人带入稻香村藏匿了起来,而莫雨的母亲当时也住在那里。后来不知怎的,竟被她发现了其中的秘密,辗转将空冥诀盗走了,并且偷偷修炼。可当时她已经有了身孕,在一次练功时不慎心智大乱,最终身亡,但在她死前生下了一个孩子,便是莫雨。而这个孩子从出生的那天起似乎就带着某种符咒,体内竟充斥着空冥真气。这种情况极为罕见,因此村中无人知道该如何应付,只能小心翼翼的将孩子养起来。”叶随云听明了前因后果,也是暗暗心惊。
不灭烟道:“后来莫雨渐渐长大,似乎一切正常,人们也就放心了。但在他十六岁那年却突然开始得了一种怪病。”叶随云突然抢道:“是否他常常头痛不止?”
不灭烟点头道:“你见过他了,自然已经想到,不错,而且他每次头痛时竟然性情大变,暴戾之气大增,想来应当是空冥诀所致。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董龙为了寻找空冥诀袭击了稻香村,而莫雨和一些村民都逃走了,从此空冥诀也下落不明。”
叶随云想起在映秀湖码头的情况,有一事始终不明,问道:“你可听说过倾城圣手?”
不灭烟听他说完,竟流露出一丝关怀之情,问道:“唐笑也在这里?”叶随云茫然点点头,不知他何以这种反应。
不灭烟又回故如常,道:“原来也跑到了这里,也罢,她既和你一起,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你不必问,我不会说的。”
叶随云不是性子迟钝的人,自然看出他和唐笑定然相识,刚要张嘴问二人是什么关系,就被最后一句话顶了回来。心想不问就不问,他道:“有件奇怪的事情,每一次唐姑娘接近莫雨的时候,他的头痛病似乎就消失了。”
不灭烟想了想反问道:“那么你认为是怎么回事呢?”
叶随云皱眉道:“这正是我百思难解的地方。”其实对于这件事,他心中每每想起,总是隐隐的不舒服,有个念头不断敲打着自己,就是莫雨明显是对唐笑有情,而也许就是这种爱慕之情能够消除空冥诀给他带来的头痛感,说白了唐笑就是治疗他的良药。
不灭烟察觉到他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道:“你也许想错了,在我看来,那是因为这妮子身上带着佛骨舍利。”叶随云奇道:“舍利?”
不灭烟道:“你不要以为那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舍利乃是佛家始祖涅槃之后的圣物,当中蕴含着强大的佛法能量,现在想来它定是可以压制空冥诀的戾邪之气,因此才会出现你所说的情形。只是我也拿不准事情是否如我猜测的,以后若有机会,你当可再试一试。”说完突然脸色又一变,看了眼仇赛赛已经黑灯的卧房,道:“作为一个男人,你既然心中有唐笑,就该规矩些,少做让人不齿的事。”
叶随云愣是没明白过来,他何以突然对自己说这些,而且和先前仇赛赛的情况相似,所说的话进入了自己似懂非懂的范围,但有一点很清楚,他所指之事定和仇赛赛有关,回道:“我心中自然是只对笑笑一个好,但不知你说的是何事不齿不规矩?”
不灭烟看他不似作伪,问道:“你深夜进到一个女人的屋里却是为何?”叶随云这才恍然原来是这个,当下把自己眼前的计划粗略说了下,末了道:“我本是准备了给孟仇二人各一半的天形粉,现在全都被仇赛赛喝光了,我正在发愁该怎么办?”又道:“你这人看起来也是老江湖了,身上总该有些蒙汗药,迷魂汤之类的吧。能否借一些来,小子我就真是感激不尽了。”
不灭烟面无表情,看不出是生气还是想笑,一动不动盯着叶随云瞧了半天,才道:“你觉得我身上会有那种东西?”
听完他说,叶随云最后一个希望自然也破灭了,仔细一想,自己还真是病急乱投医,这种迷药的下三滥技俩就算普通盗匪都不大瞧得起,更何况不灭烟这种级别的高手。
不灭烟忽道:“我听说那个孟庄元自诩才智高捷,文武双全,且是个死心眼的性子。”叶随云心想宫晴也是这般告诉自己的,只是奇怪为何他也这么清楚,奇道:“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不灭烟冷冷道:“这天底下我不知道的事还真不多。”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块牛皮样的东西,掷给叶随云,道:“这是我偶然间得到的一个上古奇门阵法图,你拿去给他吧,想来可以帮到你。”
叶随云将信将疑,将图拿在手中很有质感,想来有些年头了,打开一看,接着微弱的星光,上面点点线线,星罗棋布划着不知什么东西。他将东西重新折好,道:“那就多谢了,和阁下聊了这么久,正事险些误了,后会有期。”一拱手,朝另一边去了。
看着叶随云消失的方向,不灭烟的脑海中不禁想到李复曾说过,这个年轻人也许正是那个扭转时局,改变天下运格的关键所在,只是当初自己并不相信天下之运可以寄托于一人,可是眼下发生的种种巧合,或许也非巧合,的确让人不由开始相信这句话了。
叶随云找到孟庄元处,见屋内烛火明亮,还隐约传来读书声,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就在其中。他上前扣了门,就听屋中人问道:“何人呀?”
叶随云道:“孟统领,在下受人之托,有件礼物送给统领。”屋门吱呀打开了,就见到一个身形中等,留着三撇山羊胡的男人,正疑惑的打量着自己。叶随云知道他就是孟庄元,当即二话不说,将阵图展开,举到对方的眼跟前一动不动。
孟庄元先是一愣,待看清眼前之物后,本是微眯的双眼忽然一亮,转身将烛台端来,贴近细瞧,道:“这。。。这是奇门遁甲的‘天盘九星阵法’。”说话声已是微微颤抖,似乎见到了世间最奇异的珍宝一般。又问道:“你说。。你说这是给我的?”
叶随云答道:“正是,请统领笑纳。”
孟庄元喜不自胜,竟忘了问是谁送给自己的。他小心翼翼将阵图接过来铺在地上,又赶忙快手快脚的多点了几盏灯,使得屋中更亮些。动作快的就好像被火烧了一样。然后跪在地上仔细观看,那神态如痴如醉,竟好像着了魔般,时不时还发出惊噫的赞叹之声,连连惊道:“奇,奇,奇,果然是原本,当真是奇,当真是奇,你瞧,这天狼与坎位呼应,却失了生门,这巨门与坤位相对,却又多出七门,哎呀,这如何是好,既不能破,也难以立,想不通呀,想不通呀。”说着连连敲击自己的脑袋,然后再去看一阵,又是啧啧称赞,又是连连摇头。然后再对着头一阵乱敲,已完全忘记门口此时还站着一个人。
叶随云眼见片刻功夫就将好好的一个人弄至了半疯,暗暗叹讶,能从不灭烟手中给出的,果然不是凡品,却也实在想不通为何这样一块破布,鬼画符般的在上面描些东西,就能立时把人的魂勾了。他此刻真心庆幸自己看不懂,也最好永远看不懂。他悄悄关上了门,心想等到事情结束,自己也许该将阵图拿走,不过又想假如真的拿走了,也许姓孟的就真疯了也说不定,忽又听屋内大叫道:“八门之外,又各生八门,如此方位,叫人不死不活,不上不下,这。。这。如何是好。”
叶随云摇摇头,不再理会,疾步奔回了后殿。贾黄花刚刚打扫完厨房,见到叶随云回来,使了个眼色,两人前后来到后院。黄花拿出一封印信,正是通关的凭证。
叶随云赞道:“你可真能干,是如何成功的?”
贾黄花得意道:“我骗宫大肥说昨天买菜算错了帐,银钱给多了,他这人最是抠门,一听说损失了钱,连声催促我回去,毫不迟疑的写了印信,张山石也没有多问便盖了章。”叶随云听的有趣,笑了起来,却不敢大声。
黄花道:“不过这下宫大肥就会怪我办事不利,以后恐怕有外差也轮不到我了。”
叶随云将信收进怀里,道:“放心吧,你不会在这里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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