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夜半起 第71章曾经沧海二

    “没有了？怎么没有了？”

    夏森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找了：“后面确实没有了。”

    夏夜赶着问：“那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来……后来的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夏森呆呆地发怔，一一回想着当年的事情。沉吟了许久后才开口，低哑的声音里满是苍凉，“那天之后，我有大概两个月没有收到飘絮的来信，我给她写的信也没有任何回音。我渐渐地有些担心，害怕她出了什么事，于是偷偷跑回去找她。可是，到了之后我才发现，她们全家早就已经搬走了。附近的人都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我想尽各种办法，发了疯似的找她！可是，她就像从这个地面上消失了一样，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她……”

    夏夜听到这里，更加对夏森当年的经历感同身受。六年前，况逸辰也是那样，一声不响地就离开了。可她比夏森幸运的是，当她再遇上况逸辰的时候，她已经放下了对他的执念；而夏森，却仍旧执迷地不肯放手！所以，才造就了日后那场车祸的悲剧！

    “那后来呢？”

    “后来天烁告诉我，飘絮在离开之前曾经去找过他。她让他转告我，说她对不起我，让我忘了她……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一直到七年前，在上海，我才又再次遇上了她……”

    “她为什么会突然离开？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森闭上眼睛，痛心疾首地叹道：“那个时候她才告诉我，当年我离开后不久，老太太突然中风。她为了给她筹医药费，四处演出。后来在一次商演中，她认识了尹天明。尹天明对她很好，还替她付清了老太太的医药费。飘絮对他十分感激，老太太也对他也很是满意，最终在老太太的极力撮合之下，飘絮嫁给了尹天明，然后她们全家就搬去了上海……”

    “原来是这样……那那个孩子呢？”

    “孩子？”夏森忽地冷笑一声，“她在嫁给尹天明之前，就已经打掉了那个孩子！”

    “什么？”

    “那年我去上海出差，没想到会在那里再次遇上她！十九年过去了，她居然一点儿也没有变！当时她身边还跟着两个孩子，一个是月歌，另一个就是尹政浩。之后她故意支走他们，跟我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我听她对月歌说，让她跟哥哥先回家。我就在想，尹政浩会不会是我的孩子？结果在咖啡厅里她告诉我，当年她早在嫁人之前，就打掉了那个孩子！她还对我说，我们之间早就已经结束了，叫我不要再纠缠于过去！”夏森说到此处，虽然极力想要克制自己内心的起伏，但身体还是止不住地轻轻颤抖。

    那个时候，他原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九年，那些过往的快乐和伤痛，早就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消逝了。直到那天他才明白，有些人，有些事，注定是要纠缠一生！

    他固执地去求飘絮，说他不怪她打掉孩子，只要她愿意跟他走。可她的回应却是，她爱自己的丈夫，她要和她的丈夫在一起！那些话让夏森顿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用尽所有的气力和心血来追忆的感情，原来在她的眼里只是一段已经“结束”的过去！在那一瞬间，他心底辛苦筑建的堤坝轰然倒塌，被时空阻隔了十九年的感情像洪水般奔涌而出，可流向的不是希望，而是绝望！

    他不甘心！当年她那么狠心地打掉他的孩子，又一声不响地就离开他。到现在，她竟然可以那样风轻云淡地说，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她凭什么？他绝不会让她就那样和尹天明在一起，他要那个从他手中抢走飘絮，害死他孩子的男人付出代价！

    可这些话，他不能当着夏夜的面说，他只能捡事实的部分告诉她：“我当时并不相信她所说的话。我去尹政浩的学校打听后才知道，他是八^九年一月份出生的。如果是我的孩子，应该是在八七年底出生的才对！那时候我才明白，飘絮她果然……果然没有为我生下那个孩子……”

    夏夜听得混混沌沌的，但又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寻思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星河他不是还有一个姐姐么？”

    夏森呆了半晌，才弄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他看着夏夜，神情激动地问：“你说什么？”

    “孟叔叔告诉我说，星河还有一个姐姐。”

    “不……不可能！”夏森头摇得像波浪鼓，“飘絮只有一个儿子，除了尹政浩，怎么可能还有一个女儿？！”

    “是真的！月歌也跟我说过的！”

    夏森只觉得脑子轰然一炸，根本无法思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明白过来，夏夜说的这个尹政浩的姐姐，很有可能就是……！

    夏夜这时也猝然意识到，尹政浩的姐姐，很有可能也是她的亲姐姐！

    夏森猛地抓住她的手，问：“她在哪儿？！她现在在哪儿？！”

    “我……我不知道。听孟叔叔说，她现在在美国。”

    夏森又急忙问：“有什么方法可以找到她？”

    “星河失忆了，月歌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孟叔叔临死之前让我一定要帮星河找到他姐姐，可是……”夏夜无奈地低垂下头，“天地之大，我们要上哪儿去找她？”

    夏森此时已经激动地无法自抑，他握紧夏夜的手，眼泪含在眶中，仿佛一触就会簌簌地掉下来：“她是我的孩子，一定是我的孩子！尹政浩是八^九年出生的，他如果有一个姐姐，只可能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啊！”

    天呐！当年他还因为这个原因而记恨飘絮，想要害死尹天明！原来飘絮真的为他生下了孩子，而尹天明竟然默默地养育了他的女儿十九年！！

    心内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夏森几近崩溃、欲哭无泪。

    夏夜看到他这个样子，不停地问：“爸，爸，你怎么了？”

    夏森终于留下了忏悔的泪水：“夏夜，是我错了！是我错怪了飘絮！错怪了尹天明！是我！全都是我的错！”

    夏夜站起身，抱住父亲安慰他：“好了好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许久，夏森慢慢镇定下来。这才察觉，自己这么多年来，从未在夏夜面前如此失态过。他尴尬地别过头，起身歪歪扭扭地往门外走去。

    夏夜叫他：“爸！”

    夏森疲惫地说：“夏夜，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夏夜上前去扶他。

    夏森这才注意到夏夜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他停下脚步，问：“这是？”

    夏夜举起手上的戒指看了看，说：“星河向我求婚了。”

    夏森神色复杂地沉默着，良久才重重地点头道：“好，好。”

    夏夜明白，夏森的这两个“好”字里，蕴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怀。有无奈，但更多的却是祝福。

    一方面，他和孟达的想法一样，夏夜和孟星河在一起，能够偿还一部分他对尹家的亏欠；另一方面，夏夜也能弥补他当年没能和飘絮在一起的遗憾！最重要的是，夏夜她自己能够得到幸福！

    命运的巨轮在他们两代人之间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把夏夜和孟星河紧紧地拴到了一起！

    这一刻夏夜不得不相信，她和孟星河之间，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不然又怎么会有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缘份？

    从夏家别墅出来，外面已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夏夜站在阳光底下，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做出一个拥抱太阳的姿势。抬眼处，金色的阳光洒在海面上，海潮翻涌中，璀璨宛若星河！

    这个世界，黑暗和光明总是共存的。我们虽然无法逃避黑暗，但可以选择拥抱阳光。因为在每一个黑夜翻面之后，都会有新的白昼！

    收回手，夏夜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微笑着。

    现在，一切都已经告一段落了。从此以后，尹家车祸真相的秘密，将永远被时光掩埋，再不会有人提及。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到孟家，去告诉星河，她愿意嫁给他，做他的妻子，永永远远和他在一起！然后，再一起去找他们的姐姐！

    这样想着，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回到孟家，屋子里空无一人。夏夜左顾右盼着走进去，看见客厅的餐桌上用纱罩罩住的饭菜，下面还压着一张小纸条。

    “饭菜做得够香吧，要把它们都吃干净。我现在在明霞岛，准备了惊喜给你。不过还需要一点时间，所以你要先把饭吃了再过来。”

    夏夜将纸条捂在胸口，那上面还有孟星河的气息，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写这张纸条的时候，眉眼间洋溢的甜蜜跟幸福。

    拉开凳子坐下来，乐滋滋地吃起饭。

    吃完饭，夏夜将房间小小地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一路脚步如行云流水，马踏飞燕。她知道现在，幸福距她只有一步之遥了。而她只要划过那片海，就能永远地得抓住它……

    刚走出大门没几步，一辆红色的兰博基尼停到了孟家小院门口。夏夜并没有注意到，仍旧大步往前走着。

    “她怎么一个人出去了？”月歌坐在副驾驶座上，像是在问许绍峰，又像是自言自语。

    许绍峰语气散漫地说：“她出去了不是更好么？这样就没有人打扰你和尹政浩了。”

    “那你呢？”月歌问他。

    “我啊？”许绍峰将手枕到头上，往椅背上一靠，微眯着眼睛睨着夏夜轻盈而欢快的背影，“我当然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你只需要记住，从这一刻开始，尹政浩就不再是属于夏夜的了。至于他会不会属于你，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月歌心中一直有疑问：“你说的让夏夜心甘情愿离开尹政浩，到底指的是什么？”

    许绍峰坐起来，握住方向盘，好似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这你就别管了，赶紧下车去找你的尹政浩吧。”

    月歌看他这个样子，也懒得再问下去。

    算了，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结果，只要一切真的能如许绍峰所说。至于过程是什么，那并不重要。

    夏夜刚走出没多远，许绍峰就开车追上了她。

    他按下车窗：“上车，我有话跟你说。”

    “啊？”夏夜茫然地看向他，“说什么？”

    许绍峰见她没有动静，下车走过去替她打开车门：“你先上来再说。”

    “可是……”她现在要赶着去明霞岛啊。

    “是很重要的事情。”他又添了一句，“你放心，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那好吧。”夏夜坐进副驾驶座，许绍峰关上车门，又重新坐上驾驶座，将兰博基尼调了个头，往反方向开去。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夏夜问他。

    “到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