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雪瞳的葬礼在一个大礼堂里举行,华中的很多员工以及尹雪瞳在这边的朋友,还有一些商业伙伴都来了。
灵堂正前方挂着尹雪瞳的巨幕黑白照,上面的墙上贴着“尹雪瞳女士追悼会”几个大字。四面八方都是各种人送来的花圈,灵堂中心是花团围住的棺椁。
尹政浩身着素服,手臂上戴着黑布,呆呆地站在尹雪瞳棺前。月歌则在一旁帮他应付那些参加葬礼的客人,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那些人都对月歌极其赞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尹政浩的女朋友。事实上,整个葬礼的流程和宾客名单基本上都是月歌一手操办和拟定的。
夏夜和况逸辰来的时候,悼亡已经开始,所有人整齐地站在那里,听司仪念悼词默哀。
尹政浩站在人群的正前方,侧对着门口,夏夜进来的时候,他一眼便看见了她。这是一个多星期以来,他们俩第一次碰面。
四目面对时,夏夜闪躲不及,只得对他点头招呼,和况逸辰一起走到人群最后。
悼词念完,大家一排排地上前鞠躬。
到况逸辰和夏夜时,况逸辰突然双腿跪地,对着眼前的棺木深重忏悔:“雪瞳,我来见你最后一面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我不祈求你的原谅,因为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怨怼我!但你越是这样为我着想,我就越是无法原谅自己!我况逸辰何德何能,让你为我付出生命!我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在场的嘉宾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交头接耳,低声密谈。知情的告诉不知情的,不知情的和不知情的就一起揣测事情的原委。
况逸辰无暇顾忌别人的言论,含着泪发誓:“雪瞳,我欠你一条命,就让我还在你唯一的弟弟身上!以后,尹政浩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况逸辰对他,绝对披肝沥胆,生死不渝!”他朝着尹雪瞳的灵柩,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所有人都停止了窃窃私议。对况逸辰肃然起敬,也为尹雪瞳扼腕痛惜。整个灵堂针落可闻。
突然,一阵突兀的鼓掌声响起,大家循声望去,看见许绍峰拍着手走进来:“不错!当真是感人肺腑!一片赤诚,天地可表啊!”
尹政浩、况逸辰还有来宾们都愕然地看着他。
月歌猜许绍峰肯定不怀好意,上前去拦他:“你来干什么?宾客名单上并没有你的名字,谁邀请你来了?!”
“我来看吊唁我的好朋友,还需要邀请吗?”许绍峰绕开她,走到尹雪瞳棺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三下礼。
“现在吊唁也吊唁完了,你可以离开了吧。”月歌对他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不要着急嘛,我还有话要说。”许绍峰轻蔑地哼笑一声,转过身,面对着全场来宾,“各位,我今天来到这里,除了看我的这位好朋友之外,还有一个秘密要跟大家分享!”
“许绍峰你想干什么?”月歌小声质问他。
夏夜也看出许绍峰来者不善,怕他口不择言,说出车祸真相。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对他摇头,用眼神哀求他不要说下去。
许绍峰扒开她的手,笑道:“别紧张嘛,放轻松。”
尹政浩和况逸辰此时都还在云里雾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许绍峰理了理衣领,有模有样地向来宾宣布:“各位,我要说的这个秘密就是……尹雪瞳除了尹政浩这个弟弟之外,其实还有一个亲妹妹!而这个人,现在就在我们现场!”
来宾们惊诧之下又开始窃窃私语,推磨揣测。
“你说什么?”尹政浩问他。
许绍峰轻笑一声:“这你就要问问你身边那位夏月歌……哦不对,是秦月歌!她可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尹政浩侧头看向月歌:“他在说什么?你知道什么?”
月歌心虚地后退半步,夏夜在身后扶住她,对尹政浩说:“你别问月歌了,让我来告诉你们吧……许绍峰说的那个人,就是我!”
“什么?”尹政浩听到天方夜谭一般,不禁好笑,“这怎么可能?你如果是我姐的妹妹,那我们岂不就是兄妹?”
“不,我们不是兄妹。但尹雪瞳确实是我亲姐姐!她是我爸爸和飘絮阿姨生的女儿!”
尹政浩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僵在那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个时候只有况逸辰脑子还算清醒,他问夏夜:“你既然早就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跟她相认,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夏夜还没来得及开口,许绍峰插道:“这你就不能怪夏夜了!我猜她也是在知道尹政浩和雪瞳关系的时候才知道雪瞳是她姐姐。可是你们当中有一个人,早就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却一直只字未提,把你们都蒙在鼓里,让尹雪瞳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月歌的背心突然蹭蹭地冒着冷汗,冷得她直打寒噤。
况逸辰和尹政浩都不傻,不用问都知道,许绍峰说的这个人就是月歌!
月歌穷途末路之际出言还击许绍峰:“你凭什么这么说,当初在医院的时候,是你告诉我,雪瞳姐是夏夜的姐姐。你现在凭什么把所有事情都赖到我头上?”
许绍峰满不在乎地笑着:“我无所谓啊,现在需要博好感的人是你,又不是我。”他凑到月歌耳边说,“反正尹雪瞳都已经死了,我还怕什么?”
月歌总算看出,许绍峰现在是疯了。他根本就是在乱开枪,对着他们一群人扫射。
夏夜看不惯许绍峰那副恣睢妄为的样子。当初在上海,他就是那样逼着她,去跟她姐姐抢况逸辰。而现在,他又想这样逼月歌就范吗?
“就算月歌隐瞒了我,我都已经不怪她了,哪轮得到你在这里越俎代庖地责难她?!”
许绍峰委屈地“呵”一声,用一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表情看着夏夜。
夏夜直直地回视他,眼神里写着“黄鼠狼给鸡拜年”。
许绍峰突然笑起来,对夏夜说:“算起来,你那位检察官的父亲,应该还不知道他的私生女已经死了吧!”他说“检察官的父亲”几个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
夏夜的气焰立马消下去,不敢再呛他。
来宾们听到这话,都显示出愤怒的情绪。司仪站出来警示许绍峰:“这位先生,请你注意你的措辞,你这么说可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许绍峰白他一眼:“人都死了还讲那么多规矩干嘛?”
月歌反问他:“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追悼会?你是成心来捣乱的吗?”
“我没有啊!”许绍峰无辜地撇清。又看了看周围的人,所有人都用一种敌视的眼光看着他。他笑,“看来我在这里很不受欢迎啊!”
“没错,所以请你现在马上离开。”月歌毫不留情地指着门轰他。
况逸辰见情况急转直下,虽然对许绍峰的行为满脑子费解,但好歹两人是兄弟,他不愿看许绍峰成为众矢之的,想要拉走他。
“我自己会走。”许绍峰甩开他的手,来到夏夜和月歌面前,笑看着她们俩,撂下一句,“路还长着呢,游戏才刚刚开始!”便转身走出灵堂。
夏夜愣了几秒,追着许绍峰跑出去。
尹政浩见状,欲上前追夏夜。月歌拉住他,暗示他葬礼还没有结束,他不能离开。
尹政浩目光凌厉地盯向她,月歌于心有愧,悻悻地松开了手。但尹政浩最终还是顾全大局留了下来。
许绍峰刚走到路边的兰博基尼旁,夏夜就追了上来:“许绍峰,我想跟你谈谈。”
“跟我谈?”许绍峰满面讥讽,“刚刚你不是很嚣张吗?现在知道服软了?”
夏夜垂眸不语。
许绍峰得意地勾了勾唇,拉开车门,让夏夜坐进副驾驶,开着车往沿海公路上去了。
走了一段,夏夜发现他在往那天出事的山顶方向开,慌忙问:“你带我上山干什么?”
许绍峰踩下油门迅急加速:“你不是说要跟我谈么?地点当然由我来选。”
兰博基尼在盘旋的山路上以100迈的快速前进,夏夜惊吓地握紧车门上方的手柄:“喂,上山就上山,你开这么快干嘛?”
许绍峰侧过头凑趣地打量她,似乎很欣赏她现在害怕的样子。
夏夜满眼惊恐,指着前方大喊:“你看路啊!看我干嘛?”
许绍峰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眼里满是柔情:“像……你和她真像!”
夏夜简直无语到吐血:“她是我姐姐,我们当然像了!你开慢一点啊,这样很容易翻车的!”
许绍峰回过头:“怎么,怕死啊?”刚好到拐弯处,他打了个急转。
夏夜整个人一歪,吓得脸都绿了:“对,我怕死!而且我也不想和你死在一起!”
“放心!我开车技术很好,在美国的时候我还拿过赛车冠军呢!”
“我刚已经见识过了,你可以慢下来了吧,别玩过头了!”
许绍峰对她轻轻一笑,不仅没有减速,反而拉下二挡,时速直逼120。
夏夜惊怖地大喊:“你真的疯了!停下!快停下!”
“别叫了!你再叫我换三挡了!”许绍峰说着就去拉换挡器。
夏夜连忙闭嘴,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
许绍峰笑着抽回手:“这就对了嘛!马上到山顶了,只要你不吵我,我保证让你活着从车上下去。”
夏夜瞪了他一眼,回头死命握住把手,骨寒毛竖地注视着前方道路,只求能够快点到达山顶。
剩下的路仿佛有一光年那么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夏夜才终于看到山顶的平台。
谢天谢地,总算平安到达目的地!夏夜长吁口气,伸手拍打自己受惊的心脏。
本以为许绍峰这时会减速停下,可她侧过头时,却看到他拉下三挡朝悬崖边猛冲过去!夏夜觳觫惶恐地叫:“你想干嘛?”
许绍峰淡淡地笑着:“你猜,在这么高速的情况下,我们往悬崖边开过去,能不能及时刹住车?”
“不要!不要……啊!”夏夜惊叫着闭上眼。
“呲——呲——”连续而刺耳的刹车声传来,车轮在山顶平地上划过一道道螺旋式的车辙。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车子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此时,兰博基尼正横亘在悬崖边,许绍峰那边的车身距离平台边缘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
夏夜深呼吸半天才敢睁开眼。心脏的狂跳还没停止,胃里又开始翻腾。她急冲下车,找到个地方就开始吐,一直吐到连胆汁都出来了。
许绍峰等她吐得差不多了,说:“你不是说要跟我谈吗?现在可以开始了!”
夏夜蹲在地上,用纸擦了擦嘴,还在急喘着气。
许绍峰又等了她十几秒,有些不耐烦:“你不说我可就走了。”
“许绍峰!”夏夜叫住他,站起身拍着胸口说,“我刚陪你疯过了,也玩过了。现在,我希望你能静下心来,听我说几句话。”
“说吧,我洗耳恭听。”
夏夜朝他走过去:“我知道,雪瞳的死对你的打击很大。不管你今天在灵堂里说的那番话是在针对谁,你心里,都一定有很深的怨念。按照月歌的意思,你知道的恐怕还不只是七年前车祸的事情,你早就把我们这群人的关系摸得一清二楚了。你瞒着我们也许有你的理由,但现在雪瞳都已经不在了,再追究谁对谁错也没有意义了。我希望你也能明白这个道理,不要把雪瞳的死迁怒到任何人身上,就让这一切的恩怨到这里画上句点吧。”
许绍峰半天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很久才开口:“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来求我不要抖出你爸爸的事。我没想到你一开口,就把话题切入得这么深!……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怕把我的真实想法告诉你!”许绍峰渐渐冷下脸来,“我委曲求全这么多年,一直就为了等尹雪瞳回心转意的那一天。眼看着我的目的即将达成,结果她却为了救况逸辰而死!五年的辛苦等待,却只换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要我怎么能甘心?怎么能不恨?我恨尹雪瞳!恨你!恨你们所有人!尤其是况逸辰!”到后面他越说越气,最后甚至是吼出来的。
许绍峰的执念竟如此之重,夏夜怔了一会儿才说:“死者已矣。活着的人为什么不能好好珍惜自己所拥有的,非要执着于已经不可能再回来的东西呢?”
“你是没有听清楚我的话吗?”许绍峰跟她强调了一遍,“我说的是‘我恨尹雪瞳’,我恨她!那个女人糟蹋我的真心,我要让她身边所有的人都不好过!”
“可是这样你就会好过了吗?”
“当然!”许绍峰笑着,“从今以后我活着的目的,就是让你们痛苦!你们的痛苦,将会是我快乐的源泉!”
夏夜惊愕地看着他,无法相信眼前这个人还是她当年认识的许绍峰。
“那你想怎么样?”
许绍峰微笑着,往旁边走出两步:“很简单,如果你不想我捅出当年的事。第一步,我要你跟况逸辰断绝往来!”
“你说什么?”夏夜火气上涌,“我记得一个多星期以前,你还逼我和逸辰哥好,现在又要我和他断绝往来!你真以为我是你手上的傀儡,任由你的操控和摆布吗?”
“你可以不听我的,但后果我之前已经跟你讲过了,你自己酌情处理吧。”许绍峰举步往兰博基尼走去。
“许绍峰,你还有没有人性?”夏夜在他身后喊,“你和逸辰哥认识这么多年,他一直拿你当过命的兄弟,他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对他?!”
许绍峰停下脚步,回过头吼道:“他况逸辰对不起我的地方多了!他最对不起我的,就是抢了我这辈子最心爱的女人!”
“可你现在让我跟他断绝关系又有什么用呢?我姐姐为了他而死,你认为我和他还会有可能吗?你这么做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他对尹雪瞳是内疚,但他爱的始终是你,不是吗?”许绍峰切齿痛恨地说,“我就是要让他想爱而不能爱,一辈子都活在痛苦和自责当中!”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坐进兰博基尼,发动车子跑了一段又退回来,“今天的事只是个开始,以后我们大家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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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葬完尹雪瞳,尹政浩坐在墓园外的长椅上发呆。月歌怯怯地走过去,坐到他旁边。
长时间的沉默后,还是月歌先开了口:“对不起政浩,隐瞒你和雪瞳姐的关系,是我不对。我原本只是想拆散你和夏夜,结果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尹政浩静默了一会儿,暗叹口气:“算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再说,如果不是你一直隐瞒着这件事,我姐姐的死带给我的伤痛,应该会比现在更多吧!”
月歌惭愧地低下头,隔了片刻又问他:“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尹政浩说:“尹氏集团是我父亲和姐姐的心血,明天我就回上海,办理法人代表变更登记,正式接手尹氏!”
月歌一脸欢喜:“那我陪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不用了。有逸辰陪我一起就行。况且我也就是去走个程序,很快还会再回来的。”
“回来?!你的家在上海,你还回来做什么?”
“我……”尹政浩含糊地说,“尹氏在青岛这边也有子公司,我可以留下来继续经营。”
“……你说‘华中’?”月歌地声音中有强烈的不安。
尹政浩抿唇点头。
月歌还没来得及再说点什么,况逸辰迎面走了过来:“政浩,我送你回去吧,顺便帮你整理一下需要的材料。还有一些具体的注意事项,我也要提前告诉你。”
尹政浩颔首,跟月歌道了别,就和况逸辰一起坐上turbocabriolet离开了。
月歌望着车子绝尘而去的背影,眼中渐渐黯淡下来。
经过这么多事,命运还是把尹政浩和夏夜紧紧地拴在一起,连一点缝隙都不肯留给她!她处心积虑,费尽心机地做了这么多,结果却正如她刚才所言——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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