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英莲才从房中出来,刚挑了帘子就看见李明毅匆匆从外头进了院子,出声喊住他道:“看你忙忙的,是打哪儿回来?”
李明毅在原地定了片刻,忙上来行了礼,回道:“上午往庄子上去了一趟,不想回府时却是撞上了忆竹轩的采霜姑娘,说是雪雁姑娘身子不适,找我过去瞧瞧。我正打算取了药箱过去。”
&来如此。”英莲点了点头,向他道,“你来府里不久,可这上上下下都知道你医术好,又热心肠,有个头疼脑热便来寻你,倒叫你受累了!”
李明毅忙摆手道:“奶奶说得哪里话?这原是我分内之事,何来受累一说?时下才入夏,气候不定,这两天府里头疼发热的才格外多。我想着回头我开一剂预防时气病的方子,熬上一大锅,叫府里的人都喝上一碗,有病祛病,无病防身,总是好的。”
这时,海棠刚好从屋里取了披风出来,一边与英莲披上了,一边赞道:“如此这般是最好不过了。前几天我还听白芷咳嗽了几声,怕也与这时气有关,得赶紧喝些药预防预防,免得到时候传给奶奶就不好了。”
英莲点头称是,又想起别的,因问李明毅道:“上回你说要给妹妹配副新药丸,不知这会子可做成了?”
李明毅回道:“奶奶放心。新药丸前儿个便制成,我已亲自与二小姐送去了。”
英莲见他做事稳妥,自是愈发高兴,笑道:“此事多亏了你!我这会子正打算去看爹爹,说来自你回府之后,爹爹的病竟是好了许多。我每日去看他,他都与我夸你呢。眼见他病体渐愈,我心里不知多欢喜。明毅兄弟,真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
不想,李明毅闻言,却是脸上微变,似乎显得有些不自在,竟是顿了片刻才说:“明毅惶恐!”
&么?”英莲见他神色有异,面上浮起担忧:“你看起来脸色不好,莫不是哪里不适?”
李明毅越发窘迫,摇头不迭道:“奶奶误会了。明毅无有不适,只林老爷的身子前段时日都是师父照看的,明毅实在不敢居功。”
英莲闻言,不疑有他,笑道:“明毅兄弟,你就不要谦虚了。你忘了,前日你师父临行之前,可还在爹爹面前保举你呢,如今爹爹的病已由你全权负责,我自是要谢你的。”
这回,李明毅只虚应了两声,便不再吭声了。英莲误以为他心急看诊,向他笑道:“好了,不耽误你去瞧雪雁了。我也要快些赶去爹爹房里,只怕这会子妹妹已在那儿候着了。”
李明毅忙拱手告辞,垂着头匆匆往自个儿房里去了。
一旁的海棠悄悄打趣道:“这个李大夫可真有趣!奶奶不过夸他几句,他居然害羞得头都不敢抬了!”
英莲笑笑,伸出手指在她额心戳了一下:“你啊,人家那是谦虚,你懂什么?!”
转眼又过去两月。
八月初十这日,冯渊与英莲才吃过早饭,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唤声:“二师哥、九儿,你们快出来看看,我和五师哥带谁回来了!”
话音刚落,冯渊夫妇对望一眼,心里便有了答案,只见两人会心一笑,同时起身出去相迎。还未到门口,小何已急急掀了帘子进来,那头海棠和紫苏忙上前打了帘子,紧接着便看见许久不见的徐光笑吟吟走了进来:“二师哥,九儿,别来无恙啊!”
英莲忙上了前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才连珠炮似的问道:“如何?身上的伤全好了么?信里不是说七月就可回来,怎么拖到现在?可是路上遇到什么麻烦,还是伤病复发耽误了?”
&的好嫂子,你就放心吧。”没等徐光有机会开口,慕耀已摇着扇子笑喷了,“我们四师哥身子壮得很,哪能被那点小伤打垮?我们原担心得要死,急急赶去瞧他,不想等我们去了,我们英明神武的四师哥已经带伤请愿,领着官兵将士上岛剿匪去了!”
徐光哪里经得起这番揶揄,忙冲慕耀摆摆手道:“去去去!少在这阴阳怪气,毁我名声!我那么做,全因看不惯那些强盗猖狂。原本我就是在那大野岛外头受的伏击,也与那头头交过手,好歹对敌情也算有些熟悉。既是剿匪,匹夫有责,我既能出上力,自是要去的!”
一旁的小何吐吐舌头:“说得好听!尽往自己头上扣些‘保家卫国’的大帽子,说白了还不就是你咽不下输给盗贼头子这口气,逞英雄去报仇了!”
徐光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往小何头上狠狠扣了一个爆栗,喝道:“臭小子,跟你说过多少遍,要不是他们以多欺少,小爷我才不会被他刺那一剑,掉到海里去呢!”
小何摸着痛处,委屈咬唇:“你若不是为了挣回面子,干嘛跟官兵说最后的海盗头子留给你,非要跟他单挑啊?”
徐光大怒:“我不去跟他单挑,难道你去啊?你也不看看你的功夫到家了没有,对付几个喽啰还行,对付海霸王还嫩了点……”
&了!”冯渊终于看不下去,一声闷喝制止了这场斗嘴,只向徐光道,“伤到底怎么样了,可还要紧?”
徐光一拍胸脯:“放心吧,早没事了。”完了,怕丢脸面忙解释道,“虽然那天我是被刺了一剑,掉海里去了,可那帮海盗可也没从我这讨到半点好处。那场厮杀之后他们损失不少,我们这边虽也有几个受伤的,却都无大碍,货也好好儿的运回来了,算起来已经很难得了。”
英莲见他这副样子,不免有些好笑:“这么说,你是里面伤得最惨的?”
“……”徐光愣了片刻,忽如火山喷发般吼道,“九儿,事情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说了,是他们以多欺少,而且我常年在陆上生活,不擅船上作战,这才失了水准!”
他还欲再说,那头冯渊已用一杯茶堵住了他的嘴:“行了,说那么多话也不嫌口渴!你还是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说着,他不禁摇头,他何其聪明,对他这几个师弟也是再了解不过的,如何不知,半晌只叹道:“依我看,怕不是对方以多欺少,而是你英勇过度,以一敌十。我看小何说得挺对,你有时候就是太过逞能了。哎,你这性子,吃了这次亏也改改吧!”
这回,徐光听了,却是再不敢驳的了。只那日,他若不拼尽性命,如何能保全人货不失呢……
中秋在迩,今年人格外齐,英莲想着要好好在家中摆上几桌酒庆祝一番,然又怕耽误林如海休养,不敢擅自做主,特地与冯渊二人同去请他的示下。
不想林如海闻言,十分欢喜,忙道:“难得中秋佳节,自然是要热闹热闹的!这酒自然要办的,而且因了我家里也许久未曾听戏了,这才再请上一个戏班子,好好唱上几出!”
英莲难得见林如海这般喜悦,自是点头不迭,将他的嘱咐一一记下,打算一回到清荷苑便开始着手准备。
然而,回去的路上,却见冯渊一直蹙眉不展,因问道:“阿渊,你在想什么?从爹爹房里出来,就一直没听见你说话了。”
&在想,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冯渊停下步子,幽幽道,“阿瑛,你不觉得么?”
英莲被问住,狐疑道:“你指什么?”
冯渊点点头:“我总觉得翁丈近来憔悴了许多。”
&有么?”英莲不解,“可我们每次去见爹爹,他精神都很好,并无哪里不对啊?而且,明毅不也说了,爹爹的病已大好了!”
精神可以强撑,气色却伪装不得。林如海虽每次见面都是谈笑风声,可眉眼间的颓败之色如何能逃过冯渊的眼睛?
彼时,冯渊看着英莲,却是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出来,只道:“但愿是我多虑。”
回到院中,只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夫妻二人便知三个师兄弟已经来了,进去后果见海棠正伺候三人喝茶。
冯渊踱过去,含笑问道:“什么事情,聊得这么热乎?”
徐光因道:“二师哥还不知道么,就是真真国请求和亲的事啊?”
&亲?”英莲听了,柳眉微挑,“好好儿的怎么就要和亲了?”
小何忙道:“自然是为了上次海盗抢劫的事。他真真国的海盗抢到我们大凤朝子民头上,又被我们上岛给灭了,难免伤了两国和气。为了息事宁人,和亲自然是最好的法子。”
英莲不禁叹道:“古来和亲,牺牲的总是女儿家。这次不知道是哪位公主要遭殃了!”
不想慕耀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皇家子嗣难得,哪能每次都以公主出嫁?单看当今圣上,便是加上早逝的玲珑,也只得四位公主罢了。如今除了皇后姑母所生的璇玑年纪稍大些,虚岁十二,其余的都不过五岁,又如何可以和亲?”
英莲眨巴了几下眼睛:“那就是说,此次和亲的人选只剩璇玑公主了?”
&无可能。”慕耀神色笃定,唇边却勾出一丝苦涩来,“玲珑表姐离世,姑父与姑妈大为受伤,将所有的思念与宠爱都转加在璇玑身上,如何舍得她远嫁他乡?依我看,八成会在那些王公大臣的女儿中挑出一个好的,认作皇族女儿出嫁!”
英莲脑中忽想起探春来,心下更是唏嘘不已,但鉴于慕耀是皇族中人,又不好说什么,只默默走过去替他们几个续茶。
冯渊见状,只勾唇接过话道:“和亲一事,还无定数,你们几个瞎操哪门子心?”
小何撇撇嘴:“二师哥,我听说真真国的国王是个老头子呢,都快死了还要取公主,真是不要脸!”
冯渊瞪他一眼:“胡闹!两国之事,岂是你我能够言说清楚的?你若是对国家大事感兴趣,下次大师哥来信时便去跟他好生讨教一番。”临了不忘嘱咐他,“过几日乃是中秋,阿瑛承翁丈之意要筹办宴会,你若是闲着,便去帮她一二,省得整日无事闯祸!”
&师哥偏心!”小何顿觉委屈,吵嚷道,“我哪里有闯祸了,就知道冤枉人还想使唤我?”
&枉你?!”海棠捂嘴轻笑,“昨儿我端着奶奶熬的银耳莲子汤要给老爷送去,不是你撞了我才打翻的?”
小何一愣,继而红了脸道:“昨儿我一时走得急了,不小心的。”
英莲故意长哦了一声,问他:“那上回你砍坏了林妹妹织给慕少爷的剑穗,又怎么说?”
不想这回小何还未回答,徐光就急着出来道歉了:“哎呀,这事儿说来怨我!那天小何嚷着比剑,我见五师弟不在就随手用了他的剑来,谁想一个分心竟被这小子砍了剑穗去?”
完了,又埋怨小何:“你说我不知道也就罢了,你明知那剑穗是林姑娘织的,五师弟爱惜得紧,为何要砍,害得五师弟对我生了大气!”
慕耀闻言,微顿了一下,徐徐道:“那日原是我失态,叫师哥见笑了!只那剑穗本是林姑娘诚心所赠,无故损毁,难免愧对人家!”
小何这回理亏得厉害,哪里抬得起头来,只闷闷道:“刀剑无眼,那种时候谁还有工夫顾及一个剑穗?”
说完,见众人脸上都十分鄙夷,忙辩解道:“哎哎,你们一个个的别这么看我啊?剑穗虽说是我弄坏的,可我后来也说要把林妹妹给我织的剑穗赔给五师哥,是五师哥自己不要的!”
英莲横他一眼:“人家慕少爷在乎的不是那穗子是心意,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小孩心性没个计较?”
不想小何闻言,急得一跳三尺高:“谁小孩心性了?不过一条穗子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我去求林妹妹,让她再织一条送给五师哥好了,看你们还有什么说的?”
&等等!”英莲见伤了他脸面,正欲出言安慰,不想那头小何早已一个箭步蹦出门去,往院外狂奔,哪里还拦得住?
慕耀见状,几步追到门口却不见人影,面上也懊恼起来:“这该死的家伙,不知还要生出多少事来?”
冯渊笑笑:“罢了,让他闹去!林妹妹向来懂事,不会跟他一般计较的!”
&能如此了。”慕耀看着空空如也的院子,暗暗长叹一声,才重回了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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