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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客官里面请。”
杜承月和沈照熹刚到食楼门口,小二便殷勤上前,目光不断打量着两人,脸上堆满了笑:“二位是坐包间呢?还是上座?”
作为京城有名的轩和楼,可不是一般的小店,时常有达官贵人赏脸前来,店内的小二都训练了一双火眼金睛。
一看杜承月两人穿着名贵锦缎,就知晓不是一般人家。
杜承月并未接话,而是眸光和煦看向沈照熹。
沈照熹看了一圈道:“坐楼上就行,选个好位置。”
“好嘞,两位客官楼上请。”小儿把白条布往背上一搭,弯腰在前面带路。
杜承月和沈照熹上了楼,两人坐了下来。
沈照熹作为相府端庄贤淑的嫡女,鲜少出府,若是得空,不是在学琴就是在作画。说来惭愧,生活这么久,她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少得可怜。
小儿端上来糕点,她若是瞧见没吃过的,眼底露出几分兴趣:“六表哥,我先尝尝。”
“嗯。”
沈照熹夹起一块糯香饼,放入口中品尝。
许是觉得不错,眼尾微微往下压,那双杏眼更加好看。
一块、两块、三块她在他面前没有故作优雅的习惯,吃得比谁都欢,可不会说吃两三口就饱了。
沈照熹如今正在长身体,与沈皇后用膳食,她都得吃点东西垫肚子,这才入宫两日,就馋了。
杜承月瞥着对面的沈照熹,唇角扯了扯,缓缓又喝了口茶。
“六表哥也多吃些。”沈照熹起身,往他碗里也夹了几块。
杜承月浅笑,拿起筷子品尝。
半晌后,两人下楼。
杜承月身后那个斯斯文文的小厮先一步去结账,跟在两人身后往外走。
沈照熹今日带了丫鬟采香出来,她和杜承月在前面走,丫鬟和小厮便跟在身后。
前面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引起了沈照熹的好奇。
只见一圈人聚集在一起,敲锣打鼓声愈发响亮。
杜承月见她眼神不断往那头瞟,只觉得有趣,她好像对相府和皇宫没有的东西都好奇。
“去瞧瞧。”杜承月说着,率先往那头走。
“嗯。”沈照熹紧跟上他的脚步。
人群中,有人中气十足地夸赞了一声:“好!”,随后就是一阵掌声,气氛十足热闹。
只见一男一女和一只穿着衣服的小猴子正在杂耍,小猴子居然也能舞刀弄枪,还头顶着一个土陶罐。
沈照熹觉得有趣,不断往里挤,暗戳戳伸长脖子。
丫鬟和小厮被挤到了一边,杜承月跟在她身侧。
只见那小猴子正在杂耍,土陶罐突然从头顶摔下,它猛地停止表演,快速看了看两人,把摔成两半的陶罐又要放在头顶。
那大眼睛转来转去,惹得众人大笑。
沈照熹也跟着笑了起来,她没有伸手遮唇,也没低头保持大家闺秀的端庄优雅,清秀明亮的美眸染上笑意,笑声清脆灵动。
在嘈杂的人群中,杜承月听得格外清楚。
那一幕自然也是故意设计,一男一女拿着刀剑精彩对打,猴子拿着那摔成一半的罐子,便开始在人群中讨钱。
有人只为图一乐,一看到了讨钱环节,纷纷避让。
小猴子双手捧着半边陶罐,讨了半天,还没有一分赏钱,有些落寞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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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照熹看着通人性的小猴子,笑意收敛,把手伸进衣袖,却想起银钱都在采香那。
杜承月节骨分明的手拿着一个荷包,伸到她面前。
“谢谢六表哥。”沈照熹眼底陡然扬起笑意,打开荷包,从里面拿起一块碎银,丢进了小猴子捧着的陶罐里。
声音清脆,小猴子还蹲下来,拿着银两咬了一口。
“它成精了。”沈照熹满脸绽开笑颜,回头看杜承月。
杜承月负手而立,柔柔一笑。
沈照熹见两人还在对打,可谓是拼了全力,又见猴子也是通人性,又往里丢了一块碎银。
猴子这回没咬,倒是双手抱拳致谢。
“那便再给你两块。”沈照熹握着沉甸甸的荷包,又从中拿出几块放进去。
还未等表演结束,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一时间,百姓脸色一变,吓得赶忙四处跑躲。
小猴子受惊,抱着陶罐在原地,还有恶棍要趁机抢银钱,它开始发出害怕的叫声。
情急之下,沈照熹呵斥一声:“你在干什么?住手!”
恶棍见她是女子,顿时露出凶神恶煞的一面,杜承月眼底掠过一丝寒光,袖子下的手往前弹了一枚铜钱,恶棍下一瞬突然变了脸色,扑倒在地捂着右腿哀嚎。
大批的官兵越来越近,路边的有些商贩来不及收拾,连摊子也不要了,赶忙跑躲。
沈照熹被杜承月拉住手,往一边带,她连忙冲那只猴子招手:“快快过来!”
杜承月把沈照熹带到一边的小巷里,那只猴子捧着陶罐,距离两人有些距离,正在东张西望,一脸惶恐。
沈照熹唤了几声,见它没过来,也就放弃了,目光落在她和杜承月牵着的手上。
他手心微凉,她还反手摸了摸,捏了捏他的手心。
杜承月心底微怔,她那只手温软温软。
“你手心里怎么有这么多薄茧?”沈照熹的确诧异,指腹又划过他的手指关节,也都是薄茧。
只有手握刀剑之人,才有这么多薄茧。
杜承月眼底掀起一丝波澜,没把手收回来,面上亲切一笑:“大抵是帮方丈劈柴的功劳。”
“堂堂皇子去当柴夫。”沈照熹把他的手松开,倒也没多想。
手心的温软消失,杜承月心起异样,见她神色无常,着实是没法将她与沈皇后和皇上口中那个知书达理又恬静温顺的相府嫡女连在一起。
沈照熹见官兵已经过去,躲着的小贩也纷纷出来收拾摊子,她柳眉微拧:“京城的百姓都这样了吗?”
“哪样?”杜承月单手放置身后,缓缓往一旁走。
沈照熹也没藏着掖着,往小猴子那头走去:“烂到根了。”
天子脚下,百姓都如此恐官,可不就是烂到骨子里了吗?
杜承月听懂她的哑谜,脚步一顿。
杂耍的那一男一女前来,抱过小猴子,又冲沈照熹道谢,直呼她是心善的好人。
如今讨生活不易,这些赏钱足够他们过几个月。
两人没再提及方才话,那个小厮和采香和他们应当是在刚刚的人流中冲散了。
杜承月与沈照熹往前走,他面色柔和走在她身侧。
“眼下还早,你跟我去个地方行吗?”沈照熹侧头征询。
“什么地方?”杜承月话语缓缓。
沈照熹买起了关子,率先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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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到一处茅草屋,远远望去,还能看到一缕炊烟,杜承月愈发好奇。
“小姐。”
沈照熹刚走进来,张叔恭敬迎上来,看到她身边的杜承月,慌忙行礼:“老奴见过六皇子。”
“不必多礼。”杜承月轻轻摆了摆衣袖,清雅一笑。
沈照熹和张叔说话时,杜承月就站在远处,不动声色观察着院落的场景。院落种植了不少花,正开得艳丽,旁边还放置着一筐筐新鲜的花瓣。
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几个土坑上,不自觉就走了过去。
土坑里还烧着火,有一种浓郁的香味,和他闻过的所有香味都不一样,非常难以形容。
有一丝丝清甜的浅香,闻着让人心神舒畅。
沈照熹从张叔手中拿过精致的陶瓷瓶,放在手中非常小巧,她打开瓶子,嗅了嗅里面的花香,脸上露出满意之色,眉梢舒展起来。
她走到杜承月身侧,轻声解释:“土坑中的是铜罐,里面装的是花瓣和水,水烧开后的雾气会通过竹竿进入藏在水中的罐内。”
铜罐里的花瓣不断沸腾,盖子顶层留了一个小孔,连接着竹筒,竹筒的另一端藏于水中,流入之时,使其温度更低,让蒸气变成水珠。
“我在柳海一带见过百姓这般酿酒。”杜承月倒不觉得稀奇,只是不解,“水和花瓣能酿出什么?”
沈照熹把手中的小瓶子递给他。
杜承月在她靠近的时候就隐隐闻到了一股淡香,打开瓶子,一种更浓郁的花香就传出来,就是她靠近的味道。
“反复提纯,就能得到香水。”沈照熹看了看他手中的瓶子说道,“石蓝花难寻,香水的纯度也很难调制,我本想赠予姑母,但觉得更适合你,就赠予你了,就当是抵消饭钱和刚刚的银钱。”
柔和淡雅,她越想越觉得和他配。
杜承月握着小瓶子的十指稍稍握紧,生生惊了一下,清冽的眸子里涌上一丝罕见的局促,珉唇细问道:“这是你从哪里学来的方法?”
沈照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也是去了柳海一带才知道百姓会这样酿酒,而且这方法有很多不同。
香味实在太过浓郁纯净。
“从杂书古籍中得来,觉得有趣就试试。”沈照熹没有在意他内心的万千思绪,带他到一旁,得意笑着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杜承月博学多才,喜茶喜静喜读诗书,沈照熹见他看着那长满“白斑”的绿色植物轻蹙眉头,顿时觉得掰回一局。
“这是长在莽荒之地的仙人掌。”沈照熹说着,伸手要去触碰那“白斑”,杜承月瞳孔聚焦,下意识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却在她的笑意中,缓缓松开了手。
“仙人掌上长满的是胭脂虫,它靠寄生在仙人掌上生存,胭脂虫无毒无害,是天然的染料,做出来的胭脂会很好看。”沈照熹说着,伸手取了一点,在指尖一碾,指尖迅速出现一抹艳丽的红色。
用胭脂虫做口红在现代没什么稀奇,好些大牌口红都会用,是奢侈品,她原以为找不到仙人掌,找了好些商人打听,废了好大劲才从莽荒之地运来这点。
仙人掌生命力强,能够快速繁衍,她又不需要很多,这些就够用了。
“我做出来后,赠你一点?”沈照熹收集着仙人掌上的胭脂虫,回头对杜承月。
杜承月眼底微闪:“不用。”
男子不用胭脂。
沈照熹继续收集,他望着她娇俏的面容,站立在一旁,默声没有说话。
夕阳西落。
沈照熹装好胭脂虫,与杜承月离开茅草屋往回走时,突然说:“若是能当个商人也挺好,自由自在。”
杜承月侧头看她。
“女子的钱,也好赚。”沈照熹说。
他知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胭脂水粉,专供贵人,也是生财之道,于是垂眸轻笑,眉眼温和:“你就这般渴望自由之身?”
沈照熹没说话,低着头往前走,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子,一路往前走,背影落寞。
杜承月慢慢收敛笑意,而后抬手,用扇子替她抬起前面的一节树枝。
沈照熹下意识往后,昂头看他,那双乌黑的眸子像一泓清水,水波盈盈,她像是斟酌了下,轻喃细语道:“六表哥,我能跟你去封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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