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静心里有些吃惊,几天不见,白小天就成熟镇定了这么多。 今天的表现跟上次简直判若两人,他本来就一表人才,现在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更显得风度非凡。
围着的人群依然骚动着,叫骂声不绝于耳,并不断地整体前移着。
陈道静忧心如焚,如果场面一乱,恐怕黄钢会陷入一片火海也不定,她刚才在人群中就发现了有些人手里提着一些装满液体的瓶子,但她没敢采取行动,因为这些人中有些是小青年,也有些是一脸悲愤的工人。
与陈道静相比,白小天今天反倒显得很从容镇定,抬步下了台阶径直向人群走去。
他已经做好了最后的打算,今天的事要闹就闹到最大,最好是闹到收不了场。大不了他灰溜溜的再回省里当他的处长去,如果能出点事,让他回去的时候能多点壮烈,或者是悲壮,也许还能冲淡些灰溜溜的形象也说不定。
白小天这一向前走,不但陈道静愣住了,就连对面的人群也愣住,不由纷纷停下了脚步。
“工友们,听我说两句话。”白小天一脸的真诚,语气也很诚恳:“我不多耽误大家时间,就十五分钟,不管你们说服了我,还是我说服了大家,哪一个结果我都很乐意看到,即便我们最后达不成共识,那你们该怎么闹就怎么闹,我走,我离开黄北都行!工友们,你们难道就缺这十五分钟吗?给我一个机会,给黄北一个机会,也给你们自己一个机会!行不行,我恳求大家了!”
带头的几个老工人面面相觑,仿佛有些被白小天的话打动了,低头商议了一会,一个老工人出来道:“好,那我们就跟你谈十五分钟。”
“好!谢谢这位老同志,我代表全体六十万黄北百姓感谢你!”白小天有些惊喜,上前一步伸出手来道。
“你还是先代表你自己吧!”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随即引起了一阵哄笑。
白小天微微有些尴尬,讪讪地缩回了手,不过随即就恢复了气度,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里面谈!”
“大家先不要动,等我们出来再说!”几个老工人交代了一句,然后径直向楼里走去。
白小天跟在后面向里走,来到陈道静身旁的时候,低声道:“你一会多安排几个人进来,十五分钟后万一谈不拢,就直接抓人!”
敲山震虎
陈道静吃了一惊,本来她以为白小天是想好好和这些工人谈谈的,却原来是想抓人。里面的这个老工人抓起来不难,但外面这些群情激奋的工人怎么办?会是什么后果?
白小天仿佛预料到了陈道静的反应,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不怕闹大,如果把黄钢的厂房烧了更好,他们也就没什么好不舍的了!”
陈道静有些吃惊,也有些为难地望着白小天:“这,这样好吗?是不是太轻率了?”
“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了!”白小天看看陈道静,用一种不容置疑地语气道:“道静,这不是我个人的意思,这是市委、市政府的命令!”说完顿了一顿道:“在来之前,我已经跟段书记做了汇报。”
“哦。”陈道静轻轻地应了一声。
白小天转身快步赶了上去,陈道静则皱着眉头摸出了手机:“雄侠,你带几个精明强干的人过来一下,可能一会要有行动,另外,通知飞扬和胜男,让他们放放手头的事先过来。”
“这……好吧。”邵雄侠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看守所的事情刚有眉目,他真不愿离开,有时候趁热打铁可能就把锅盖揭开了,而有时候一放,就容易做成了夹生饭。
三楼的一个会议室,谈判双方分别坐在会议桌的一侧,左侧是几个老工人,右侧是白小天、丁辅仁和陈道静。今天来看工地的几个港商则去了隔壁的办公室。
说是要平心静气的谈一谈,但屋内却没有一点平心静气的气氛,几句话后,便开始情绪激烈地互相指责,甚至开始带了脏话。
陈道静忧心忡忡,不时地抬手看表,十五分钟,邵雄侠肯定赶不过来,只能寄希望于云飞扬和厉胜男了。抓人倒还不是她最忧心的,如果确实该抓,那她亲自动手也可以,可是眼前这几个人真的应该抓吗?抓了以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这些她心里都没有一点底。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起了短信提示音,拿出放在腿上瞄了一眼,原来是岑文灿发来的:道静局长,别忘了咱们的约定,萧市长是好人,我们应该帮他解脱出来。
陈道静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随手把手机放在了会议桌上,也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这么危机的时刻,党委政府这边却还有那么多洞若观火却又各怀心机隔岸观火的领导,能处理好才怪!
过了一会,岑文灿又发了一条过来:“收到请回复,此事于我甚要。”
陈道静望着那条短信,犹豫了许久,想了很多的内容,最终却只回复了一个“嗯”。
在十三分钟的时候,云飞扬和厉胜男推门进来了,征询地看了一眼屋里的陈道静,陈道静皱着眉轻轻地摆摆手,示意他们找个角落坐下。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陈道静在心里盼望着谈判桌上的局面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尽管连她自己也不相信。
还没到十五分钟,一个老工人就愤然地站起身,道:“白市长,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说完挥挥手:“咱们走!”
“你们往哪走?”白小天忽地站了起来,因为激动,眼角不停地跳着,指着几个老工人喝道:“就为了你们自己的一点私利,置全体黄北百姓的福祉于不顾,告诉你们,我作为黄北市的市长,就是丢了头上这顶乌纱,也绝不会让你们乱来的!”
“你想干什么?”一名老工人有些警觉起来。
“干什么?既然好话你们不听,那我们也只好采取强制措施了!”白小天冷冷地说道。
“哈哈,想抓我们?好啊,来抓吧!”一名老工人满脸悲愤地大笑了起来,并把双手伸了出来,好像等着被拷一样。
白小天脸色有些发青,冷笑了一声,转头对陈道静说道:“陈局长,还犹豫什么!把这群害群之马抓起来!”
陈道静心里异常的矛盾,慢慢站起身,一脸的的为难,犹豫了一会,对几位老工人笑笑说道:“这几位老同志,请你们不要太激动,解决问题才是你们,也是我们大家的目的,是不是?商量嘛,总要有商有量才行,大家都一步不退,这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我觉得还是得坐下来好好商量。”说完转头征询地望望白小天:“白市长,您说呢?”
“可以!”白小天点点头,看看几位老工人,斩钉截铁地道:“但有个前提,那就是他们必须同意卖地!”
“陈局长,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白市长既然这么说,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你抓人吧,我们不怪你。”一名老工人道。
陈道静有些恳求地望着白小天,白小天却把脸转了过去:“陈局长,执行命令!拷上他们。”
陈道静沉默了一会,轻轻叹口气,挥挥手:“把几位老同志先带到其他房间。”
厉胜男起身走了过来,拿出两副铐子将三个老工人俩俩拷在了一块,推了一把道:“走吧!”
陈道静皱着眉头看了厉胜男一眼,低声说道:“不用吧?!”
“可以用!”白小天沉声说道。
几个老工人冷哼了一声,转头恨恨地望了白小天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一个人正急步向屋里走,正与几个老工人撞了个满怀,低头却发现了他们手中的铐子,不由一愣:“怎,怎么回事?”
几个老人抬起头望望来人,愤愤地道:“萧市长,你这次什么都不用说了!虽然我们相信你的为人,但是你现在说话根本不顶用!你上次说市政府同意不会卖地,可是现在又领人看地了,如果不是我们发现得早,这地卖了我们都还被蒙在鼓里!”
萧何吏的眉头微微皱起,走进屋内对白小天道:“白市长,不是说这事缓一缓吗?怎么突然又要卖地了?”
没等白小天话,丁辅仁嗤地笑了一声:“卖地不卖地,是我们公司的商业行为,还用得着你们市政府瞎操心吗?就算你们政府操心,白市长在这,还轮得到你一个副职说三道四吗?”
“走!看什么看!”厉胜男推了一个老工人一把,喝道。
“先等等!”萧何吏回头喝道,看看几个老工人腕子上的手铐,皱皱眉道:“先给他们打开!”
“切!”厉胜男微微冷笑了一声,心说你算老几,就算是白小天说话,本姑娘还不一定听呢,别说你这个副的了。刚要说话,云飞扬却把手伸了过来:“给我钥匙。”
厉胜男一愣,虽然她不拿萧何吏当回事,但经过这一两天的相处,云飞扬在她心中的形象改善了一些,尤其是他的身手和他在徐慕风、邵雄侠心中的地位,让她越来越好奇。
“给我!”云飞扬将手又向前伸了一伸,语气明显比前一句不悦了。
“你?!!”厉胜男见云飞扬不但不给她台阶,反而还逼她,脸不由气红了:“市长、局长都没发话,你就听......”
厉胜男脸色有些发红,她不想与云飞扬闹矛盾,可是这火又发不出来,幸亏这时陈道静淡淡地道:“胜男,先打开吧。”
厉胜男虽然心里不情愿,但毕竟有了个台阶,便赌气地掏出钥匙给三个老工人把手铐打开了。
白小天的脸色有些难看,一抬头,正看到丁辅仁一脸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赶紧将目光挪开,对萧何吏的这种行为,他已经司空见怪,但是见陈道静也自作主张,这让他有些恼火,但又无奈。
“萧市长,你就让他们拷吧,我们倒要看看,黄北市还有没有讲理的地方!”几个老工人情绪激动地喊道。
“你们现在去其他房间坐坐。”萧何吏转过身轻轻推着几个老工人出门,来到走廊上,这才有些焦急地压低声音道:“防暴大队马上就到,再这样硬顶会吃亏的,小尹庄和崔淼村的事情你们难道忘了?”
几个老工人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惧的神情,那是两年前了,为了占地补偿,七八个村的村民去省政府门口静坐,在黄河大桥与赶来制止的公安发生了激烈冲突,当时砸坏了大桥收费站并打伤了二十多名警察,可是到了第二天小尹庄和崔淼村的村民再去上访时,却被防爆大队堵在了路上,据当时的惨象让人不忍睹视,橡胶棒、电棒狠狠地砸向脑袋,甚至连白发苍苍的老人也被狠狠地摔在地上。那场战斗是以两个村的村民再没有一个是站着的情况下才结束的,然后武警们像抬牲口一样,将这些村民一个架头一个架脚扔进了卡车的车厢。
三天后,每个被抓的人交了三千元才被放出来。
这是黄北最严重一次警民冲突,自从那一次后,整个黄北安静了许多,但是这半年多来,老百姓仿佛已经有些淡忘了那件事,与政府的冲突又渐渐开始多了起来。
“我今天来,不是劝你们的。”萧何吏脸上微微闪着激动:“我是来代表你们跟市政府谈判的,你们再相信我一次,现在下楼马上疏散咱们的工人,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发现了有许多可疑的人混在里面,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别有用心,最后的恶果还是要我们的工友们来承担的,你们必须看清楚这一点!”
几个老工人互相看看,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老吕,你跟我进去谈,你们两个抓紧下去让工友们等消息,不管谈成谈不成,到了时间,马上就撤,要快!否则就来不及了!”萧何吏一脸焦灼地道。
“老吕,那,咱们就再听萧市长的吧,你在这谈,我们下去。”两个老工人对老吕道,心里却在想着如何让工友们做好准备抵抗。
“嗯,快一点。”萧何吏完,又拉住了刚要下楼的两个老工人,道:“今天有外商在这,你们这么一闹,他是铁定不会要这块地了,既然咱们的目标已经达到,就没必要继续闹下去了,就这样跟工友们,别过多地提武警的事!”
“哦,我们知道了。”两个老工人点点头,摇着头下楼去了,本来说好这次不管谁做工作也不散去,散去这话萧何吏跟他们好说,可他们出去想做通别人的工作就有点难了。
“谁让他们走的!把他们抓起来!”白小天从屋里走了出来,见人被放走,不由又惊又怒。
“白市长,我们进去说。”萧何吏叹口气,轻轻将白小天推进了屋里。
白小天很愤怒,却也很无奈,虽然贵为市长,可是在这座楼里,真正听他指挥的人并不多,也包括陈道静。
两边的人分别落座,只是位置有点不同的事,萧何吏并没有坐在白小天一边,而是坐在了他的对面。
“白市长,我今天想作为一名普通的群众跟你谈谈。”萧何吏一边说着,便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可能是从人群中挤进来的时候太着急,他的头发和衣服微微凌乱,显得有些狼狈的样子,粗略地整理完,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轻轻向前一推,笑道:“呵呵,这时我写给组织的报告,请白市长一会过目,并转给段书记。”
陈道静心里咯噔一声,难道真的被岑文灿说中了?这块地就是压倒萧何吏副市长的最后一根稻草?抬头望望一脸疲惫甚至带丝绝望的萧何吏,想象着他从人群中挤过来的情景,没有副市长的排场,没有了云飞扬在身边保护,肯定是有些孤单和落魄的,这样一想,心里便微微有些难过。
白小天狐疑地看了萧何吏一眼,慢慢地用手指按住信封轻轻地拖到了自己面前。
“白市长,报告一会再看,我们先谈谈的地的问题。”萧何吏诚挚而认真地道:“这地,真的不能卖啊!”
白小天微微皱起了眉头,望着萧何吏:“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唉!”萧何吏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内疚:“我找到一家企业,他们愿意来接手,而且前期投资两个亿,如果能顺利签了合同,他们会先打过五千万给下岗的工人发些补贴。”
“真的?”白小天惊喜地站了起来,就像在黑暗的绝望中突然发现了曙光一样。
“真的?”同样问出这话的,还有坐在萧何吏身边的老吕。
陈道静心里也是莫名地一振,如果能这样,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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