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日常 第二章苏苏出府（二）

    苏苏出了房门，径直来到上房，丫鬟婆子们见了皆恭恭敬敬行礼唤声“苏姑娘”，和往常嬉笑玩闹再也不同，只苏苏手把手教导的宁香、云桐敢上前挽着苏苏的胳膊，满脸都是不舍，还有害怕迷茫。

    她们虽升上二等，只到底还小，一个九岁，一个八岁，就担起了这样的担子，先前还有苏苏在后面给她们撑腰，提点她们，如今苏苏即将出府，老夫人与她们的情分又不同于苏苏，也怪不得两人害怕。

    苏苏怕一会儿就没有空闲和她们两人说话了，衬着屋里还没有叫水，便低声道：“该说的该教的我都教给你们两个了，俗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们两个皆是一等一的伶俐人，只要记着一个‘忠’字，知道谁是你们的主子，老夫人绝对错待不了你们。”

    见两个小丫头还是有些闷闷不乐，苏苏轻轻拍了拍她们的头，“以后休假了，无事也可以到通州去找我玩，我也会时不时的进府看老夫人和你们的。有什么事，实在解决不了，就问问秦嬷嬷，你们还是太小了。”

    苏苏不是不难过，可再难过，这生活也得向前看。苏苏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现实，因为若是她不现实，她也活不到今天。

    卧室里传来响动，老夫人起了，苏苏见两个小姑娘心情好了点，便揉了揉脸，脸上便带出七分笑来。进了屋，抬头便见老夫人正眼巴巴的望着门口，见了苏苏，便是一笑，“来啦？”

    那一瞬间，苏苏差点就想说“老夫人我不走了”，可苏苏到底是苏苏，打小就知道克制的苏苏，使劲眨眨眼，就怕眼泪掉出来，她也笑了笑，“来啦！”

    主仆两个都挺和乐的，却看得旁人在伤心不过，秦嬷嬷借口去小厨房看看早饭就出去了，顺手拉着有些眼红的明羽，在外间还拦了要进来服侍的云朵和明香。

    屋里只剩下老夫人和苏苏主仆二人，打量彼此范青的眼圈，都没有说哈。就在这无声中，苏苏服侍老夫人洗脸漱口更衣梳发。

    苏苏给老夫人梳了一个自己唯一梳得好的圆髻，插戴好簪钗首饰，又捡了一枚白玉嵌红宝的莲花领扣别在老夫人的对劲褙子领口处，看着镜中雍容华贵的老夫人，苏苏在身后深深行了一礼，“愿老夫人笑口常开，福缘自来。”

    宋老夫人看着自己当亲孙女般教养大的姑娘，也是忍住眼中眼泪，转身亲手扶起苏苏，“愿苏苏得遇良人，生活美满。”说完，主仆两个相视一笑，她们都知道，彼此都是一直向前看的人，再不舍，也会放手，只为成全。

    今个苏苏出府，又是老夫人跟前一等一的得意人，离了老夫人跟前，那影响力也是杠杠的，今个除了大夫人、二夫人，其余宋家女眷皆来相送。

    尤其是六姑娘，拉着苏苏的手舍不得放开，她向来是不爱哭的，可只要一想到不能再时时看到苏苏姐姐，只感觉心都碎了。一会儿道：“好姐姐，明个我就出府看你。”一会儿又变了卦，只道今个儿就要跟着苏苏走。只看得三夫人眼角抽搐，恨不得这“色令智昏”的姑娘不是自己女儿，太丢人了。

    叫六姑娘这么一闹，在伤感的场合也只剩下哭笑不得了。苏苏看着快发飙的三夫人，也顾不得难过，赶紧拉了六姑娘的手，只道用不了多久就回府看她，许下诸多好吃的好玩的，这才安抚住这小祖宗。

    相聚的时光总是匆匆，苏苏还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已经是十点多了，再不走，老夫人就该留午饭了。苏苏知道不能再留，起身一一拜别，出门时，忍不住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老夫人，这忍了半天的泪还是掉了下来。

    苏苏转身庄重的跪在地上，对着老夫人行了跪拜礼才起身离去，徒留一屋子见此落泪的女眷，赵兰芷看着下一瞬间仿佛苍老了不少的太婆婆，心里真是复杂万分，只此刻时光不能倒流，她也绝对不能后悔。

    苏苏出了上房，外面想送的丫鬟也有不少，随安堂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大多受到过苏苏的帮助或者提点，便是暗中嫉妒的，如今苏苏要走了，也碍着面子情，随着大溜来了。

    粉黛四个也在随安堂外面候着，见了苏苏忙迎过去，苏苏早就擦了眼泪，笑了笑：“走吧！”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簇拥着苏苏出了随安堂。

    西角门早就有老夫人叫人安排的马车和随行的丫鬟婆子，除了载人和拉着行李的马车，后面还有装着满满当当的骡车，苏苏问道：“后面拉的什么？”

    随行的婆子都是随安堂的粗使婆子，有先前跟着苏苏出门的刘婆子、齐婆子，刘婆子道：“回姑娘的话，是老夫人叫人准备的，有两石碧粳米、两石胭脂米、两石上等精白面和一些茶叶等物，老夫人怕姑娘吃不惯外面的，都是府里常用的。世子夫人见了也叫人准备了一些吃食用具，叫姑娘在外边不要委屈了。”

    苏苏没想到老夫人连这点子小事都替她操心，含着泪上了马车。

    苏苏正默默流泪，上了马车倒是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抹泪，“你们两个怎么跟来了？”马车里的两个小丫头嘿嘿一笑，一左一右扶着苏苏坐下，道：“老夫人不放心，叫我们跟过来看姐姐安顿好再回来，然后一五一十的汇报呢！”

    却原来，车里的两个小丫头一个是云桐，一个是春风，都是跟苏苏顶亲近的。

    马车动起来，苏苏撩起马车的窗帘，回头看着渐行渐远的顺安伯府，一个恍惚，似乎又看到了自己刚到宋家事的时光。自己七岁到了老夫人身边，如今十四岁，跟着老夫人六年多，离开最长的时间便是杨柳和宁翠出嫁，自己过去当“伴娘”，不过几天，再回来，老夫人也要念上好一阵，“没了苏苏在身边，哪哪都不自在。”

    云桐和春风见苏苏没精打采像霜后的茄子，忙互相使了个颜色，拉着苏苏询问老夫人赏的庄子，只说是老夫人吩咐的。苏苏也不愿意吓着小孩子，便收敛了神情，听见这话，无奈道：“我也是头一回去，比你们知道的也不多，只乔爷爷办事，向来周全，想来是不差的。”而且老夫人不差钱，赏给苏苏的只能更好。

    老夫人给苏苏的庄子田地在通县郊外十里处，因有几个小山坡，便叫十里坡。通县正是是杨柳夫家的所在地，县里有大半的田地都是黄家的，苏苏几个进京时还打通县路过。

    苏苏要出府回珠庄子，自是早就派了人过来传话，要收拾干净等着主子入住。马车走了一个时辰就到了庄子外面。

    庄子上的老老少少都衣衫整洁的在外面，等着给主子见礼！苏苏由着云桐、春风帮忙戴上帷帽，这才下车。

    “庄头赵有剩带全庄上下三十八口给姑娘见礼！”四户人家签的都是死契，又有庄子上雇的长工，乌拉一下子给苏苏跪下，苏苏还是挺不适应的。

    “都起来吧！水墨，扶你爹起来，我头一回来庄子，等安置好了，在一一见过！”水墨赶紧上前扶着自己爹起来。

    粉黛扶着苏苏笑道：“赵大叔先前也见过姑娘，该知道姑娘这不兴这个！”

    赵有剩带着其余人直道“谢过姑娘”才起了身，看着自家姑娘和粉黛三个，笑道：“这才跟了姑娘几日，大叔都有点不敢认了，可见还是姑娘会调教人！”然后又道：“请姑娘进庄，有什么不满意的，奴才叫人换了！”

    庄子倒不小，前面是个三进的院子，主屋在第二进，五间青砖大瓦房，一看就是新盖不久的，想来是老夫人安排的，正房之外也有耳房东西厢房，里面的家具也是样样精致。

    外男自是进不来内院，跟进来的是四户人家的当家媳妇，也就是粉黛等四个丫鬟的娘。

    外面管事的是赵有剩，里面管事的却是白福家的，是玲珑的娘。

    因着主子不在，内院清闲的不行，这会苏苏来了，四个媳妇表示一定要大显身手，不叫姑娘以为她们白吃饭！

    “奴婢们来时庄子上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这房子家什也是府上的乔大管家叫人收拾的，平日里都有打扫，知道姑娘今个儿回家，又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因不知道姑娘的习惯，家什布置都没动，也不知道姑娘用不用的惯？”

    苏苏一进屋，就感觉乔爷爷是真的用心了，这家什摆件都是顶顶好的，连果盘都是细白瓷，墙上挂的画虽不是什么千古流传的，却也是当代大画家的名作，千八百两银子也是有的。

    还有几案上的花瓶，桌上的瓶炉三事，别人不知道，苏苏见多了的却知道都要值大几十两银子。

    这中间便是客厅，左边是内室，又隔成小厅、卧室、更衣间，都是按着苏苏的喜好布置的。

    右边是书房，不提上好的笔墨纸砚，光是占一面墙大大的书柜就够让人震惊了，因为里面整整齐齐都是书，从画本游记到史书学童启蒙，也不知是谁办的差，大概书铺子里有的这里都放了一本！

    下剩一间屋子隔成两间，一间是茶水房，一间布置成了调香的工作间，五花八门的工具都有，看的苏苏喜欢的不行！

    待回了客厅，春风道：“这会子我可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老夫人对姐姐这份心，在没旁人能比。就这么几间屋子，不说别的，就那一柜子书就比这二百亩田都要贵多了，还有那屋子里的拔步床，老夫人是照着给姐姐当嫁妆打的吧！”

    一进了屋，苏苏就摘了帷帽，四个管事媳妇虽不是第一次见到自家主子的长相，不过还是再次被震撼住了，等她们回过神，苏苏带着云桐、春风早就参观完屋子了。

    四人赶紧告罪，又道姑娘有哪里不满意，苏苏摆摆手：“都挺好的，劳你们费心了！”

    七巧的爹叫魏荣，她娘自然被称作魏荣家的，没出嫁前也是贵夫人房里大丫鬟，会一手好绣活，七巧学的手艺还不到她娘的一半。

    苏苏十四岁生日时庄子上也送了东西，其中一件百花不落地的裙子就是七巧娘的手艺，便是苏苏在宋家见多了好绣品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巧夺天工，如今还搁在箱子里头舍不得穿！

    粉黛的娘被称作林升家的，一手的好厨艺，难得是红白案都会几个拿手的，刚才见了礼就去了厨房。

    而水墨的娘，说起来当初乔爷爷看上水墨一家主要是看上她娘的本事了，因为她娘会医术，以前也是富贵人家给女儿花了大力气培养的陪嫁丫鬟，主家一朝犯事下人再有本事也是发卖！

    至于玲珑她娘白福家的，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手艺，但以前就是管家太太的陪房，大情小事都可以料理，属于管理型人才。

    可以说乔爷爷买的这四房人那是下了好大心里的，完全是照着给大户人家的姑娘安排的陪房人家买的，这份人情苏苏心里记得一清二楚！

    这些个人和事自打见了人便在苏苏脑海中过了一遍。

    这会儿子白福家的道：“请姑娘先洗漱休息！”苏苏点头道：“这屋子里有粉黛四个，婶子们去忙吧，白婶儿先去将跟来的人和东西安置一下，吃了饭他们就要回去。粉黛拿四个织金荷包给婶子们，其他的人总有见着的时候，四位大叔一人赏五两银子，其他人无论大小一人一个三钱的银锞子，在给一块尺头！我再出五两银子，晚上给大家伙加个菜！”

    粉黛先拿了四个大红织金的荷包笑嘻嘻的给了她娘和三位婶子，“劳烦白婶子给我娘捎过去，姑娘早就叫我们把东西备好了，白婶子一会叫人到院外头领赏吧！”

    三个媳妇赶紧谢赏，苏苏这才叫人下去，三人眉开眼笑的走了，粉黛四个开始收拾行李，苏苏并云桐、春风就坐在里间的小厅里喝茶！

    白福家的等四个媳妇以前都是大户人家的家生子，也是见过世面的，尤其是白福家的，当做内院的管事妈妈，夫人随手赏赐的衣裳首饰不知道有多少。

    但一抄家发卖，所有人都是净身出户的，自然是没什么家底。

    四人相处这么长时间，又各有各的差事，关系倒也不错，先看了苏苏赏的荷包，光这个荷包就要值一两银子，上面可是金线，里面又有两个八钱的金錁子，一两金十两银，这两个金锞子就是十六两银子。

    苏苏的赏赐让四个媳妇都不禁有点咋舌，姑娘的身份她们是一早就知道的，先前是顺安伯府宋家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可这一出手比先前人家的夫人姑娘还阔绰，不禁暗叹这宋家是有多富贵！自然又把身子低了低，姑娘见多识广的，看来不把真本事拿出来没有底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