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砸镜子的声音还在继续,长发青年狂躁的低吼声,让整个屋子充满了暴虐的气氛。
那女子这几天显然是被虐得有些心理阴影了,眼神里满满都是恐惧,甚至身体都难以控制地瑟瑟发抖。
要不是江跃站在楼梯间,她都想夺路而逃,大晚上都要跑出这个“魔窟”。
“你别怕,我在这里,他行不了凶。”
或许颜值真的代表着正义,他这番话虽然没有慷慨激昂的表述,可听在这女子耳中,却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抚平她的恐惧,产生一股莫名的安全感。
“你有没有考虑过,他其实不是黄君笑,就是叶秋生?”江跃忽然问。
那女子显然是一呆:“这怎么可能?我跟他朝夕相处,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节我都了如指掌,闭上眼睛都不会认错啊。他怎么可能是叶秋生?”
“你不是说他性情大变,日常习惯都大变么?”
女子忽然一阵默然,皱眉沉思起来。
半晌后,她缓缓道:“说起来也是奇怪,他的说话方式,还有语气,真的很像叶秋生。我一直以为他是故意模仿叶秋生。”
“可是,他明明就是黄君笑,怎么会是叶秋生?”
江跃叹道:“只有一个解释,身体是黄君笑的身体,灵魂是叶秋生的灵魂。”
要是在阳光时代,女子一定会觉得江跃疯了。
可回想过去几天的每一个细节,一切指向都非常明确,确确实实就像他描述的那样。
黄君笑的身体,叶秋生的灵魂。
这个荒诞的解释,居然才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也只有这么解释,才能把过去几天发生的一切解释通透。
“其实,真正的叶秋生已经死了。或许,他真的很喜欢你,所以魂魄不散,回到了画廊,对黄君笑直接来了个鹊巢鸠占。而他自己一直在欺骗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挂了,占据了黄君笑的身体后,他一直认为自己就是叶秋生。因为他灵魂中有一股执念,所以他日常看到的,想到的,哪怕镜子里看到的,恐怕都是叶秋生原来的样子。他被自己的怨念蒙蔽,现实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他只看到他想看到的。所以,他才会一直坚信自己就是叶秋生,也才会那样虐待你,逼迫你承认爱的是叶秋生。”
虽然这只是江跃的猜测,但应该离事实不会太远。
女子起初跟听天书似的,消化了半天,才慢慢接受江跃这个推测。
因为这个推测,跟她这几天的经历确实非常吻合。
“那他现在砸镜子,算是认清了现实吗?”
“对,他的这个怨念,需要一个外力点破,一旦戳破了这个怨念,就跟镜花水月一样虚无的。先前在楼下,我点破了这个事实,给他拍了照,让他自己看清楚这具身体是黄君笑,不是叶秋生!”
“老子是叶秋生,特么的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混蛋,来老子这里撒野,老子剁了你!”
楼下的长发青年大声咆哮着,手里从厨房拿到一把剁骨刀,一路在墙壁上拖拽,随后又擦着楼梯的金属扶手一路奔上来,金属的刮碰,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异常刺耳。
那女子吓得惨叫一声,花容失色,拉着江跃就要往房间里钻。
江跃却巍然不动,笑呵呵道:“我是该叫你叶秋生,还是该叫你黄君笑呢?事到如今,你还不清醒吗?非得继续装疯卖傻吗?”
长发青年双眼充血,闪过疯狂之色,已经完全失去理智。
“老子砍死你!”
论打,十个长发青年也不可能打得过江跃。更何况他看似状若疯虎,其实脚步虚脱,爬上楼梯都跌跌撞撞,更别说打架了。
这身体明显是虚得可以,看来这些天除了床上那点事,他几乎没干别的,已经虚到脚底发软,轻轻一碰随时能倒下的地步。
江跃显然也没想伤他,伸手随意一抓,长发青年的手腕就像被老虎钳夹住似的,纹丝不动。
“不会玩刀不要随随便便玩。”
江跃跟大人教训小孩似的,将那把剁骨刀从对方手中取走,顺手往身后一丢。
那女子见状,连忙将剁骨刀捡起来,远远地藏了起来。
长发青年显然是杀红了眼,手腕动不了,居然一低头,一个头槌朝江跃胸口撞来。
同时龇牙咧嘴,似乎连牙齿都要用上。
江跃随手一带,长发青年身体一个猛冲,狼狈地摔到了二楼的楼板上。
这一摔可不轻,整个人哼哼唧唧,想爬起来,挣扎几次却爬不起来。
“不想挨打就别挣扎了。”江跃走到长发青年跟前,伸脚轻踢了对方两下。
长发青年狼狈地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眼神哀求地望着那名女子:“阿萍,我是真的爱你,求求你别离开我,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那女子叫阿萍,此刻显然也六神无主,双手捂着脸,呜呜呜地轻泣着。
局面发展到这一步,显然已经超出她的控制范围。
“都这时候了,还不忘骚情啊。兄弟,你说你一个已死之人,夺别人的身体,还霸占人家女朋友,嘴里说爱了爱了,打起人家却一点不手软。你这未免有点不厚道吧?”
长发青年额头不断撞击地板,梆梆直响。
“我该死!我错了!阿萍,你再原谅我一次!我保证,以后绝对好好对你,绝不碰你半根手指头。我要是说假话,让我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这个毒誓,大概是叶秋生的口头禅,所以他……还真的不得好死了。
被恶鬼缠上,身上的鬼线将他活生生勒死,整个身体被无数鬼线勒成碎片,这种死法,确然是不得好死。
那长发青年不住从裤兜里掏着,将那两板头孢掏出来:“你看你看,我怕你伤口感染,我给你弄来了头孢。阿萍,你快吃两颗……回头我再出去给你找点处理伤口的药膏。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不得不说,这叶秋生还真是个戏精。
有些人具备双重性格,这家伙至少得有三五种性格,一会儿暴虐,一会儿狂躁,一会儿深情,一会儿傲慢,一会儿又认怂……
江跃暗暗叹气。
眼下这个烂摊子,他完全没兴趣参与,也不想当道德判官。
甚至这个叫阿萍的女人,她是不是愿意继续接受这个长发青年,江跃也不想横加干涉。
说白了,诡异时代,原先那套道德秩序,已然不能作为唯一标准。
江跃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调查美人蛇画廊。
“咳咳,我再问一次,你们谁知道美人蛇画廊?”
那个阿萍听到美人蛇画廊这五个字,表情明显有些变化。
“你知道?”江跃盯着阿萍。
阿萍眼神有些躲闪,但是在江跃目光的追逐下,她虽然有些慌乱,但总算还是老老实实点点头。
“我……我知道的……”阿萍声如蚊蚋,语气居然有些扭捏,甚至有些逃避的意味。
江跃微微有些奇怪,她这反应并非是恐惧什么,倒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在那里有一份私活。”阿萍犹犹豫豫,还是老老实实交待,“我男朋友之前是不知道的。老板也是不知道的。”
“私活?”
阿萍作为秋生画廊的员工,在外面接私活瞒着老板倒是可以理解,可似乎没必要瞒着男朋友吧?
“嗯,美人蛇的老板是个女的,年纪跟我也差不多。有一次在咖啡馆的时候,她主动找我搭讪,夸赞我身材好,想请我给他们当模特,给的报酬在行业内也算很高的。所以……”
看她这扭扭捏捏的样子,江跃大概明白了。
这所谓的模特,是不穿衣服的那种,行内称为裸模。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正常行业,只是有些人从精神上接受不了罢了。
阿萍有男朋友,瞒着这点事,倒也正常。毕竟很多男人嘴上说得很大度,其实心眼儿比针孔还小,未必真能接受得了女朋友脱光光去给人欣赏,任人描摹。
当然,江跃对这里头的内情并无兴趣。
她只想知道,美人蛇画廊到底在什么地方。
为什么他刚才到达此间,看到秋生画廊的招牌,居然是美人蛇画廊?
这美人蛇画廊到底盘踞着一个何等可怕的怪物,竟可以做到如此可怕的偷梁换柱?
虽然这个手法不陌生,当初在那个白骨公寓,江跃也遇到过这种移花接木的手法。
调换门牌号,转移外人的视线。
可那一次,门派之间的调换,也仅仅是在同一栋楼,隔壁那几间公寓之间的调换罢了。
阿萍道:“美人蛇画廊离这里有一段路,太近的话,我怕被我男朋友发现,也怕被里头的人认出来我就在秋生画廊上班。”
说到这里,阿萍忽然道:“你等等,我有它们的名片,上面有地址的。”
阿萍冲进房间,不多会儿就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名片。
江跃接过名片,瞥了两眼,确认这张名片并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现在他基本可以确认,之前那个流浪汉肯定是有问题的,没想到隐藏得那么好,自己居然被他给骗过去了。
他显然是故意把自己引到这里来,拖延他的时间。
江跃弹了弹手里的名片,沉声道:“你要是骗我,知道后果的吧?”
阿萍连忙道:“真的没骗你,我知道的都说了。连那么羞人的事都说了,我为什么要骗你?”
“你跟那个老板娘打过交道,在那里也工作过,你觉得美人蛇画廊,有什么不一样?”
“那太不一样了。那个画廊很前卫,虽然创办没两年,但在乌梅算是异军突起的后起之秀,风头很旺的。他们的创作理念,从老板到画手,都非常前卫,风格很独特,特别讨好那些有点小钱的中产,满足他们内心那点文艺虚荣心。”
“那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事发生?”
“最近吗?我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过去了。不过我好像听说,老板跟她妹妹好像闹矛盾闹得很凶。”
“闹什么矛盾?”
“我也是听说哈,听说老板的妹妹跟一个画手私底下谈在了一起,但是老板坚决反对,她不想自己妹妹跟她公司的员工搞在一起。据说那个画手私生活比较乱,夜店的常客,女朋友见天换的那种。老板的妹妹才上大一,年龄上也不合适。所以老板反对得很厉害。”
果然,天下一多半矛盾大概都是因为感情而起。
一个青涩的大一女生,一个流连夜店的海王,这种搭配,当姐姐的反对再正常不过了。
换成江跃大概率也是要反对的。
“老板的妹妹年纪不大,性格却很偏执,跟老板闹死闹活,甚至在公司都干过架。”
这也太叛逆了吧?
“后来呢?”
“后来……后来老板的妹妹竟然离家出走。起初老板以为她就是赌气躲起来,可一连好多天,她一直没回来。老板有点慌张,到处贴寻人启事。后来我就没过去了,也不知道找着没有?”
“那个画手呢?”江跃忽然问。
“画手……他,我也不太清楚呃……”阿萍有些支吾道。
“你应该认识这个画手吧?”江跃忽然问。
“我……他画过我,算合作关系吧。”阿萍语气有点不自然。
江跃笑而不语,他基本洞悉,这阿萍大概又在画手那边踩了一只船,不过应该是逢场作戏那种。
一个海王,一个绿茶,也只能是逢场作戏吧。
不过,江跃察言观色,他总觉得这个阿萍还隐瞒着些什么,似乎还有想说的话,但并没有说。
大概是碍于旁边还有一个长发青年。
江跃过去一把将长发青年打晕。
“好了,把你刚才不方便说的,都说出来吧。你知道的,现在隐瞒得越多,对你越不利。”
阿萍大概也见识到了江跃的手段,而且江跃这张面孔也实在好看到让她完全无法拒绝。
便是跟他多说一会儿话,阿萍也觉得很愉快。
“那个画手,撩过你,我看出来了,所以你不用不好意思。”
阿萍虽然绿茶,但终究还是有些廉耻之心的,被江跃戳破,多少有些脸红。
忙解释道:“我那次完全是被酒精害的,迷迷糊糊就上了他的圈套,被他给渣了。但是这个人……他绝对是个变态,他一边对我做那个事,嘴里一边喊老板的名字。”
“老板的名字?你确定是老板的名字?不是她妹妹名字?”江跃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严重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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