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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装病相对应的,我开始对求神拜佛感兴趣了。这是个很好的掩饰,可以借这个为数不多的机huì 出门去逛逛。我上辈子就整天的闷在家里哪也不能去。现在到了这个女人不能随便出门的时代,境况一点也没改善,天天窝在屋子里,闷的身上都能长出蘑菇来了。去庵里庙里那方进香还愿不过是个幌子,最主要的是能出去透透气。虽然只能在车里轿里待着,隔着帘子缝隙看看外面,也觉得胸口畅快很多。
尤二姐的产期该在四五月间,她的肚子一天天隆了起来,人却没见丰腴多少,因为不能再用铅粉胭脂什么的,也不穿特别鲜亮颜色的衣裳,看起来比我初次见她的时候姿色减了何止三分,简直打了个对折还有多。怀孕果然很损伤女人的美貌,仔细看的话,尤二姐鼻梁两边还长了些浅浅的斑,她自己现在说话动作的时候,时常想用帕子把那里掩住,看起来她很为这个苦恼。毕竟贾琏是个色鬼,当时要不是看上尤二姐生的好,又怎么会大着胆子偷娶她呢?秋桐一来三五月,贾琏这个人的新鲜劲儿过了,又开始三五不时的不顾家。难得没有人管着,他还不可劲儿作腾啊。今儿有人请客,明天那处喝酒,日子过的别提多惬意了。不过也有他犯愁的时候,以前他和凤姐一同管家,一个主内一个主外。现在虽然对外他还是权威依旧,但是管家里的人却他不是那么协调了。再来说银钱方面,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就是再能蹦达,那还是要银子撑腰的,钱是人的胆,没钱就没胆。在西平王妃逝后,连着又有好几家的红白喜事,光张罗送礼就够他好忙活一阵的,送礼得有钱哪,可是新一季的租子还指望不上,府里账上的钱又差不多精光了,他正四处打饥荒。我的私房当然不可能填给他,于是贾琏还真的拉下脸来找了鸳鸯,央告她把老太太的东西偷运出一箱来当银子先用用。我反正是不出头也不说话,就当自己是个透明人。反正我请来的大夫也说了,我这个病不能操心劳累,一点神不耗才行,养上个两三年才能好。贾母于是也发话,让我好好养身子,不需要操心费神的再去想管家的事。反正家里闲人多着呢,李纨啊王夫人啊,这家正该她们管才对,我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
平儿看我兴致很好,也收拾的利利落落的陪我一起出来了。坐在车中,听着外头各种动jìng ,平儿简直比我还高兴,象是出笼的小鸟一样,不住的掀起帘子一角偷偷看外头。车来人往的声音,叫卖声,各种热闹的声响,与贾府那么安静的地方一点也不一样。
我也觉得今天的太阳不错,虽然没有直接晒在身上,但是晒在车子帘子和篷布上,那么暖洋洋的感觉也能体会的到。总关在屋里,感觉心态也关老了呢。
街上人多,车子慢慢的晃晃的朝前走,车轴吱扭吱扭的响,和耳畔其他的声音交混在一起,就象是一副安闲的图画,缓缓的在眼前铺展开来。
平儿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笑着说:“今儿出来的时候我让人仔细看过车子,断不会半道上再出什么事故。”
我也笑了:“上次虽然麻烦了一些,但是那辆借来的车子实在是很好,让人大开眼界。”
平儿说:“正是呢。不知道那位公子是哪府上的,那种车子我从来没见过,真真是考究的不得了呢。有那样一辆车,天xià 哪里都可以去得了。”
我心里一动:“要不,咱们也去订做一辆这样的车子如何?等一切准备好了,咱们要上路回南的时候……”
平儿眼一亮:“奶奶说的是。不过……哪里的匠人会做那样的车子呢?”
我想了想:“那也不难。那车架子梁木框壁都和咱的车差不多,就是更厚实些,车身也稍微宽了一点,这个不难打。车子里面那些格子柜子抽屉的,我大概记得样子,画下来让他们照样也加上去就是了。”
我们将车停在路旁,平儿吩咐小厮去路边打听下附近可有没有口碑好的做架车做家什器物的木匠艺人,然hòu 顺着巷子慢慢找了过去。我还记得那车子的样子,靠着还有点素描的底子,在描绣花样子的纸上用画眉的墨笔一点点把那车子的轮廓画了出来,然hòu 又把车里面的构造画了。平儿也坐了那车,我有漏画的地方她还给我补充一句。
“奶奶这画的……真好!”平儿赞叹:“我看着,就跟又见了那车里的情形似的。”她又有点疑惑的看着我:“我倒不知道奶奶还有这本事呢。”
这倒是的,平儿从小跟凤姐在一起,瞒谁都不好瞒她。原来的凤姐怎么也不能画出这种风格的东西来啊。
“梦里面跟神仙学的。”
她嘻嘻一笑,也没有再追问。
车子停了下来,小厮问人说:“这里可有个刘木头师傅?”
刘木头?这是什么名zì ?
平儿一笑说:“刚才打听着的时候,都说这个姓刘的手艺好价格公道,大号没人知道,都喊他刘木头。”
听着有个人应了一声:“是谁啊?”
小厮说:“我们有个东西,想看看你能不能做出来。”
“是什么东西,看了再说吧。”
那声音听起来很沉稳,不卑不亢。我隔着帘子听着,有点恍惚……
这个人的声音,为什么……
我掀开帘子朝外看,小厮正接了平儿递出去的那张图给一个人看。
他穿着一身蓝布衣裳,洗的干干净净,整个人收拾的很清爽俐落。年纪也不大,大概三十……三十往上的样子。不过他身上有一种一般人没有的刚硬气,我看着他半边侧脸,一时间觉得他不象个木匠师傅,倒象是个军旅中人,有股子军人的烈气。
不,他不象小叔。小叔是个外柔内刚的人,虽然刚才听声音的时候让我有些错觉,但是……不是他。
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前,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这么想念小叔……
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要不是为了小叔叔,天天吃药,三五不时去医院做治疗的日子,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的下来。
我的离开,是自己的解脱,也是叔叔的解脱……
他现在还好吗?他幸福吗?有没有找到一个爱他,理解他,照顾他也被他照顾的人?
我在平儿发现破绽之前,把眼里充满的泪水用袖子不着痕迹的擦去。
那刘木头看图的表情非常严肃,一瞬间让我觉得他不是在看车子图纸,而是在看什么行军打仗的行军图一样。
“这个,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他非常不客气的问。
我家小厮也是不让人的:“嗨,你管那么多,你只说能做不能做吧。要是你没那本事揽活儿,我们这就到别家去。”
那刘木头的目光往这边一扫,我觉得他的目光就象刀子似的,明明我是坐在车里,只透过车帘的缝朝外看,都觉得那目光直直的刺到了身上。
这个人,怎么会是个普通的木匠呢?
那个人竟然大步朝我的车子走来,小厮急忙拦他,却不知道怎么着自己反倒跌到一旁去了,差点没摔个跟头。
我现在不是一点见识没有,跟文秀来往几个月,虽然自己不会使,却也知道一点功夫的事情。
这个人身上肯定是有功夫的。但是他为什么对这个图特别的关切呢?
“请问,这张图来lì ,能不能告诉我?”
他没有敬称,虽然加了个请,可是语气里一点请求的意思都没有,倒象是命令。
平儿怒叱他:“你大胆!还不快闪开去!惊了我家奶奶你可担待得起!”
我轻声说:“这位师傅,这张马车的图样是我偶然看到旁人有这么一辆,然hòu 想要自己仿着也制出一辆来以备出行,图样是家里人自己琢磨着画的,不知道这位师傅是不是曾经见过或是制过这样的车子?”
那人咦了一声:“这图是……夫人府上的人画的?”
小厮和赶车的一起过来要把他拖开,可是这个人两只脚象是扎了根一样牢牢钉在地下,凭拖他的人使了吃奶的力气,他还是崴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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