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林华嘴角抽了抽,觉得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这句话未免也太不给王妃面子了。
他又去看顾玦的脸色,见顾玦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嘴角,似有同感。
这下,程林华心里也有数了,看来王爷根本就看不上楚令霄,并没有因为王妃另眼相看。
于是,程林华说话也随意了一些,接着道:“永定侯此人可说是志大才疏,一事无成。”
“他自承爵后,这些年无功无过,表现平平,却一心想在皇上跟前露脸。之前曾经谋了旗手卫副指挥使的差事,因为断了腿,又丢了,在府里静养了一个多月,才被派去了西北。”
程林华心里也明白得很,楚令霄但凡能活着回京来,他这仕途也要彻底断了。他总归是王妃的爹,秦世子再怎么折腾他,应该也会给他留半条命的
说完了楚令霄,程林华又说了一些关于楚云逸和楚云沐的事,接着就开始说楚家的其他几房,尤其对二房刘氏母女俩,多说了几句,尤其提到了楚千菱的脸是怎么伤到的
最后,程林华感慨了一句:“那天,但凡王妃的反应再慢一点,被伤了脸的可能就是王妃!”
楚千尘在楚家过得日子简直就是危机重重,跟走在悬崖边似的,一脚踏错就会万劫不复。
这时,窗外的小黑猫又被另一只蜻蜓吸引了注意力,好一阵乱扑。它玩得太过着迷,完全没注意自己距离池塘越来越近,又是纵身一跃
蠢猫!
顾玦随手拿起茶盖,往窗外抛了出去。
那小巧的茶盖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曲线,准确地砸在了池塘边的一片荷叶上,荷叶随之剧烈地摇摆起来,也吸引了小黑猫的注意力。
“喵!”
小黑猫刹了车,停在岸边,好奇地盯着那片乱晃的荷叶,眼睛瞪得浑圆。
这一幕也落入了程林华和小厮眼里。
两人的眼里写着同样的意思,这是不是叫做,爱屋及乌?
程林华只是在脑子里想想而已,而小厮就忍不住把话说出了口,引得顾玦的目光朝他看了过来。
“爱屋及乌。”顾玦清清淡淡地重复道,似是在自语。
当顾玦回到了正院时,脑子里还在想着这四个字:爱屋及乌。
内室中依旧静悄悄的。
只有朦胧的月光透过窗口照进来,在光滑如鉴的地板上洒下一片银霜。
顾玦将脚下的步履放轻,缓步走到了榻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少女半蜷着身子侧卧在榻上,静静地,像一只小虾米似的,身上的薄被又散开了一些。
她的呼吸均匀绵长,那黑漆漆的长发披散在白瓷枕上,几缕青丝覆在她泛着红霞的面颊上,似那月下暗香浮动的一朵睡莲。
她睡得那么安详,仿佛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然而——
顾玦不禁想起了方才程林华禀的那番话。
这小丫头在楚家的这十几年太苦了,楚令霄根本就不配为人父。
但是,现在的她却不见懦弱,更不见偏执。
而是长成了现在这般的样子,荣辱不惊,处变不惊,落落大方,颇有一种“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的从容与洒脱。
顾玦深深地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
渐渐地,心中浮现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似是有些刺痛,又似是有些酸楚。
这约莫是心疼吧。
顾玦勾了下唇角,微微躬身,轻手轻脚地帮她裹好薄被,这才在她身边躺了下去。
少女似乎感受到了身侧的热源,往他这里缩了缩,一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顾玦的身子登时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他能感受到她身上的体温透过两人单薄的衣衫传来过来。
睡梦中的少女樱唇动了动,嘴里无意识地咕哝了几声,含含糊糊
顾玦仔细地侧耳倾听,这才确信,她是在说:
“王爷,要听话!”
她的语气凶巴巴,而又娇滴滴的。
顾玦怔了怔,不由失笑,身子也放松了下来。
他那双清澈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出奇,心道:这一次,她做的肯定不是一个噩梦。
顾玦反握住她的手,她的回应是,用她温热柔软的掌心轻轻地磨蹭他的掌心,又轻声的嘟囔了一句,唇角我弯起。
天水碧的床账内,两人身上的熏香慢慢地在空气中融合在一起
顾玦也闭上了眼,睡意涌来,与她在一起,也令他觉得安心。
他知道他可以信任她,就像她也信任他一样。
顾玦很快沉沉地睡去了。
等楚千尘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整个人都窝在了顾玦的怀里。
她看着他轮廓鲜明的面庞,眉宇疏朗,俊美如画,呼吸轻缓,鼻翼间呼出的温热气息洒在她颈侧。
此刻的他是鲜活的!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沉木香让她觉得很安心。
她忍不住往他怀里拱了拱,用头顶蹭了蹭他的肩膀,就像是小奶猫一样,表达着她的欢喜。
顾玦几乎在她睁眼的时候,就醒了过来,被她这一蹭,身子又僵住了。
楚千尘立刻感受到了,从他怀里抬起头,下意识地粲然一笑。
“王爷,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吧。”楚千尘睁着一双璀璨的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顾玦:“”
顾玦哪里还能睡得着,他抬手把她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问了一句:“你一会儿还要去穆国公府吧?”
一句话成功地转移了楚千尘的注意力。
楚千尘抱着薄被从榻上坐了起来。
昨天沈氏的急症因为她救治及时控制住了,却也没好得那么快,得好生再调养一段时日,她得早点过去国公府给沈氏诊诊脉才好。
而且
想到昨夜她走时沈氏的眼神,楚千尘的心里有些难受,心脏微微缩了一下。
顾玦道:“等用过早膳,我们一起走,我送你过去。”
“嗯。”楚千尘高兴了,顺口问了一句,“王爷今天要去见乌诃迦楼吗?”
“是。”顾玦毫不避讳地应了。
琥珀等人听到內室里的动静,知道两位主子起了身,就问了一声,跟着便进来伺候主子着衣梳妆,或者说,是伺候楚千尘一人。
顾玦常年在军中,早就习惯自己照顾自己,自己去了碧纱橱里着衣。
碧纱橱的隔扇门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楚千尘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琥珀给她梳头,对碧纱橱里的顾玦说道:“王爷,乌诃迦楼这个人我也与他打过几次交道,这个人不太好应付。”
楚千尘把几次乌诃迦楼话里话外找她套话的事细细地说了。
琥珀动作轻柔地给楚千尘梳着头,浓密顺滑的乌发泛着如丝绸般的光泽,一下梳到底。
“哦?”顾玦一边说,一边从屏风后走出。
这才短短的一会儿功夫,他就换上了一件月白云纹直裰,腰间束着一圈嵌有碧玉的锦带。
楚千尘透过菱花镜看着映在镜中的顾玦,继续道:“乌诃迦楼这个人表面看起来斯文儒雅,温润如玉,实则心机深沉,步步谋算,一句话里能有十几层意思,全都是弯弯绕绕。”
楚千尘并不讨厌乌诃迦楼,毕竟他们所在的立场不同,各为其国。
对于这位南昊大皇子,宸王府可以结交,可以联盟,但同时也不得不提防一二。
楚千尘也不怕乌诃迦楼,她担心的不过是顾玦与乌诃迦楼说话会太过伤神而已。
楚千尘的这番话也一字不漏地落入了江沅耳中,江沅表情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心道:如果说乌诃迦楼心机深沉的话,那么自家王爷那也不是什么单纯的小白兔。
他们这位王妃啊,还真是有趣。
楚千尘跟顾玦说了一路,一直到顾玦把人送到了穆国公府,马车停在了国公府的大门口。
楚千尘下了马车,顾玦自己则光明正大地去了云庭阁。
当顾玦抵达时,一袭白色僧衣的年轻僧人已经在一个亭子里等着他了,白衣如雪,纤尘不染。
“公子,请。”云庭阁的小二走在前方给顾玦引路。
小二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顾玦与乌诃迦楼,觉得这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在心里暗暗猜测着他们的身份。
多摩挥了下手,把小二给打发了。
顾玦闲庭信步地走到亭子外,望着亭子里的乌诃迦楼。
两人彼此对视着,一个眸光清冷,一个眼神沉静,四目相接时,时间似乎停驻了一瞬。
迦楼率先动了,含笑起身,右手持珠,左手行了个佛礼,“宸王殿下。”
彼此见礼后,顾玦与迦楼对着凉亭中的石桌坐了下来。
石桌中央是一个棋盘,棋盘上已经摆好了一个棋局,数十颗黑子与白子错
落有致,棋局恢弘壮观。
此刻,白子如一条白龙蜿蜒地盘踞在棋盘的中腹,雄伟稳健,再一看,又似一柄双刃剑,可伤人,也能伤己;
黑子被动地苦苦相守,七零八落,长于守,却也可攻。
黑白子彼此胶着,双方各占据了棋盘上的一片天地,你争我夺,生死参半,其中藏着万千变化。
下半局才是关键。
无论是黑子还是白子,只要走错一步,就有可能走向溃败。
迦楼微微一笑,右手指向了那星罗棋布的棋盘,“宸王殿下可愿陪我手谈一局?”
顾玦挑了挑剑眉,自然是看出来了。
这棋盘上的白子意味着昊国,黑子则代表着他们大齐。
亭子外,几缕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棋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夏风习习,那光影也在棋盘上摇曳浮动着,让这错综复杂的棋盘看着隐隐透着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顾玦微微地勾了下唇。
有趣。
顾玦信手从棋盒中拈起了一枚黑子作为回应。
意思是,下一局又何妨?
那枚黑子果决地落下,这才第一子就先自毁了一片黑子,这一步棋走得惊心动魄。
就是多摩不擅围棋,也能看出顾玦的这一步棋完全是自杀式的。
这个宸王在发什么疯!
迦楼也是惊讶地看了顾玦一眼,眉梢微动,却是惊叹。
这位宸王果然不愧是替北齐守住北地、杀退赤狄的猛将,一出手非同凡响。
他这一步看似损失了一片黑子,其实反而给黑子在棋盘的右上角挣出了一条活路,以退为进,试图给白子谋得一线生机。
可是现在,黑子这条活路尚不成气候呢!
迦楼拈起一枚白子,落下。
落子声清脆果决,带着一种杀伐果决的气质,他的棋风与他那种圣洁出尘的气质迥然不同。
两人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黑白棋子你一子、我一子地落下,双方落子的速度都是极快,似乎全然不需要思考似的。
渐渐地,棋盘上的局势开始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那些黑子开始凝聚在一起,形成一股与白子势均力敌的力量,扳回了劣势。
反倒是固守原地的白子虽然依旧占据着棋盘上的半片天,却像是站在悬崖边,只要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白子落子的速度开始慢了起来。
迦楼不是蠢人,从这黑白棋子的万千变化之中,看明白了顾玦想说的话。
对方是在建议他打断畸形的骨头,断骨重续吗?!
迦楼眸光一闪,又下了一枚白子。
棋盘上的厮杀不曾停下,黑子与白子进形成着没有硝烟的战争。
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这会是一场两败俱伤,亦或是浴火重生之战。
多摩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他还从不曾见过有人能把他们大皇子逼到这个地步。
“沙沙沙”
那树影与光影又随风摇晃起来,似是周围的草木在窃窃私语着。
金灿灿的旭日越升越高,天气也越来越热,把那些建筑、地面、草木照得像是在发光似的。
整整一个时辰后,乌诃迦楼一行人才从云庭阁中走了出来。
他们的马车早等在了云庭阁外,上了马车后,多摩忍不住开口道:“大皇子,宸王看起来精神不错。”
宸王在的话,大齐就固若金汤。
迦楼一手捻动地手里的伽楠佛珠串,微微颔首。
方才下棋时,他特意仔细观察过顾玦,顾玦看着与他大婚那日大不一样了。
大婚那天,宸王的眼神黯淡无光,手足无力,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迦楼能看得出来,当时的宸王就算不是危在旦夕,也是神疲力乏,油尽灯枯,怕是之前关于他命不长久的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
但是今天的宸王执棋子的手指极稳,落子时可谓掷地有声,干脆利落。
他原本应该是有伤病在身,但是经过楚千尘的医治,伤病怕已好了七八成
迦楼低声道:“北齐皇帝怕是自己都没有想到”
谁都知道这位北齐皇帝素来惧宸王,惧到巴不得北齐自断一臂。
宸王是北齐的一把剑,一把所向披靡的宝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若是没有了宸王,现在的北齐等于是无将可用,也就不足为惧,那
么,他们大昊才有一统山河的机会。
多摩等人越想越是觉得有些扼腕,彼此交换着眼神。
“真是可惜了!”多摩忍不住叹道,“这宸王的运气还真是不错。”
另一个瘦削的中年人却是道:“那还不好说!”
“大齐皇帝心胸狭隘,宸王只要活着,这位大齐皇帝的戒心只会日渐加重,直到有一天再也忍不下去”
中年人抬起右掌,做了个一刀斩下去的手势。
以大齐皇帝的为人,只要大齐无战事,他迟早会忍不住对宸王下手,届时他们大昊也未必不可以以逸待劳。
迦楼没说话,挑起车厢的窗帘一角,从窗口回头朝云庭阁的方向望了一眼。
中年人眯了眯眼,继续道:“等到了那个时候,成王还是败寇,就看宸王顾玦能不能踏出那一步了。”
马车在这时候右转,也将云庭阁远远地抛在了后方。
迦楼放下了窗帘,收回了目光,脑子里想着顾玦送他的那幅画以及刚刚他们下的那盘棋。
由棋可观人。
迦楼淡淡道:“宸王顾玦并非那种迂腐忠君之人。”
他耳边响起了方才他与顾玦的对话——
“宸王殿下,佛说,一切皆有定数,凡事不可强求。”
“那我,就逆天而行。”
这是顾玦的回复。
迦楼攥住了手里的佛珠串,指腹在佛珠上轻轻地抚了抚,一下又一下地反复摩挲着。
他陷入了沉思中,眼帘垂下,挡住了那双幽邃如深海的眼眸,深不见底。
他不说话,其他人也都沉默了。
马车里陷入一片沉寂中,再无声响。
马车在热闹的街道中驶得不算快,足足花了一炷香才驶过三条街。
当马车又拐过一个弯后,乌诃迦楼睁开了眼,那双深邃的眼眸坚定明净,不可动摇。
“你们准备一下,我们尽快启程回国。”迦楼道。
对于他的话,多摩等人从不质疑,纷纷应是。
他们也都有些迫不及待了,这一趟来北齐,他们已经耽误得比预计更久了,若非因为宸王,他们本来应该在万寿节后就启程回昊的。
马车驶过一条林荫密匝的街道,迦楼挑帘往外看了一眼,穆国公府的匾额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楚千尘此刻还在穆国公府中,正在哄沈氏喝药。
楚千尘帮沈氏把汤药吹了又吹,觉得温度差多了,才亲自把药丸送到她手中,“娘,药应该不烫了,您试试。”
沈氏接过了白底蓝花的药碗,目光依旧缠绵地黏在楚千尘的小脸上。
从楚千尘一个时辰前进了国公府后,沈氏就这么一直盯着她,不肯让她离开半步。
沈氏昨天喝了楚千尘开的汤药后,一觉睡到了天亮,精神状态也比昨天好多了,两眼又有了光彩。
她喝了一口药,就又抬头去看楚千尘。
楚千尘软着嗓子哄道:“娘,放心,我就在这里,不会跑的。”
陈嬷嬷也跟着凑趣道:“是啊,夫人,您放心,有奴婢在这里看着二姑奶奶呢。”
沈氏被逗笑了,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药碗上,这一次,她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汤药。
楚千尘就像从前哄楚云沐一样,塞了一颗玫瑰松子糖给沈氏吃。
“娘,我做得糖好不好吃?”楚千尘笑眯眯地逗沈氏开心,“我只许沐哥儿一天吃一颗,不过娘可以一天吃两颗。”
她俏皮地用手指比了个“二”,“不过,您可不能告诉沐哥儿,否则他又要跟我闹了!”
沈氏哪里不知道女儿在哄自己开心,可心里受用极了,觉得嘴里的松子糖又香又甜。
她配合地笑道:“好,我们不告诉沐哥儿。”
母女俩对视了一眼,仿佛有了个小秘密似的。
“娘,我给您沏茶好不好?”楚千尘又道。
“好。”沈氏终于舍得放开楚千尘的手了。
陈嬷嬷和冬梅立刻就备好了炉子、紫砂壶、茶具、茶叶等等。
楚千尘坐到了茶案前,待茶壶里的茶水烧沸,就开始烫杯、洗茶、冲泡、封壶、分杯一整套泡茶的动作炉火纯青,流畅自然。
楚千尘半垂着眼帘,看似注意力都在沏茶上去,其实心思有些乱。
上一世,在遇见王爷前,她孤苦无依,习惯了被人无视。
这一世,突然多了
一个亲娘,让她有些不太习惯。
从前,她敬沈氏、喜沈氏,相处时,尊敬大于亲昵,而现在
说句实话,现在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和沈氏相处了。
她心里忍不住会想:若万一不是呢?!
若这件事之中还有什么疑点呢?!
毕竟当年大平寺的住持大师已经不在了,黄稳婆、俞嬷嬷、乳娘、崔嬷嬷等等所有的相关人都已经不在了。
她总觉得这件事不踏实,她需要更明确的证据
茶水哗哗地自壶口斟入杯中。
借着沏茶,楚千尘的心渐渐地静了下来。
沈氏又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楚千尘看,觉得她泡茶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好看。
她的尘姐儿真是做什么都厉害!
“娘,”楚千尘把刚沏好的茶亲自奉给沈氏,重提旧事,“十四年前,在大平寺的事以前,您是不是和父亲吵过架?”
昨天离开国公府后,她在马车里与顾玦说起这些事,顺便理了理思绪,觉得大平寺发生的一切都太巧了。
姜姨娘与沈氏恰好在如此接近的日子里临产,而且还同是早产,大平寺距离老家仅仅一天的距离,这一切的一切实在是太巧了,除非是楚令霄一开始就打算好了
沈氏抬手接过了楚千尘奉来的茶,吹了吹漂浮在茶汤上的浮沫,慢慢地闻着茶香,眸光闪烁。
那么久远的事,本来她早就淡忘了,但是因为这些天她一直被这件事缠绕,夜夜噩梦,想起了不少从前的事,一些她以为早就忘记的事,所以,楚千尘现在一提,她也隐约想起了一些旧事。
沈氏轻呷了一口热茶,就放下了粉彩茶盅,心中浮现一股苦涩的滋味,一直蔓延到喉头。
其实,她与楚令霄处得一直不算好,两人甚至没有过所谓的新婚期的蜜里调油,最多也就是不冷不热,相敬如宾。
她低声道:“当年,姜敏姗是未婚先孕”
这些腌臜事沈氏本来是不该告诉楚千尘的,怕污了她的耳朵,但是这件事关乎她的身世,沈氏也只能说了。
十五年前,楚令霄想纳姜敏姗为妾,太夫人同意,老侯爷却不同意,打算找户人家把姜敏姗远远地嫁出去,谁想婚事还没成,就闹出了姜敏姗未婚先孕的丑闻。
姜敏姗肚子里的孩子当然是楚令霄的。
老侯爷不得已只能允楚令霄纳了姜敏姗,可也因此对她更为不喜,把人送去了老家,说是等她生下孩子再说。
沈氏娓娓道来:“当时,楚令霄曾经来求我,求我去向你祖父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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