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没想到,几百年前这个尼伯龙根在开辟时,竟然是这个样子。
他想起《桃花源记》里的一段描述十分贴切:“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
“豁然开朗。”
“这个尼伯龙根才开辟时,一是我重伤才愈,二是为了隐蔽,所以入口设立的十分蜿蜒狭窄,也来不及做更多的防护措施。”
“上京市地铁站时,尼伯龙根已经完全成型,所以才有了完备的独立运行规则。”耶梦加得跟在楚子航身后。
她看着四周,眼里尽是缅怀。
这里的每一寸,都是那么熟悉却又陌生,像是游子远行半生再度归乡,每走一步都好像有曾经的影子,却又看不真切。
两人走出狭窄道口时,正如《桃花源记》所言,豁然开朗。
两侧是倒行逆流的熔岩瀑布,空地上摇曳的枝桠看起来像是金灿灿的油菜花,但离近了看就会发现这些全是表面溢散流光的金属、山石,它们宛如某种诡奇的植物从大地里生出,实则却是在渐渐“死去”被纯化。
穹顶山石喷吐出氤氲的浓白雾气,像是云朵飘荡,但其实那是山石里的水元素被当作杂质炼化了出来。
看起来这里生机勃勃,其实万物都是“死的”或者正在“死去”,因为这里本就是死人之国,尼伯龙根。
夏坐在正中的桌子上,披着黑发一袭红衣,纤柔的腰身挺的笔直,她一手握着笔,正望着摇曳的火烛发呆。
“我回来了。”楚子航说。
夏偏过头,黄金瞳的光略显温热,但眼眸里倒影出的依旧是一片虚无。
她淡淡的回答:“来了?刚好,看看画的如何?”
楚子航走到她身边望去,片刻后轻声说:“眉毛粗了些,其余的八九分相似。”
夏轻笑着拎起那副画杵着腮帮端详,唇角微翘,烛火辉光染在她白净的脸上,像是有朝霞升起。
画的是一副人像,正是楚子航从天而降一拳夺走炼金矩阵核心的瞬间。
“得亏长得还不错。”夏轻笑着说。
楚子航面无表情的回答:“也就一般。”
他接着说:“确认了,和波斯人合谋的确实不是周家,是李家残党。”
“嗯。知道了,不过他们用空盒子骗我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夏眯起美眸,黄金瞳闪烁着危险的冷光。
“芬里厄不是正在孵化的关键期吗?现在起冲突,不太好。”楚子航提醒道。
山谷一战,夏成功夺回了芬里厄的茧,在她恢复大半后便着手开辟了这个尼伯龙根供芬里厄安全、隐蔽的孵化。
“不必担心。龙王一旦开始正常孵化,周围自然会展开精神领域。以芬里厄的权能,普通混血种走进领域中就会暴亡。”
夏放下画像伸了个懒腰,接着说:“不过你说的对,那个炼金矩阵是龙王才知晓的隐秘。所以事件背后必有我的某个兄弟姐妹参与,是大意不得。”
楚子航点点头说:“有什么需要,告诉我。”
“还真有。”夏再次杵着腮帮端详起那幅画,手指轻抚过画像上楚子航的脸,眼神却陡然变得冷峻起来。
“刚刚我说了,那个炼金矩阵是龙王才知晓的隐秘——【赫菲斯托斯之王座】的劣化版,创造者是青铜与火之王,希腊传说中赫菲斯托斯曾用这把椅子困住过他的母亲赫拉。其实,是这个炼金矩阵,曾限制过那位最伟大的存在极为短暂的一瞬间。”
夏望向楚子航声音传来的方向,染着红霞的俏脸却微冷,问:“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破阵之法,甚至还能逆转矩阵夺取核心的?”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这一路上都是我在说,你是不是也该讲讲自己的故事?”楚子航问。
耶梦加得瞅了一眼楚子航,这臭小子终于忍不住想套话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的身份吗?”夏微微皱眉,“想套我话?看在你确实帮了我不少的份上,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
楚子航声音略低:“五十年,只够一个问题吗?”
“这就是你想问的?”夏挑眉,略带戏谑的轻笑。
“你成为海拉的目的,到底是为了去对抗什么?”楚子航问。
“世界。”夏冷声说。
楚子航疑惑地追问:“世界?统治世界,还是毁灭世界?”
“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夏修长的手指在楚子航的画像上游走,眯着美眸问:“现在,该你回答我了,你是谁?”
“楚子航。”楚子航说。
“你楚子航,你不要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夏手指狠狠一戳,画纸一角便化为飞灰。
“如果要以龙类的方式来说,那大概就是——火神,楚子航。”楚子航面色不变,淡淡的说。
夏震惊的回眸问:“你吞噬了赫菲斯托斯!?怎么可能!?你的真身是谁?”
“这也是第二个问题了。”楚子航说。
夏眼中怒火一闪而逝,随后抬手杵着头,像一条妖娆的蛇般靠在书桌上媚眼如丝,轻笑了两声,勾了勾手指问:“可你问的问题都太私密了,我大概是回答不了的。有没有其他交换条件?”
“你这个坐姿,对脊椎不太好。”楚子航却一本正经的提示到。
一旁的耶梦加得属实没绷住,捂着脸刚想笑突然反应过来,夏就是自己
于是她和夏一同冷冷的瞪着楚子航,眼神就像要把楚子航分而食之。
“说什么蠢话!龙王的龙骨能和脆弱的人类一样吗?”夏愤然道,却还是坐直了身子问:“到底要怎么样?”
“你说的世界,应该就是指黑王吧?我听奥丁说起过,所谓的行星级生命。”楚子航问。
“所以你真身不是龙王?怪不得吞噬赫菲斯托斯后没有继承完整的记忆,说不定权能和知识也是有所欠缺。”夏却敏锐的发现了关键问题。
楚子航若是继承了完整的赫菲斯托斯记忆,那就必不会问出这些龙王都知道的问题。
“我不能说我大概知道你想做什么,但那是送死。”夏摇摇头,轻叹了一声。
随后她起身看着前方那片虚无说:“楚,我只能告诉你,吸收任何龙族血脉都可以作为养分让你加快神躯的孕育,而你的记忆也会同步复苏,到时候,这些问题,你自己就会有答案。”
她眼神里藏着些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但她对面的耶梦加得看得一清二楚。
夏挥挥手,问:“楚子航?”
“我在你身后。我知道了。”楚子航低声说。
他正在观察着一面巨大的青铜墙,这面墙壁上的炼金矩阵让他有些眼熟,半晌他才确定,这和他刻在送给芬里厄魔方上的炼金矩阵很像。
但是没有他的那么精细,想来效果也会差很多。
“这堵墙,是做什么的?”楚子航问。
“哦哦,挂画,我不是说了我的画工很好吗?”夏立刻转过身,眼帘微垂,低声说。
“其实还可以改改,这几个节点转换一下,可以让画动起来。”楚子航说完才想起来,夏看不到他。
“不劳费心了,就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夏轻声说。
“好,有需要就喊我。我再去外面探查一下。”楚子航说。
他走到洞口时回头,突然发现耶梦加得竟也在看着那面墙发呆。
“怎么了?是哪几个节点的更改没搞懂?”楚子航走到耶梦加得身边问。
耶梦加得嫌弃的瞥了他一眼说:“滚。轮不到你教我。”
楚子航倒也不恼,轻轻点头道:“那就走吧。”
耶梦加得转身前再度回望了那堵墙。
奇怪,为什么我不记得这里有挂着什么画?
走出尼伯龙根时,京城竟就已经完全被白雪覆盖了。
宣武门前的石狮子像是戴了一顶白色冠冕,披着大氅和斗笠的锦衣卫们持刀走过,官家马车奔驰而来,车帘荡开瞬间露出里面贵人红润的脸,街上挑着扁担或推小车的商贩们见状急忙靠到房门边躬身让路躲避,脸上长着冻疮的乞丐垂头于雪中叩拜,却不敢吱声。
车里和路上就像两个世界,但隔开他们却并非那简单的木制马车,而是权力的层次。
不仅龙类,人类也是追求权与力的存在,不是谁都会承认想要踩着别人往上爬,但大概没几个人会承认愿意被别人踩在脚下。
以前楚子航对这方面感知没那么深,毕竟他是理科生,了解最多的历史也都和龙类有关。
现在亲眼看到曾经的夏洲在封建王朝时,人与人天差地别的待遇,不得不感叹后来新夏洲的伟大。
也许还未能做到尽善尽美,但与眼下的大明相比却仍旧是天壤之别。
回顾夏洲国祚的变迁,不也是经历了不知多少血与泪的铺垫,多少代人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若这时楚子航对路边百姓说,有一天,有一个时代,地位有高低,但人格再无贵贱,人人平等再无皇权至上之说,大部分人都有着相对公平追求梦想的权利,那他可能当场就会被锦衣卫围起来抓进昭狱。
可,数百年后,确实做到了。
就像荀子所言:“人定胜天。”
再难的事,都要试着去做了,才知道结果。
“走吧。”楚子航走进大雪中,他穿过雪,雪也穿过他,长街路面柔软的白雪里没留下一个脚印,就像时间长河里一颗小石子的坠落,涟漪一闪而逝,再没留下一点痕迹。
耶梦加得看着少年的背影,她却知道,这个少年已经在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记。
一缕白雪飘过耶梦加得胸口却意外的消散,就像是被藏在那里的少年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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