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厅的装饰风格并没有采取现代建筑的形式,它看起来更像是城堡的宴会厅。失去色彩艳丽的锦绣华幅,惨白的烛火把人脸照的神神秘秘。
这张桌子边上坐着的,除我以外的,一个个都像极了守灵大半夜的逝者家属。
大约半年前,我驮着一个妹子徒手爬上二楼,将这里所有人迷晕,以便妹子可以毫无难度的将这座宅邸的前主人举家灭门。
看着眼前装饰一新的大厅,死去的亡灵大概也会打从心底赞叹,这可真是个适合长眠的好地方。
但我半句夸奖的话也说不出来,如果可以,我会鼓动大家投票给这个地方加个排气扇。
妈了个巴子我快受不了这该死的烟味了,我弄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在这种半封闭的空间抽那种熏死人不偿命的大号雪茄,简直是化学武器。
但我连咳嗽都不敢,我要确保自己看起来足够严肃。在这个阳光照不进的地方,空气中的香水味若即若离浮游,身穿西装的男人和晚礼裙包裹住致致肤光的女人,我挽起白衬衫袖子、半挂领带的装扮显得完全像个赶场子的包工头。
我确实是。
这段时间闲来无事,小到皮毛养护店开业,大到移动城市新区合并,西西里家的业务我几乎都被拖着巡了个遍。
作为名义上的家族领袖,我的工作大部分是站在台上微笑,偶尔沉下脸放空铳。
很爆笑的是,明明是邪恶的黑帮,却连走私纠纷都还要想办法和平解决。
帮扶弱小被视作一项重要KPI指标。
西西里所推崇的秩序,在将反对的声音一步步人道主义毁灭后,正在一步步变为叙拉古的日常。
他们都说,在新的家族秩序上,西西里建立起了真正意义的国家机构。
由普通人组成的政府正逐渐从家族手中接过城市治理的工作,人们也开始学着不再用家族名号来代指一座城市。
“这片经受了千余年混乱的土地已经呈现出秩序的表象。”
他们如此自我洗脑般重复,以至于所有不明真相的家伙都相信了这种鬼话,脸上露出那种恶心死人不偿命的幸福微笑。
只是啊,就像是结了婚的夫妻每天早上醒来看到彼此一样,再完美的脸,看一千遍也要审美疲劳了。
随着时间推移,我的耐性也要用尽了。
我想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西西里可以十年如一日为叙拉古的美好秩序奋斗,而我每天只是工作一两个小时就要死要活。
每当早晨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纱质窗帘照进空荡荡的巨大房间里,我睁开惺忪睡眼,会有种奇怪的错觉。
不确信自己在哪里,周遭也没有什么证明我此刻还在做梦或者已经醒来。
好像这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
“为什么不想干了?”
隔着只有一个小洞的木板,阿格尼尔的眼神中透露着可惜。
“我感觉我不是个好人。而且,这也不是我真正想做的。”我倒是不介意他的可惜。
在阿格尼尔的告解室里,没有恼人的雪茄味,只有一种单薄的松香。
这是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主动找他,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那,什么是你真正想做的?”他问。
“就是不知道,所以才要去找。”我说。
其实不用找,我知道自己不想做手头上的事,就足够成为离开的理由。
“西西里会想你。”
“我不会想她。”
“她跟我说,你是这片土地上仅剩,称呼她古内薇拉的人。”
“……”
我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
因为这次我真的是要离开叙拉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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