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见了那个所谓的经纪人。
杀手经纪人。
哈。
抱歉,写出来之前我没想到会这么好笑。
这年头职业杀手居然都有自己的经纪人。
陆桐,这是我经纪人的名字,而且还是见了鬼的真名……嗯,至少是现在他正在使用的名字。
在东国出生的陆桐哥以前也是一个职业杀手,厉不厉害不知道,反正也算是杀过几十个人吧。后来他退休后就处于半隐退的状态,和炎国老婆一起经营路边摊,顺便经手介绍几个杀杀人的单子。
“不多,大部分还是柴米油盐。”
第一次碰面,地点当然是他经营的路边摊。陆桐自我介绍起来大大方方,丝毫没有隐瞒,只是他所谓的婆娘偶尔过来加水的时候,他会条件反射把抽烟的左手背到身后。
陆桐哥几乎不提他以前当杀手时的经历,比如擅长什么武器,喜欢什么杀人手法,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单子。
无论我怎么试探,他只是笑笑,就是不说话。
像拳头打到棉花。
话聊到最后,我索性摆烂,随口乱问他的路边摊为什么比那些鲤老板带我去过的正经大饭店都好吃。
“难道我真是穷人命?”
“别问你其实不想这道答案的问题,饭我来做,人你去杀就好。”
他掐灭手中快烧到指尖的烟,狠狠吐了一口浊气。
连我也能感受到小推车那边传来杀人的目光。
“至少告诉我你是为什么退休的吧?”
好好的杀手不当偏要去做经纪人?
“还不明显吗?”
居然反问。
我不是什么笨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嫂子那一秒突然就反应过来。
哈,风花雪月的尽头居然是柴米油盐。
“要不是为了养家糊口,其实我根本不想当杀手。”见我秒懂,陆桐哥反而打开了话匣。
“那你想干嘛?”
“什么也不想。”
陆桐哥告诉我,东国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就是一个完全看不到希望的地方。位于大炎和乌萨斯两大地缘政治实体夹缝间,他们的国民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那所谓的和平如同泡沫,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在里面做梦。
是泡沫总会碎的,他只是碎的比其他东国人快。
“曾经我想当个无国界医生,一边旅行,一边治病救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要是能救人,干嘛还去杀人呢?”
“那为什么不试试去做呢?”
“谁说我没试过?我还在东国国立学院念书的时候就学的是医学,直到博士毕业,就是获得炎国的授业天师称号,我的成绩一直是东国第一。”
“可我开始旅行才知道,在这片大陆上,有太多东西比天灾和源石病本身更可怕。”他抬起杯子喝了口温茶,桌子上的瓜子这会已经被我俩嗑的七七八八,但没等陆桐开口,老板娘就已经变出一盘。
“会不会,单纯就是你学艺不精?”我倒是不介意说出真相,虽然我根本不懂。
但是想想也知道,东国嘛,芝麻大点地。平心而论,在那种地方取得成就至少得比乌萨斯和大炎要容易点?
“我也怕啊,整天心烦意乱,非要杀几个人握住手术刀的手才能停止颤抖。”陆桐哥倒是大度,“一般人心烦意乱说要杀人只是打嘴炮,但我们这种就不一样了,烦到想杀人,自然就去杀人了。”
“我曾经想过,要是有一天矿石病能够被治愈,我当然就不烦了,不烦我也就不必杀人了。”
“可年少的雄心壮志,在现实面前就是破铜烂铁,我杀得人越来越多,当医生救下来的反而屈指可数。”
“比疾病本身更可怕的东西,无论怎么努力都是治疗不了的,索性都杀了。”
“感觉你也不是很正常啊。”我感慨。
“这一行哪来的正常人?”他白了我一眼,又习惯性把手伸进怀里。
可惜烟盒已空。
原谅我消耗了那么多补给。后来我才知道,嫂子每周只给陆桐哥发一根。
“所以,后来怎么样了?你就一边救人一边当杀手?”
“呵呵。”陆桐冷笑一声,继续说:“不管别人怎么想,我都曾是一个有行医执照的正经医生,既然大家都习惯用救了多少人或者手术水平高低来评判医生的好坏,那……我也只能尽力配合。但如果一个医生因为无法救下病人而停止行医,那才是真正对不起自己的理想。”
“忘了在泰拉的哪个角落,我曾冒着被矿石病感染的风险,在没有一丁点防护的情况下剖开一个小男孩的肚子,替他将流弹碎片取出。”
“第二天他醒来,说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医生,他说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梦中感觉不到痛。”
“哈,我告诉他,其实是因为我打了麻药。”
“后来呢?”
“后来,”陆桐讲述到这里,上一秒还满脸笑意,下一秒脸上就像打了霜,完全冷冽下来:“后来,他死了,因为他试图从雇佣兵那里偷取麻醉药品。”
“还挺好笑的,麻药成分让他上瘾了。”
“……”我有点呼吸困难了其实。
要命的是我似乎开始理解曾经又是医生又是杀手的陆桐哥,是我的话遇到那种情况会怎么做呢?
“逗你呢,别摆出那种表情。”陆桐哥嚼着花生米和路过的熟人打了个招呼,仿佛刚才杀气外露的家伙根本不是他:“年轻时不懂的道理在某个恰到好处的时机会给你蒙头一棍,瞧我,某天被狠狠敲了一下,醒了,万幸还留着一条小命。现在索性留在大炎,金盆洗手。”
是啊,金盆洗手。
然后生活就只剩下桌上的爆炒牛河跟烟屁股。
陆桐哥说,现在的生活很惬意。
不杀人了,他就用以前杀人存下的钱买了辆餐车,开到哪就到哪做生意。他的手艺一开始实在不咋地,生意很烂,幸好在路上被大炎的老婆捡起来,老婆的手艺自带大炎人天赋加持,爆炒牛河尤其好吃,很快成了店里的招牌。
“我很幸福。”
不像是假话,只是能感觉到一点点遗憾。
我很想劝他何苦,想救人就去救,想杀人就杀,就算当不成杀手医生,也还是可以丰富业余生活。
但我们的话到这里还没讲完。
之前多半只是餐友间唠嗑,接下来才是经纪人和杀手该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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