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董青父子更为紧张,穆东风道:“银月山庄大名,我等久已仰慕,无论如何请这位管事大人通融通融。”说着凑过去,如法炮制,塞了张银票,不知是否不愿输给燕离,竟也是张五百两。
燕离眼尖心里冷笑。
“管事?”那管事模样的人嘿然一笑,大方地收了银票,却仍然不肯放行,道,“你等须知银月山庄是什么地方,用你们那双浑浊的眼睛瞧瞧……”他指着排列在牌楼外的豪华马车,“这里来的都是王公贵族,贩夫走卒也来瞎凑什么热闹?”
“你!”穆东风气坏了。
“你什么意思?”董青的脸沉下来,如果不是展沐拉着他,早就发作了。
“急什么?”管事态度倨傲,鼻孔朝天,“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况且上下尊卑的规矩摆在那呢,什么时候你们也乘个那样的马车,我自会殷勤巴结,在此之前,你们还是先听听我的规矩。”
“什么规矩?”展沐也有些不耐烦。
管事道:“主家正召开宴会,不得扰攘,须等酒宴落幕,各个贵人乘他们尊贵的马车离去,你们才能从后门悄悄入内,一睹山庄风采。”
这话众人是听明白了,就是宴会结束他们才能进。
然而问题是,调查的核心就是这场宴会,难说不是奴隶交易大会,要抓个现行,朝廷的大军才好动作,等宴会结束,黄花菜也凉了。
“这位先生请了。”燕离这时候开口了。
他本可冷眼旁观,毕竟调查奴隶交易与他利益不合,成与不成,他都没有损失,责任总不可能让他一人来背。
“乳臭未干的小子,你有话说?”管事目光微移。
燕离笑道:“是这样,我等与东家非普通雇佣关系,亦师亦友,亦兄亦徒,这天外有火的酒方,乃是我等联合研发,按理售出之后,我等都有份子,这价格的商谈,自然要在场旁听,以示东家公平公允,避免生出嫌隙。还望先生行个方便,让我等随行在侧,绝不大声扰攘;您看我像是个吵闹的家伙么?”
“嗯,你这娃娃说话还算得体。”管事目露赞赏,“不像其他几个,放屁也不香。嘿!求人哪有这样简单?”
董青目露寒光,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个混账东西,平时看到,哪会容忍,早就一刀劈做两片。
“好吧好吧,我就做这一回主,都跟我进来。”
管事头前走路,众人心里一松,连忙跟了上去。
这牌楼之后是几百步的青石板路,两侧载着青松,尽头是长长的白玉台阶,细数有九十八级。
这点细节不可疏忽,要是九十九级以上,就有妄自尊大,目无帝君的嫌疑。
展沐暗“呸”一口:真是个滴水不漏的狐狸。
登上台阶,又见一座牌楼风光耸立,左边立着丈高匾,书就:自古身家性命事。——右边立着丈高匾:岂付帝王将相中。——牌楼间中与众不同,是条横批:真是可笑。
展沐又是暗怒,这粗俗的笔墨,赤裸裸地表露其主暴发户的嘴脸,其中被讥讽的,可不就是他这样的“走狗”,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即使查不到证据,回去后都要狠狠参他一本,灭灭他的威风不可!
虽然做了定计,可又哪能预知,他的生命之火,将在今夜此地,如星陨般滑落天际,自此归于虚冥。
穿过牌楼,可见层级分明的青石小径,直通往那一片片的灯火辉煌。
星辉灿烂,夜色下是无数雕栏画栋的雅阁、庭院、殿宇,栉比鳞次、错落有致地掩映于薄雾中;大部分地方灯火通明,宛然不夜城。
事实上,银月山庄就有“城中城”的称谓。
管事道:“主殿正在举行欢宴,老爷暂时抽不开身,尔等在茶厅等候。此处禁卫森严,到处都有好汉把守;要是乱闯乱撞,管杀不管埋,都给我记住喽。”
那一片片灯火辉煌中,其中一处最大的殿宇,隐隐传来放肆的喧嚣,好似有无数的人在那里作乐寻欢;放开了欲望的缰绳,任它驰骋于欢愉的原野;在那里,人们赤身裸体,大声歌唱,没人管束,无人指责,每个人都比另一个更大胆狂野;即使通宵达旦,也还嫌不够,恨不得太阳永不升起。
“要有什么样的身份,才能在那里喝上一杯醉生梦死的琼液?真是令人艳羡。”燕离惊叹道。
“你以为那些是什么?”管事忽然讥笑一声,用一种尖酸的声音道,“尊贵的客人?高高在上的官爷?权利的代名词?哼哼,都不是,只是一滩滩移动的肥肉,一个个欲望的奴隶,一缕缕腐朽的灵魂;只有找乐子这方面,我承认他们是权威。”
茶厅不大,铺着紫荆花图案的毯子,七八个座位,五人各自分坐。
管事早已离去,几个小厮在旁伺候,只怕更多的是监视。
“还等什么?”穆东风很着急。
展沐做了个“杀”的手势,众人齐齐动手,无声无息杀掉了小厮,避免他们发出动静。
“目标地点毋庸置疑,直接过去看看他们在弄什么玄虚。”展沐是此行首领,老练下达指令。
众人攀上屋梁,轻轻揭去顶上屋瓦,鱼贯而走。
燕离落在最后,拉了一把燕朝阳。
燕朝阳回头看他,却见他做了一个手势,那是属于燕山盗的暗语,意思是:一个也不放过。
展沐不愧是姬天圣手下头号密探,戒备森严的银月山庄,于他如履平地,从一个屋顶落到另一个屋顶,笔直朝那殿宇行进,很快就到达目的地。
几片暗红色的瓦片被掀开,众人往下看去,表情不一。
只见一个富丽堂皇的殿宇,一团团赤身裸体的肥肉,在追逐一个个貌美如花的女子。那些女子有的哭,有的闹,有的要上吊,就是没一个情愿的,衣裳都被剥得赤条条;一张张玉案摆着琼浆玉露、蔬果菜肴,却鲜有问津;几个体面的,各自搂着姿色不薄的女子,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似要把这辈子的酒都在今天喝了;大殿角落,还有数对男女在苟且,众目睽睽之下,淫靡秽语浪|叫,不绝于耳。
独独大殿首位处,一个全身像染了彩虹一样的男子,醉眼迷离地看着众生丑态,时不时发出一声呓语或意味莫名的笑;他的身后站着四个不同颜色衣裙的女子,对大殿发生的事,不闻不问,冷漠以对。
燕离单一看他,目光骤然一寒,不是彩公子又是谁?
“那不是李大人?连王大人也在……惶惶大夏,魏巍永陵,竟有如此藏污纳垢之地!”展沐怒血冲眼,怒发冲冠。
他再一转眼,只见殿首处彩公子端坐,心里一跳,道:“他怎么没死?”
“他哪有那么容易死!”董青脸上带着些许惧色,“他分身千万,不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而且每次出现,修为都不相同,是个诡谲难测的人物,本座在他手下那么多年,都没有看过他的真面目。”
“他到底是谁?”展沐惊疑不定。
“天云阁的副阁主。”董青曝出了些许内幕。但只说了一句,就住口不说。
展沐知他要把这些情报留着待价而沽,可仅仅一个天云阁,便令他心神巨震:“编排修罗榜的天云阁?”
永陵有一个组织,以太祖的“修行者乱世”为核心理念,聚集了一帮郁郁不得志的书生文人,专以宣传太祖理念,意图对抗武帝传统;按说违抗武帝意志,诛九族都是轻的,这个组织之所以幸存下来,就是因为高举“太祖”的幌子。
而修罗榜虽以修为分高下,但修为越强,杀起人来越容易,此榜的设立,不无讽刺意味。
董青的话,一下子把天云阁打入深渊。——原来天云阁也属于黑道。
“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董青道,“相比起庞大的交易市场,这里只是九牛一毛;虽然本座知道的核心内幕不多,但在黑暗中,还有一个叫黑山的地方,那里才是大本营;既然找到了证据,我们就此退去,让陛下定夺……”
“先等等!”展沐目光灼灼,盯着彩公子的动作。
这时彩公子站了起来,双睛恢复清明,朗声道:“不可否认,在场列位都是我的朋友。”
大殿里的喧嚣顿时静止下来,个个都目光投过来,看着他。
一个衣着得体的男子笑道:“看来庄主还安排了别的节目。”
“哈哈。”彩公子大笑一声,眼内全都是难以言喻的兴奋,因为接下来是他最喜欢的节目。
得到确证,一众贵人纷纷穿衣,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那些女子团团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却不敢往外逃,只因前头逃出去的,都被乱枪捅死。
“好的东西,自然要跟朋友分享。”彩公子用充满磁性的嗓音道,“今天鄙人准备了一样礼物,——押上来。”
后殿当即出现两条孔武有力的大汉,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蒙面女子走进来。
那蒙面女子一直在挣扎,在被押出来后,怨毒地盯着彩公子,愤怒脱口而出:“公孙谨,你不得好死!”
彩公子目光温柔,语气温和:“翠儿,你的灵魂已经饱满,限于容器,你已经很努力,但仍脱不开桎梏。我很遗憾,是摧毁你的时候了;不然,果实就要开始腐烂。”
言毕转向众人,张开双手:“看啊,这就是鄙人为诸位准备的礼物——高山族的女奴;今晚是个不眠夜,谁来摘下她的面巾,夺取她的初夜;然后,诸位大可尽情地在她身上发泄,让她的灵魂哭泣,让她的纯洁凋零,让她化作我们快乐的源泉,我快忍不住要为之颤栗——哈哈哈哈,我们可是美的摧毁者,摧毁它们,及时行乐。”
“摧毁它们,及时行乐!”
“摧毁它们,及时行乐!”
殿外岸貌道然的贵人,一个个露出青面獠牙,化身恶鬼。
燕离又怎么认不出,那个翠儿不就是鱼幼薇的侍女么?但那句“公孙谨”又让他想起来,那天在归月楼第一次见到彩公子时,翠儿也在旁边。
“我们该走了!”董青十分着急,越待下去,他越感觉害怕。那个人很少现出疯狂的样子,但一旦出现,就很可怕。
就在这时,殿外匆匆进来一个人,却是引着燕离等人入庄的管事,来到彩公子身边,向他耳语几句。
彩公子眼中的兴奋之色逐渐淡去,嘴角浮出意味莫名的笑意,忽然看向燕离等人所在的位置,抬了抬手。
“糟了!”展沐大惊。
话音未落,众人脚下立足地轰然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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