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少地方的军政官员都心怀鬼胎,但新皇帝继位了一个多月也没见哪里出现反抗中央朝廷的事情,除了被外营占领的黄州脱离了上京的统治,其余地区看上去和之前荣仕珉在位的时候并无差异,本来一种山雨欲来的局面愣是成了不打雷不下雨的沉寂。
这种沉寂的局势很快就被西北军,确切来说,是被袁沐公一个人给打破了,就在左相韦应之琢磨怎么把袁沐公拉拢到自己这边的时候,袁沐公居然递上奏折,要求告老还乡,这无疑是主动把军权交给了新皇。这一封奏折,就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头,引起了各方的极度关注。袁沐公的这一做法让许多心里有想法的人极度失望,那些还在保持中立望风的人无疑是在观望袁沐公这个荣汉最大的军头的态度,若是西北军和上京之间有了什么摩擦,新的朝廷有什么能力去号令地方呢,但袁沐公将军权交还朝廷,无疑使野心家心里的算盘落空了。
&公,你就是不愿与韦氏同朝共事也不必辞官归乡吧,我们占据主动,还有很多选择的余地啊。”袁沐公递交奏折连自己的心腹计无双都没告之,惊闻此事的计无双匆匆赶来游说,希望袁沐公放弃归隐的想法。
&双,你不要说了,我心已决。离开京城之前,陛下专门找过我,说自己若有不测,希望我西北军不要卷入皇权争夺中去,无论是谁登基,都要减少内耗免得动摇国之根基。可我若是继续担任西北军主帅,和杀害与之兄的凶手同朝为官,甚至维护他们,百年之后,我在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他。”一面是杀害自己好友的凶手,一面是皇帝对自己的嘱托,袁沐公左右难以抉择,最后选择了辞官逃避,不过他也出言安慰计无双道:“无双,你不必担心自己的前程,我已经修书一封向朝廷推荐于你,如此时刻,他们定然会答应我的要求。”
计无双听了袁沐公的话沉默了良久,从刚才的话语中他已听出袁沐公根本不认可现在的朝廷,要不然他就该称荣仕珉为先皇而不是陛下。不过荣仕珉又对计无双有恩,是他提拔了不得志的袁沐公,才有了今天的袁家将,对于他的嘱托,袁沐公断然不会违抗的。
仿佛是也想通了的计无双忽然一笑,对袁沐公说道:“主公真是太小看我计某了,计无双得主公赏识,才有了今天的一切。主公如今既要辞官,无双也自当追随,岂能有贪恋富贵背弃信义的做法。不知主公欲往何处归隐,如若不弃,无双愿给主公的孙子当个西席,也好在主公身边混口饭吃。”
&好,这天下怕是要不太平了,我已经联系了顾家的船队,我袁氏一族会远避海外,离开这是非之地。”袁沐公话音刚落,一个亲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声喊道:“元帅不好了,朝廷派来的使者在大街上被士兵包围了,将士们的情绪都不是很稳定,您赶紧去看看吧。”
群情激涌的西北军将士将朝廷派来宣旨的使者团团围住,不许他们前往帅府。随行护卫的禁卫军也不敢在西北军的地头和人抗衡,只好不断缩小保护圈,防止有些激进的西北军士兵伤害朝廷的使者。
&开,闪开。”计无双和袁焕带着中军的亲兵营亲自前来为朝廷的使者解围,“你们是要造反吗,还不给大人们让路。”
袁沐公没有亲自前来迎接宣旨的使者,而是在帅府的书房等着他们。朝廷这次派出前往西原的阵容空前强大,领头之人是兵部尚书夏严,随行前来的除了准备接替袁沐公的平武侯韦遇兴,还有御亲王的世子荣佖英,枢密院枢密使苏安昌。这样的安排也是韦应之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韦遇兴虽然是个侯爵,但在军中影响力并不是很大,像平常一样派他前去西北军接任肯定镇不住那帮骄兵悍将,所以韦应之派了一群重臣随行。夏严和南文广是朝廷目前能派出的军方最高级别的官员了,两人也都是荣汉最高权利机构枢密院的成员,分量够重,不过南文广现在不能擅离荣卫军,所以夏严做为军方代表前往西原;而荣佖英是皇室代表,苏安昌则是因为和袁沐公关系不错,两人也一起被派往西原。
西北军权力的交替比韦遇兴想得顺利,袁沐公已经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令箭兵符大印等信物都摆在堂中大案之上,就等韦遇兴来接收。韦遇兴即使兵符到手也表现的非常低调,他知道凭自己的能力和资历来当西北军主帅根本就是赶鸭子上架,即使兵符到手也不代表他就能在西北军说了算。韦应之也是没办法,他根本就不敢把兵权交到韦氏一族之外的人手中,那样的话没准第二天醒来就可能兵临城下了,而韦遇兴是韦氏中人里面最有军旅经验的人了。
帅府外面已经被西北军将士团团围住,一见袁沐公出门,他们马上拥上去,大声呼喊袁沐公的名字。魏鬿是西北军的老资历,年纪也大,他做为代表站在将士的最前面,他一面拉住袁沐公一面激动道:“元帅,朝廷这群孙子是不是拿家眷要挟你交出兵权,他们这种卑鄙的做法在我们西北军面前是不会得逞的。”后面的将士纷纷附和魏鬿的话,一时大家的情绪又被点燃了。
袁沐公站到高处,把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嘈杂的现场立马就安静下去了。袁沐公中气十足地大声说道:“各位将士,请听我袁某人一言。这次告老还乡,完全是我个人的主意,和朝廷没有半点关系。我十八岁入伍,从一个普通小兵到的西北军元帅,可以说我为西北军奉献了我的一切,西北军就是我的家,你们就是我的家人,在这一生中,我最为骄傲的就是和诸位一起打造起西北军的赫赫威名。但有句话叫做‘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老了,应该休息一下了,也应该给年轻人让位了。我希望我走了以后,各位依然能够尽心地维护西北军的威名,守卫帝国西北的安宁。最后在这里我祝大家都前程似锦,官运亨通。”说完,袁沐公双手抱圆,俯身推手,郑重地行了个礼。
汉军中行礼有好几种方式,最郑重的仪仗礼就是紧握武器置于胸前,肃穆而立,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就是像袁沐公这样拱手俯身作揖,而最简便就平常的行礼就是右手握拳横放胸前轻敲几下左胸。对着袁沐公如此郑重的行礼,西北军的士兵们吩咐拔出自己的武器,同样回以最郑重的军礼。
袁沐公也没有坐上马车,他一路步行向码头走去,他面前的士兵纷纷退开给他让出一条路,又在他后面合拢紧紧跟着。袁沐公就像一个普通的老农一样,身着布衣布鞋,笑着和周围的街坊在打着招呼。
从西北军主帅的位置上退下来,袁沐公不再使用北海舰队给自己配置的“雨师号”,停留在码头的五艘帆船都是从顾家商会雇来的,不过从船只的规模来看,这五艘船一点都不亚于“雨师号”。
在码头袁沐公看到了前来为他送行的林羽,对于袁沐公所做的一切,林羽都觉得是对的,所以他没有去元帅府阻止袁沐公离开,而且来到码头为他送行。
&也来了。”袁沐公笑着对林羽点头,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个自己一首提拔的年青将领的确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大哥!”袁焕突然从后面过来,和林羽重重地拥抱在一起,“我要走了,你要努力啊,以后一定要当上元帅。”
林羽看着袁焕,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元帅哪有那么好当的。袁沐公走过来为他解了围,他递过一本小册子,交到林羽手上:“我本来想总结自己多年的从军经验,也写一本军书,不过一直没时间,这是我在和西域诸国交手时写的一点心得,你拿去看看吧。”
计无双也走过来,他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是摇了摇头,拿出一副字画递给林羽:“这是给韵痕的,你替我交给他吧。”
上船前袁沐公再次把林羽叫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长辈的身份说道:“沐春没有随我一起走,你要有什么难事,尽管可以去找他,他会帮你的。”
风帆扬起,船只纷纷离岸,西北军将士们又一次将武器置于胸前,一个个标枪一样矗立于岸边,向自己的主帅行礼告别。朝廷的使团跟在顾家船队后面也一并离开了,虽然他们的座船也很大,但是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离开。
林羽注视着在江面上越来越小的帆船,心中惆怅万千,不仅因为一力提拔自己的引路人离开了,更是为一位大人物的离去而感慨,像袁沐公这样曾经叱咤风云,威震西域的英雄也终有谢幕的一天,无论以前袁沐公有过多么耀眼的功绩,如今都已成为过去,随着时间的流逝终将被人所忘却,最终消逝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当帆船的最后一点帆影沉入了江面,一个曾经的时代也随之落幕了,林羽摸着下巴的胡子茬,想起临行前墨韵痕对自己所说的一番话:“美人最怕白头,英雄最怕迟暮,袁沐公在自己人生的最巅峰急流勇退是明智的选择。一个时代的结束,是另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属于袁沐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属于我们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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