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以往的规矩,本是要先去见病人,判别下情况的。可是,现在听岳东越这样一说,李敏有了想法,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病人是因为上次她那小叔朱理射的那一箭受的肩伤。
“请岳先生先带本妃去见王爷,小理王爷是不是也在王爷那儿?”
岳东越点头:“是的。”
自从回到燕都以后,朱理开始要担负起协助兄长的重任了,而朱隶一样有意将弟弟带在身边,到达各处见燕都各界人士,让朱理在燕都有自己的威信。
李敏记得,这兄弟俩,昨晚上压根都没有回过王爷府过夜的样子。
走到朱隶的办公房,见着是一排十间房一字排开的屋子,院子很大,气势十足。院子门口,单独立着四个门卫负责轮岗。李敏踏进院门后,听着里面屋内传出一些声音。
来到燕都以后,李敏感触最深的,大概是见到老公的人是越来越多了。由于个个都是军营里的汉子,许多人,并不像孟浩明魏子清那种较为斯文的文人将军,更多的是,喜欢操着大嗓门,蓄着浓密胡须,足以吓坏小孩子的身材魁梧的英雄大汉。犹如她小时候看过的绘画本里关羽鲁智深那样的形象。
使剑的有,使刀的也多,还有用长矛的。
屋里一群军营里的军官,没有谋士在,却议论起了此次私自和魏家做交换俘虏的交易,结果打算劫囚的那群东胡人的信息。
对此,朱隶看起来,并没有打算过让自己这群野草似的武将们停止议论的计划。武将们声音高,嗓门大,很多声音直接跑出了窗户外。
岳东越这种读书人,听到一些粗野的言语,本是该皱眉头表示严重关切,可是,在李敏那一眼望过去能看到他脸上的,却完全没有这种表情在。相反,岳东越好像对这些人的谈论感到非常的性质,兴致勃勃地倾听着。
或许,这可以解释为什么那个时候,公孙良生会推荐这个人进黑风谷做密探。要知道,黑风谷的人,一个个都是真正的野蛮人,粗鲁人,按理来讲,像岳东越这种斯文人,可能去不到黑风谷不到半天,都得被吓死或是恶心死。可是,事实上,这个人,在黑风谷硬是能忍耐了多年,并且和黑风谷那群野蛮的原始人一块称兄道弟,博得了黑风谷那群人的信任。
只能说,这人实在不简单。
李敏再从这人脸上,似乎能读到一种类似公孙良生嘴角常噙的那抹悠然微笑的表情,不知道,这是不是武德人共有的一种特点。
由于岳东越是熟人,门卫没有通报。李敏和岳东越,得以在走过院子时,听着屋里的人在说什么。
“不对!”有个人,用很高很重的声调来形容东胡人此次劫囚,“他们不是大队伍进入北燕的,应该只有几个人而已,所以经过我们边线部队的查防时,得以鱼龙混珠,安全通过。”
“他们不是通过我们部队的边线进入的。”对此,有人表达了另一种看法,“你说的没有错,一方面,他们不可能是大部队踏进北燕,这会引起我们边线军营的注意,他们不可能这样做。只能小队伍出行。但是,小队伍的话,要确保行动成功,这些人,必定是武功高强,能以一敌千。”
“以一敌千?你这是不是太夸赞东胡人自身的功夫了?没错,东胡人在部兵排阵,尤其是在骑射上,具有我们大明部队所一般没有的优势。他们天生孔武有力,也因此,看不起我们中原人各种功夫流派。所以,东胡人永远,做不到什么以一敌千,以一敌千,只有像许大侠这样的武功高手,才有可能做到。”这是第三个人发表意见的声音,由此可见,屋里八成是人才济济,挤满了一堆人,数字不少于十个以上。
“你这样说,就更不对了。谁说他们东胡人不能学习我们中原的武功了?据魏将军本人透露,此次来到北燕的东胡人,说是领头的是呼延部落的,可是,一个个都是使了犹如中原流派的功夫,神秘鬼怪,一时魏将军都难以捉摸其武功的来路,对不对,魏将军?”
魏子清在魏府里办完事儿,随朱隶上这儿来,与一群部队里的军官们,一起商讨对策。毕竟,不管老四的病情有没有好转,之前,他们都一直在调查魏子裘被袭事件的真相。
按照之前那个凶手留下的血蝎子的记号,一度让他们误以为敢向他们动手的是中原里某些杀人的组织。甚至怀疑到,是不是万历爷雇佣的江湖杀手,意图打破护国公军营里的秩序。结果,等东胡人知道了呼延毒被护国公所擒以后,急急忙忙主动向他们提出交易条件时,真相仿佛才对他们揭开了一角,原来都是东胡人所为。
问题就此更复杂了。东胡人是怎么混进军营里的,在战场上得以用暗箭伤害魏子裘。据他们当场抓住的刺客分辨,看起来根本是汉人的五官,而非具有东胡人样貌的特点。只可惜,那些刺客都是当场咬毒自尽,没有能留个活口。这种一旦任务失败,马上采取自杀的做法,却是很像中原杀手组织的特征。因为东胡人,一般都不会采取这样自杀的激烈的方式。
再有,之前,这种死士可是在京师里,同时对朱隶下过手,很难以想象,莫非东胡人雇佣一批中原人,组织了一个类似中原杀手死士的组织,然后渗入到了北燕以及京师各处。
不知道万历爷又知不知道这个事?
魏子清算魏家几兄弟里面,思维最敏捷的一个,这次差点暗遭东胡人暗算,可以说是他人生中少有的一次中计。对此,岳东越说出公孙良生对于此人的评价说:“魏大将军,可以说是王爷的左右手之一。”
李敏宛如沉思半刻的样子,并没有直接发表言论。魏子清在她老公的军队里手握大权,又是护国公第一家臣魏府的未来继承人,未来是要继承魏老的,公孙良生对其作出如此高的评价,并不奇怪。
屋里,接到对方提问的魏子清,表达出了自己的看法:“公孙先生和小理王爷,当时也都在场,可以说是亲眼目睹过了这些人诡异的拳法和刀法。我是从来没有见过对方这些招式,或许,是因为我们常年在关外,对于中原这么多年武林的变动毫无所知。所以,难怪我们对此或有孤陋寡闻的嫌疑。如果许大侠在现场看见的话,或许并不稀奇了。”
许飞云看起来并不在的样子。李敏有百分百的怀疑,这个酒量压根不好的虚名酒鬼,可能在魏府的屋顶上睡死了,只能等天气再冷一点把这个人冻醒。
众人等了片刻,见魏子清抛砖引玉之后,某怪迟迟不出面接手,一群人为此都只能是面面相觑。大家想着这个话题可能突然间变成了无果时,只听来到北燕以后喜欢变得默不吭声的朱理,出人意料地做了声音说:“东胡人的刀法,本王刚好之前有听许大侠提过,说是,江湖中前几年变数最多。因为东胡人如今的可汗为那个性情古怪的冒顿单于,这个人,最大的特点,是并不把中原人看成是完全敌对的,喜欢拉拢中原人进自己的阵营里。所以,在重金的诱惑下,有些江湖高手可能抵御不住诱惑,跑到东胡人教导武学。对此,武林盟主有表示过这种卖国的堪忧。”
说是卖国,一点都不假。东胡人是大明人的宿敌。百姓们,朝廷,对东胡人的那股怨恨,可能还没有中原的武林各派更为表率。只因,很多武林界的流派,为了彰显自己的名声,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不惜借助爱国的名号。因此,基本所有的武林正统人士,都是反对东胡人的,见一个杀一个的。
只是这个人心,不见得都像人嘴巴上说的那样富丽堂皇正义凛然。大多数,都是心里想的,和嘴巴说的,完全不一样。
相比武林界花俏的标榜,像屋里这些,常年在边界上与东胡人打仗的军人,对于什么重金诱惑之类,肯定是没有什么感觉。军人保家卫国,图的就是一个当仁不让的义务。和武林界错综复杂的内心世界沾不上边。再说,武林界是一盘散乱的沙盘,没有人,能真正指挥得了武林界。军队,却是有严厉的军规,从严治军,指挥官说一不二。
屋里的军官们听见朱理这样说,一面是对那些虚伪的武林界人士流露出不屑鄙夷的神气,另一方面,作为理智的指挥官而言,当然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魏子裘。
“卖国贼,古今往来,从来不见少。”有人说,话题突然一转,像是有恭维朱理的意思,“不过,这回对方说是伤了我们小魏将军,可是,我们小理王爷,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看那些东胡人,不是不敢把他们的首领带回去吗?这都是我们小理王爷的功劳。”
屋里,貌似也不是所有人,都赞同这个人的说法。但是,所有人都对朱理给呼延毒下了什么毒,很好奇这点是不用质疑的。据说军医,都搞不清楚,呼延毒究竟是怎么回事会突然毒发了。
朱理射的那箭到了呼延毒体内已有数日,为何到如今才毒发,这显然是非常令人惊叹的一个毒药,可以操控对方什么时候毒发。
岳东越要和李敏走进屋里时,可能是想起了李敏之前刚说的话和态度,早就有所疑问,在这个时候,听屋里人刚好提起这个话题,不免在李敏脸上望一眼。
只见李敏脸上是纹丝未动,只是,最终,在听完屋里人的话之后,嘴唇里轻轻溢出了一声类似叹气的声音。
要她非要说的话,该怎么说呢?是她意料不足吧,她李大夫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小叔的智慧,远超出自己的所料,能把她说过的每句话都记得那样清楚,并且还能化用,给运用到兵器上去了。
以后,自己要和这些人说什么,不止小叔,都得谨慎为鉴。古人可是远比现代人想象中聪明多了。另一方面,就这个问题,必须与自己丈夫谈一谈了。
屋里呢,在听见屋门口突然传来的动静,那些沉浸在刚才热议中的人们,才恍然惊觉有人一直在外面听着。
朱理第一个站了起来,喊:“大嫂——”
只听小叔这一声抢着先叫她,李敏心头再次溢出一丝苦笑。看来小叔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是知道这根本是怎么回事,所以,不敢在她面前班门弄斧,含着谦虚主动叫她,更不敢继续放肆和得意。
小叔说起来,还是个孩子,做出点什么聪明的事儿,连自己都觉得聪明,就不免得意过头。
李敏走进了屋里。屋里果然很多人,一目扫过去,至少站了有数十人的样子。屋里的人见到她进来,马上让开了位置。
她的老公,坐在中间的高位上,看到她进来以后,一双缄默的眸子先射到她脸上。李敏心里立马会意,看来,她老公也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接着,朱隶站了起身,走上来,握住她的手,道:“累了吗?”
当着众人的面,他倒是一点都没有害羞,俨然,是把这屋里的兄弟们都当自己的家人看了,说的每一句话,都犹如家人一般,没有任何生疏感。
李敏想着如果这时候自己害臊装羞,才真正叫做羞死人了,因此也不避讳,直面回答他说:“一路坐车坐轿子,能累吗?”
做贵妇,一个最大的坏处,大概是像太后娘娘那样,运动量过少。为此,李敏都要发愁了,她虽然是孕妇,可也不能说整天坐着躺着不动,这其实对孕妇是没有好处的。适当的走动,对于孕妇体内的气血通行,是很有益处的。
朱隶对此偶尔也会想,娶个大夫当老婆,好处在于家里有病人大致不用太愁,坏处是大夫说一句话,他永远只能唯唯诺诺了,谁让自家老婆是大神医,其他大夫,都没有一个能说得过他老婆的。
“小心些,坐吧。你不爱吃茶,我让人给你倒杯水。”朱隶扶着她,小心地让她在自己身边的那张椅子里坐下来。
倒水的人,刚踏进屋里,朱理立马走上前说自己来,把水端着到李敏面前孝敬。
李敏抬头,只要望到小叔那张笑眯眯的孩子脸,头都要大了。接过开水,李敏并没有喝,问小叔:“那支射东胡人的箭,你做过手脚了?”
“是。”朱理答完这一声,本来很得意的表情,在触到她突然变得严肃的墨眸子时,一愣,接下来的话哽在了喉咙口里。
李敏转头对丈夫说:“如果真的是小叔动的手脚,那俘虏很有可能危险了。不知道,王爷对这个俘虏有什么打算?”
“没有治罪之前,肯定是不能让他死的。”朱隶铁定的声音不容置疑。
护国公又不是变态的杀人狂。两军交战,按照战场上的行规,俘获的俘虏,要看情况处置。护国公杀一个人,都是有理由的,不是乱杀的。
呼延毒作为东胡人的大将,哪怕真要论斩,肯定是要当着百姓的面行刑,起到震慑的作用。可不能让呼延毒随随便便死了。
李敏听了他的表态,道:“之前,妾身已与王爷说过,这个俘虏的病情,可能比较棘手。倘若王爷为了大局考虑,要暂留这条俘虏的命,妾身当与军医,把这条命留下,给王爷用。”
众人听到这儿,却没有从她话里听到一丝一毫关于呼延毒身上所中毒药的信息,难道她不知情,而都是朱理一手所为,可是看朱理的态度不像是这样。
朱隶是从她望过来的眼神里读到了些什么,眉头拧紧,沉声对底下的人说:“都散了吧。”
听见这个命令,屋里聚集的众位军官,起身对他们夫妇俩行了礼,才一一退下。这些人看似性格有些草莽,但是,李敏没有听见他们任何一句抱怨,或者是刚出了屋外以后议论他们夫妇乃至议论第一次在他们面前现身的她,说明,护国公治军之严。这些或许性情有些粗鲁的汉子,也都在这个严格的军规下被约束了起来。
屋子里空了下来,只剩下岳东越、朱理以及他们夫妇俩。
李敏说:“王爷,和妾身先去看看俘虏好吗?”
朱隶像是不用考虑,点头:“当然,理儿也得一块去。”
朱理从这刻起,可就没有一点得意的样子了,不仅没有得意,而且是开始有些不踏实了,可见他对于自己究竟做出了什么事,没有太具体的概念。或许,只听李敏说过,但是究竟怎样的,他根本没有亲眼目睹过。
见老公要让小叔跟过来,李敏是赞同的,说:“之前,妾身和魏将军等人说过,作为指挥官,知道越多的知识,是对指挥战事,越发有利。”
一行人紧接前往关押俘虏的牢房。由于呼延毒的伤情加重,关在普通牢房恐怕会把这个重要的俘虏弄死了,所以,暂时把呼延毒移送到军部后面的一个关押特别囚犯的地方。专门弄了一个稍微暖和舒适的牢房,主要是防止把呼延毒弄死了。
在牢房里,除了军医照顾,还有两个士兵在旁严密看守。
把守牢房门口的士兵,见到李敏他们走来,打开了牢门。朱理走在最前面,给大哥大嫂探路。岳东越走在最后面。朱隶一直小心牵着李敏的手,生怕地上冻雪滑着她的脚,而实际上李敏比他更小心。两夫妇都是专心致志走路,以至于旁若无人。等到进了牢房,听见前面朱理忽然像是在喉咙里发出一丝颤抖惊讶的声音时,才双双抬了头起来。
呼延毒在粗糙的木板搭起来的简易床上,双手双脚被铁链束紧着。不一样的是,其实,这根本不是护国公打算虐囚,怕他逃脱。都不是,而是,呼延毒此刻已经不像是个正常人了,像是个疯子。
头发散乱,呼延毒面部的肌肉时而抽搐着,四肢和身体的肌肉同时在抽搐,痉挛,看起来有点像羊角风的病人,但其实不是。
听见声音,呼延毒脑袋一转,望见了走近牢房的人影,他的瞳孔突然间像神经了一样忽而大忽而小,伴随他急促的犹如牛喘的呼气声。
“护国公,隶王妃——是,是隶、王、妃吗?”几声像是喃喃自语以后,呼延毒突然大呼大喊,“不,不,你是鬼!你是妖魔鬼怪,化身成为隶王妃,想要我的命去威胁我们可汗!”
听这个声音,以及这个表情动作,都知道,此人已经发疯了。
“怎么回事?”岳东越吃惊地问军医,之前,他听说的消息,只有俘虏发热抽筋,没有其它现在比如俘虏发疯的事。要是呼延毒真的发疯了,那就麻烦了。
军医摇着头,其实也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说:“二少爷伤他肩头的伤口,给他重新做了处理,但是,暂时没有发现伤口异常。二少爷究竟给他下了什么毒?二少爷也没有说。”
听见这句话,几乎所有人,都望向了朱理。朱理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抹不知如何形容的复杂,张了张嘴唇:“我,我——”
硬是接不下去话了。
朱隶的双眼审视着弟弟,表情有些严峻。
李敏在真正解释出原理之前,是很谨慎地先和岳东越说:“劳烦岳军师,先清理屋内的人。”
听见她的话,可谓事态严重,岳东越神情严肃,向朱隶请示得到朱隶的点头允许,立即把所有人都遣了出去,包括在场的军医和看守囚犯的士兵。同时,让李敏身边的近身护卫兰燕,亲自在门口把风。
一切准备工作都安置妥当了。李敏看了眼,在牢房里躺着明显神志已经无法听清楚其他人说话的呼延毒,再走到了角落里,对余下的三个人小声说:“他这不是真的发疯了,只是得了破伤风。”
“破伤风?”岳东越同样小声的,表示出惊讶地问。这个病名,以前他是前所未闻。
朱隶眯了眯严峻的墨眸。
李敏的声音,一直谨慎地放的很低,道:“破伤风是因为伤口感染,产生了一种破伤风杆菌,这种杆菌会发出一种痉挛毒素,侵害到人体的神经,导致人发生抽搐,神志混乱等神经学症状。而且,这种病,是具有潜伏期的,一般,会在伤口感染之后并不急于发病,倘若发病,会延迟到七到十天甚至以上。最好的办法是在伤口早期进行预防。不过,很多人疏忽了。”
这样说,呼延毒真的是中毒了?中了一种叫做破伤风杆菌的毒?可是,朱理怎么制造出这种毒的?
对此,李敏不得不说出了小叔利用她讲过的知识的事,道:“可能小理王爷之前听说了本妃有提过伤口如果接触了生锈的兵器的话,会发生不好的恶果的话,所以,专门做了一种生锈的箭头,来对付敌人。结果,我们的军医,我们看守俘虏的士兵军官,都不知道破伤风杆菌的厉害,对于俘虏肩头上的伤口,草草了事,导致如今俘虏身上的破伤风毒素发作,现在病情确实恶化凶险了。”
大家一听,目光再次都射到了朱理头上。朱理脸上顿时产生了一种尴尬的表情:“是,是我听了那天大嫂说,生锈的铁器,会让伤口变得更加凶险,所以,我灵机一动,想出了这样一个主意来。”
“小叔的好意,是想让我军的兵器对付敌人,更显凶勇英武。但是,这样的法子,其实不太可取。第一,这个破伤风杆菌,不是说,只要用了生锈的兵器,敌人一定能感染上。第二,生锈的铁器如果在战场上,被敌方所获,倘若在敌方不清楚这个东西的用途上,但是知道这个东西厉害,直接用回我们的人身上,怕是会让我们的人,遭遇到更凶险的事。”
听见李敏这样说,岂不是说,这个病虽然有的治,但是?
“是的,治这个病,需要青霉素,但是,我们现阶段,青霉素的产量很低,而且副作用的风险性没有降低。如果我们的士兵,大批量因为出现破伤风,需要青霉素的话,怕是供不应求,得不偿失。”
朱理再听见李敏这话时,脸色刷的骤然变了。他这是显而易见,是做了一件,可能短时间内看起来有点小聪明得逞的事情,可是实际上,毫无用处,甚至是会害了自己人的事情。
李敏之所以会急于反对小叔的用法,主要是因为,小叔的这个做法,看似小聪明而已,实际上,却是已经具有生化武器的意识了。为什么国际上会反对生化武器,除了不人道以外,更主要原因是生化武器导致的伤残难以治疗并且会波及无辜的危害性比普通杀伤性武器更大,是害人又害己的不可取的战争手段。
只听朱隶,在旁边安静地听完她所有的话,缓慢地出声道:“这事儿,就现今在场的人听见,不准外泄,也不准再用。”
朱理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岳东越更是谨守这个可怕的秘密。
转身,朱隶是在呼延毒那张已经抽到好像不是人脸了的五官上,森严地瞅了瞅,回头,对在自己身后的弟弟,压低了嗓子说:“今后,自己要做什么事,不要自作主张。你哥我,都从来不会自作主张。否则,护国公招募的军师、幕僚,都是白吃护国公给他们的饭了。”
朱隶的脸蛋当场一红,像猴子屁股,羞死了。
站在他们兄弟旁边,亲耳听着他怎么教育弟弟,李敏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刚柔并济的方法,比起单纯的责骂,要好太多了。
走出牢房以后,李敏吩咐小李子,去药厂那里,看看能不能先分出点药,给呼延毒先用。因为,眼看魏子裘的伤情已经大有好转,暂时不太需要药厂的青霉素。
小李子听从了她的命令,往药厂出发。
见事情都处理的七七八八了,朱隶就此对岳东越说:“今晚上,本王就不留在军部了。你,负责留守在军部。”
岳东越拱手答应。
小李子不在,朱理干脆跳上马车,给大哥大嫂驾马车回府。见小叔其实是为了向她道歉的意思,因为之前自己自作主张没有具体问过她意见弄出来这件事,李敏看着老公都没有拒绝,也就安心地和老公坐在马车里,准备回王爷府。
守在府里门口的喜鹊,见着几个主子今晚上居然没有在外面过夜,都回来了,一时,心里还真有了一丝莫名的不踏实。随之,转回屋内,只见尤氏躺在屋里头,睡的很沉。为此,守在屏风外面的婆子看到她回来,问:“怎么?出了什么事吗?”
“大少爷、大少奶奶、二少爷全部都回来了。我是看不太明白了,想和夫人说,可是夫人睡着。”喜鹊说到这里,再往屏风内望了望尤氏。
尤氏睡死了像头猪一样,听见屏风外这样大的声响都没有被惊动。可想而知,自从儿媳妇儿子回来以后,尤氏的心里变成了七上八下的水桶,整天担忧自己的利益被剥夺,搞成了神经衰弱症。
现在看来是疲累的不行了,所以,一睡过去,给睡死了。
婆子“哎”,却是怎么都不敢去把尤氏叫醒。屋里所有人,都只能是安安静静的,不做声,听尤氏那个呼噜声,像猪圈里的猪一样,打的可大了。
“算了,喜鹊,怕是打雷,夫人都不会醒的了。”
尚姑姑按照李敏之前吩咐的,拿了些东西典当了银子,在王爷府内到处招兵买马了。不会儿,招到了一些心还不在尤氏那边的人,充当眼线的效果明显。为此,尚姑姑走进去,给李敏做汇报的时候,都难掩脸上的一丝得意。
固然伤没有好,可是李敏没有剥夺春梅在她房里当丫鬟头子的权利。春梅可以指示底下的人,怎么给李敏打水,洗脚。水温,都是春梅自己先试过,防止李敏给烫到。
尚姑姑站在洗脚的李敏面前,一五一十地做汇报:“喜鹊在门口见着大少奶奶回来以后,想去给夫人报信,不过,奴婢觉得,夫人知道的时候,可能是明日早上了。”
“怎么说?”李敏问。
“夫人今晚睡的很好。”尚姑姑嘴里咬的这个好字,不无意外带了丝讽刺。
李敏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尚姑姑心里所想的应该高兴之类的表情。尚姑姑纳闷了。
“夫人打鼾吗?”
尚姑姑一个愣,想自己主子又变活神仙了,这样都能猜到一二。
“是的,大少奶奶。”
李敏都忘了,之前自己是不是有和他们说过,打鼾不是一件好事。到底婆婆是老公的母亲,总得提点一下。
“夫人恐怕是近来没有戒口,导致旧病复发,痰湿多,夜晚睡的时候打鼾。”
“大少奶奶这个意思是——”尚姑姑迟疑着。
“像夫人这个病,其实更重要的是讲究心境。”李敏为此想到那个高寿的李老太太,俨然李老太太比尤氏聪明多了,哪怕是皇后和太后,都要比尤氏聪明,在于,人家知道吃斋,知道要控制食欲。平常再来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话,要求不多,清心寡欲,自然高寿。
只怕,婆婆这个病,不听劝,再受到什么刺激的话——
不过她李敏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婆婆始终不听她和她老公的话,她老公作为孝子,也不可能真的把自己亲娘五花大绑起来不让尤氏吃肥的。话传出去,要说她老公虐待老母了。
“王爷今晚应该不会回房里睡,你们把门关上吧。”李敏忽然话锋一转,吩咐。
尚姑姑和春梅都吃惊了起来,忐忑着:“王爷——”
李敏对此神秘地勾勒了下唇角:“因为这个屋里,有王爷最怕的人。”
应该说她老公,早就被公孙良生的一些话吓死了。没错,如果房事的话,有可能会流产。所以,她老公干脆没有什么特别事的话,夜晚根本不敢踏进她房里一步。只生怕伤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尚姑姑和春梅都没有回过神来,李敏洗完脚,舒舒服服的,今晚终于可以睡上个好觉。
这个夜晚,林氏睡的最开心,因为被老公夸了。尤氏睡的最死,因为之前太累。李敏睡的舒服,因为心安理得。有个人,几乎一晚上睡不着觉,要把所有人诅咒死,这人最想咒死的人,就是林氏。
至于这个人是谁?还用说吗?当然是魏府里的大少奶奶曾氏了。
据闻自己老公夜晚从军部回来以后,都不进她房里,好像是听了魏老的话,绝对要教训她一番似的,刻意冷落,睡书房去了。
曾氏坐在床上,连躺下去的意思都没有,只见屋里那支蜡烛,烧到了根部,岌岌可危。
站在她屋子里侍候的丫鬟婆子们,气都不敢出一声,心里其实都在想,曾氏接下来会怎么做。
按照她们了解的曾氏,做得了魏府的女主子这么多年,恐怕是第一次吃这样的亏,必定是无法吞下这口气的。
曾氏手指间揪着帕子,接着,忽然嘴角溢出了声阴森森的笑。挨着她站的人,都要周身竖起毛发大呼惊恐。
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见着江嬷嬷仔细推开了屋门,蹑手蹑脚进了屋子里。走到曾氏面前,打一个福身,小声说:“大少奶奶,奴婢看,那个今天从奉公伯府送来的新娘子,有问题。”
“是吗?”曾氏这句话的口吻,听起来好像没有太大的惊讶。
这本就是应该在她意料中的。想那个林氏哪有那样的好心,那个林氏的表侄女,会那样伟大?要是真如此伟大一心想变成寡妇,会在昨天早上对她曾氏的提议那样抗拒?当时,可是很多太太都亲眼目睹到林氏的态度的。
“大少奶奶。”江嬷嬷再近一步,贴在了曾氏的耳朵边上耳语了一番。
曾氏的眼珠子幽幽地在黑夜里发亮,好像露出了凶光的狼。
江嬷嬷见到主子的表情,嘴角一勾,一样难免露出得瑟的味道,退了半步,建议主子说:“主子,不如,把这事儿弄大一些。”
当然,得弄大了。不是吗?想林氏今天给她曾氏送的这个大礼,有多大,搞的全城皆知的大,所以,可绝对不能枉费了林氏给她送的这个大礼。她曾氏,必须把这份大礼,原封不动地赠还给林氏。
想到这里,曾氏的脸,几乎要仰了起来,仰天长啸。
林氏,你死定了!今天敢搞我,我搞死你!
不过,只是林氏遭殃?曾氏一阵狂喜过后,细致地想了想,发现,自己内心里某种不甘依旧存在。
江嬷嬷发现主子的脸再次阴沉了下来,不由内心里惶惶:“大少奶奶?”
过了片刻,曾氏好像很艰难地吐出一口气:“算了,暂时先这样。”
到了第二天,林氏起来的时候,看着自己身边的位置空了下来,心里蓦然吃了一道慌。昨晚上,老公可是为了夸奖她,不到其他房里过夜,只在她房里过夜,这是,老公去年以来,第一次在她房里过夜,把她激动的半死。
守在她床前的婆子,见她醒了,上前说:“老爷说是到外头溜达一圈,叫厨房先准备好早饭。回头,要和夫人一块用早饭。”
林氏听见这样说,高兴了,赶紧起来梳妆打扮。
年纪大了,脸上皱纹增多了,根本比不上年轻的,不想点法子,根本拉不住男人的心。林氏心里感叹地想着,自己总算做了一件对的事。
到了时辰,朱庆民回来了,提着出去溜达时顺便买回来的鸟笼子,把家里的画眉搬个家,看见林氏,笑着说:“醒了?既然醒了,等会儿,我们一起到魏府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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