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等顾泽城的情况稳定了之后,季易轩就离开去了苏沫那里。
除了脸色很苍白几乎没有什么血色之外,苏沫的情况看起来并不糟糕,精神看起来也不错,而且。整个人似乎并没有受到昨天的事情的影响。
只是,季易轩没有再看到小溯。
“小溯呢?”季易轩想到就问了。
慕容谦抱着苏沫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拿了两个靠枕放在她的床头,让她舒服地靠着。
其实,苏沫完全能自己坐起来,只是,慕容谦不让她自己用力而已。
“这里并不适合小溯继续呆下去,我已经让人送小溯回吉隆坡了。”不等苏沫回答,慕容谦便开口道。
季易轩微拧了一下疲惫的眉宇,轻叹口气道。“这样也好。至少,顾泽城和顾老爷子暂时见不到小溯了。”
季易轩停顿了一下,又有些凝重地看着苏沫道,“顾泽城昨晚醒来的时候问我,小溯是不是他的孩子。”
“你怎么回答的?”苏沫也看着季易轩,平淡安宁的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而此时,慕容谦也跟苏沫一样,深邃而淡然的眸子看着季易轩,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说小溯是你们俩收养的,而三年多前的那场车祸,没有留下他的孩子。”季易轩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因为,他在心疼顾泽城,即使谎话是他编出来的。
苏沫的眉心倏尔一蹙。垂下双眸,澄亮的眸底,黯然闪过,竟夹杂着心疼。
其实,她从来都没有想要向顾泽城刻意隐瞒孩子的事情。如果昨天,顾泽城能撑得住问她,小溯是不是就是他的儿子,她一定会点头,给顾泽城肯定的答案。
纵然顾泽城在过去不信任她。弃她而去,可是,她没有权力剥脱顾泽城是小溯亲生父亲的事实。
慕容谦得到季易轩的答案,仍旧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只是伸手握住了苏沫的手,将她的手,紧紧地包裹进了掌心里。
“这样也好。”苏沫收起眼底的黯然神伤,抬眸又看向季易轩,唇角,淡着淡淡释然的弧度,“至少,就不会再有以后的纠缠了。”
“谢谢你,轩哥哥。”
季易轩淡淡一笑,什么也没有再说
等季易轩离开后没多久,顾老爷子又来了,给苏沫带了早上佣人才煲好的有助于伤口愈合的汤。
不知道为什么,苏沫一点儿也不想见顾老爷子,所以,躺在床上装睡,由慕容谦去一个人应付他。
顾老爷子来到病房看到睡着的苏沫,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问慕容谦道,“听说,阿城昨天是为一个孩子才出事的,孩子现在怎么样呢?还好吧?”
慕容谦意味深长地扬了扬唇角,“昨天确实是顾总救了我们的孩子,等改天方便了,我会登门道谢,孩子现在很好,也多谢顾老先生的关心。”
“那能让我看看孩子吗?”顾老爷子抱着一丝希望,如果,孩子是顾泽城的,他相信他能看得出来。
“顾老先生来晚了,孩子已经回吉隆坡了。”慕容谦不以为意地道,心里,却相当清楚顾老爷子的想法。
顾老爷子眉宇拧了拧,不管孩子是不是真的已经回吉隆坡也,都没有再做任何多的纠缠,只是话峰突然一转,又问,“那慕容先生可否让我见一见顾婉悦,我想当面问一问那个畜牲,为什么要做出这么多灭绝人性的事情来。”
慕容谦唇角轻轻扯了扯,他大概能猜得到,顾婉悦之所以连顾老爷子也下得了狠手,是因为信了苏沫的话,以为顾老爷子已经知道了苏沫的身世。
如果,顾老爷子去看顾婉悦,想必顾婉悦会把苏沫的身世在顾老爷子的面前给抖了出来。
不过,如果顾老爷子知道了苏沫的身世,对苏沫而言,至少不会是件坏事吧,因为这样,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和小溯,她还有了另外一个亲人。
“好啊,顾老先生确实应该去问清楚顾婉悦。”
顾老爷子英挺的眉宇紧拧,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阴暗潮湿的地下仓库里,头发蓬乱、面目全非早已看不出样子的顾婉悦如死尸般地靠在仓库的角落里,一根大拇指一样粗的铁链穿过了左边的锁骨,暗红的血色沁透了身前所有的衣服,而铁链穿过的地方,有鲜艳的血色还在往外冒。
在顾婉悦的右手臂上,有一只跟刚出生的猫一样大的老鼠正在卖力地啃噬着她的手臂,肘关节以下,早已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而顾婉悦的右大腿上,一条手臂粗的被拔掉了毒牙的眼镜王蛇正在慢慢地往顾婉悦的身上爬,蛇的尾部,则紧紧地缠绕在顾婉悦的小腿上。
顾老爷子透过仓库铁门上的窗口看到这一幕,立刻便全身泛起了森森冷意,就连骨头都突然觉得冒着冷气。
即使他清清楚楚地知道,顾婉悦连畜牲都不如,更加不值得自己哪怕是一丝的怜爱,可是,此刻的顾老爷子,却还是心软了。
“谁让你们这样虐待她的?”顾老爷子质问不远处的几个面目森冷的男子。
几个男子斜睨了顾老爷子一眼,谁都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给我把她身上的老鼠和蛇拿走。”见没人理自己,顾老爷子继续怒吼道。
处于半昏迷状态的顾婉悦听到顾老爷子的声音,渐渐清楚过来,大脑运转,思考着顾老爷子话里的意思,似乎明白到一点,那就是顾老爷子好像还不知道她并不是他的亲孙女的事实,要不然,到了这种时候,顾老爷子不可能还袒护着她。
几个面目森冷的男子听到顾老爷子的大呼小叫,终于不耐烦了,其中一个为首地道,“老头子,你要再叫,信不信我把你也扔进去喂老鼠和蛇。”
“爷爷,救我,救我”顾婉悦声嘶力竭地哀求道,哪怕只是用力吸一口气,说一句话,她都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被撕碎的痛,这种痛,是真真正正地痛到了骨髓里。
顾老爷子听到顾婉悦的声音,立刻朝铁窗里望去,便看到圆睁着两只骨碌碌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的顾婉悦,她的眼睛里,布满血腥。
“爷爷,救救我,我是小悦啊,救救我”顾婉悦痛苦地哀求着,声音沙哑而虚弱的不成样子,眼泪更是流了出来,滑过那血肉模糊的脸颊,滴下来的全是血。
“老头子,这么歹毒的孙女,难道你还要认?”为首的男子斜着嘴角问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听着男子的话,眉头一拧,理智回笼,想到顾婉悦所做的一切事情,心里对顾婉悦再没有任何一丝的怜爱。
“不要再叫我爷爷,我早就和你断绝了一切关系。”顾老爷子狠下心来,“我今天之所以来,就是想问清楚你一件事情。”
“爷爷,爷爷,我错了,你不要不认我,不要啊”顾婉悦想要往门口的方向爬,可是,她一动,锁骨处的铁链就跟着动,然后,是刺骨的痛意传遍全身,差点就又要痛晕过去。
“你到底为什么要放火烧死了你母亲,又为什么要杀了苏沫,到现在,就连阿城和我,你也不肯放过?”老爷子已经狠下心来,不为此时顾婉悦的悲惨所动。
顾婉悦不敢再动,又靠回角落里,机械地摇着头道,“我没有想要烧死我母亲,更没有想过要杀了阿城,我只是想要苏沫那个贱人死,一切都是苏沫那个贱人造成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恨苏沫?”
“哈哈哈~”顾婉悦狂笑,全身的痛意让她大脑的意识,又渐渐开始流失,“我恨苏沫,我恨苏沫,因为她拿走了属于我的一切…”
顾老爷子看着连死都不知悔改的顾婉悦,差点站不住要往后踉跄。
双手紧握着拐杖撑着地面,顾老爷子无力地问道,“那为什么你要买通杀手来杀我?”
“因为因为因为只有你死了,才能让阿城”话音还没有落下,顾婉悦又重新闭上了双眼,陷入了昏迷,再没有一点儿声音。
顾老爷子看着再次陷入昏迷的顾婉悦,深深地叹了口气,整个人都苍老的不成样子。
转身,拄着拐杖,他步履蹒跚地一步步离开了。
他这辈子,真是作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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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方便照顾,在顾泽城昏迷的时候,顾老爷子和季易轩将顾泽城转到了济仁医院。
因为听陈婶说,顾泽城这几年来几乎是隔三差五就把自己灌到不醒人世,而且,身体的健康状况也是越来越糟糕,所以,转到济仁医院后,季易轩安排人给顾泽城做了全方面的身体检查。
检查的结果,确实令季易轩很震惊。
顾泽城的身体,不只是大脑的中枢神经在酒精和安眠药的长期作用下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就连五脏六腑也因为长期的过度忧伤郁结及劳累,再加上酒精和安眠药的作用而受到了很大程度的损害。
其实,说白一点,就算顾泽城这次不为小溯挡子弹,如果他再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继续过以前那样的生活,又不加以治疗的话,以他专业医生的角度判断,顾泽城最多活不过两年。
看着手上一张张的都是顾泽城身体各项指示超过警戒线的报告,季易轩渐渐领悟到,顾泽城这三年多来过的是一种怎样生不如死的日子。
一方面,顾泽城是真的恨不得把自己给折磨死掉,但另一方面,顾泽城又在满世界地寻找着苏沫,盼望着苏沫有一天能回到他的身边来。
季易轩想,如果不是因为心里还有苏沫这个支撑,恐怕,顾泽城是真的早就活不成了吧。
靠进椅背里,季易轩深深地吁了口气。
现在,他都迷茫彷徨了,到底,怎样才能让顾泽城放下苏沫,做一个没有苏沫的顾泽城。
如果说,要让苏沫再回到顾泽城的身边,那又怎么可能。
放下手中的报告,季易轩去了顾泽城的病房。
病房里,初初和容蓉都在,还有陈婶,也一直守在病房里,而顾泽城,又昏睡了过去。
一个多星期了,每天,顾泽城大部分的时间都处于昏睡的状态,嘴里不停地念着苏沫的名字,而醒来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头痛不止,偶尔清醒着的时候,则是安静地出奇,一个人坐着,一个字也不说。
原本,季易轩还以为顾泽城如今的这些症状,都只是因为子弹压迫神经所致,但是现在他明白了。
顾泽城大部分时间处于昏睡状态,那是因为他意识里就想让自己一直昏睡下去,再也不要醒过来。
而一醒过来,他想到的,便只有苏沫及小溯,所以,也只能是头痛不止。
“季叔叔,爸爸什么时候才会醒?”初初泪光闪闪地望着季易轩,楚楚可怜的小模样,真的让人心疼极了。
季易轩将初初抱了起来,坐在顾泽城的病床边上,“你爸爸不愿意醒来,所以,我也不知道。”
“爸爸为什么不愿意醒来?难道他不要我了吗?”
季易轩叹了口气,苦涩地扯了扯唇角,“因为你爸爸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你妈妈。”
“沫儿~”季易轩的话音才落下,就听到顾泽城呢喃出苏沫的名字。
初初当然知道季易轩口中的‘妈妈’指的不是容蓉,所以她说,“可是妈妈已经不要我和爸爸了呀,为什么爸爸还要想着妈妈。”
“因为你爸爸很爱你妈妈,很爱很爱她。”
初初小小的眉头拧起,“比爱我还要多吗?”
季易轩点头,“是,比爱你还要多。”
一旁的容蓉低下头去,眼泪滑了出来。
即使,她离开了顾泽城,也不会死掉。
可是,顾泽城离开了苏沫,真的就像是缺了水的鱼,再没了生气,随时都有可能没了生命。
如果,顾泽城真的没有了生命,那初初就会没有了疼爱她的爸爸,而她的心里,又还可以爱着谁,谁又可以成为她的寄托。
所以,她是不是,可以为了让顾泽城继续活着,去做点什么。低讽页号。
顾泽城的病房外,顾老爷子正由佣人陪着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当他思绪沉重地往顾泽城病房的方向走去的时候,在离顾泽城病房门口不远的走廊里,有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蓦然映入了顾老爷子的眼帘。
虽然,这道身影对着顾老爷子侧身而立,可是,顾老爷子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道身影的正面,是谁。
顾老爷子脚步顿住,怔然地看着几步之外那道已然消失了十几年的身影,一时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已经和过去,又截然不同了。
几步之外,年过五旬身穿一身海青道袍的顾重川手握念珠缓缓转身看向几步开外的顾老爷子,脸上,是海阔天空、行云流水般的淡然宁静,眸底,更是高山碧潭般的澄澈清亮,不染一丝杂质。
看着眼前满脸错愕的顾老爷子,顾重川神情未变,只是垂眸,微微低头,声音平缓地唤道,“父亲。”
看着眼前已经出家为道,神情淡然宁静的,自己十几年未曾见过也未曾有过半点消息的儿子,顾老爷子老泪纵横。
当年那场大火之后,顾重川抛下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不声不响地离开。
顾老爷子一气之下,命令不管顾重川生死,再不许任何顾家的人查找他的下落。
只是,事情过去了十多年,原本顾老爷子以为,有生之年,再也不会和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见面。
如今,顾老爷子大半个身子都已经进了棺材,不知道哪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而整个顾家又是如此糟糕的境地,此时再能看到自己的儿子回来,顾老爷子怎么可能还会是当年的心境,又怎么可能还有半点怒气。
“重川”顾老爷子挪开步子,一步一步艰难地来到顾重川面前,伸手,沉重地握住顾重川的手腕,“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顾重川也抬手,反握住顾老爷子的手背,眉目里,染上一丝愧疚与自责,“父亲,对不起。”
顾老爷子点头,丝毫都没有再责怪顾重川的意思,拉着他道,“走,跟我进病房去。”
顾重川眉宇淡淡拧了拧,没有说什么,跟着老爷子,一起往顾泽城的病房走去。
这么多年来,顾重川深知,是他亏欠自己的一双儿女,如果当初,他不是选择用离开来隐瞒一切事实,那么,就不会造成今天的一切后果。
如今,事情的一切已成定局,再无法挽回,但如果所有事情的真相再不揭开,只怕,所有的人,都永远不得心安了。
而他,哪怕再潜心修道,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顾老爷子身后跟着的老佣人自然是认得顾得川的,看着眼前他们父子重聚的画面,也感叹不已。
病房里,昏睡了整整一个上午的顾泽城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清醒了过来。
扫视了一圈病房,顾泽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自己掀开被子下要床,容蓉赶紧向前,要去扶顾泽城,却被顾泽城拦住,自己下了床。
“季易轩,我已经没什么事了,明天安排我出院。”顾泽城下床,不看任何人,只对季易轩说出自己的决定。
季易轩莫名地一肚子火气,开口就道,“顾泽城,你是真的想找死吗?”
顾泽城走到窗口的位置,目光毫无焦距地投向窗外,嘴角不禁扯了扯,无限自嘲地道,“不会,至少现在我还不会死,因为我还有事情没办完。”
“如果你不想死,就老实在医院呆着,配合治疗。”季易轩怒吼道。
大家听着季易轩的话,除了顾泽城头上的子弹,根本没有往其它的方面想。
“少爷,您就听季少的话,好好在医院配合治疗,好吗?”陈婶劝道,然后拿着准备好的热汤和饭菜,一一摆在了桌子上。
“爸爸,每次初初都很乖听你的话,这次,你也可以乖乖地听话吗?”初初来到顾泽城的身边,拉着他的大手,仰着头哀求道。
顾泽城低头,抬手,温热的指腹怜爱地抚过初初嫩嫩的脸颊,脑海里想像着,等初初长大了,会不会也和现在的苏沫长的很像,因为现在的初初,和他十岁那年认识的苏沫,真的像极了。
就在大家都等待着顾泽城的回答的时候,顾老爷子拉着顾重川走进了病房,陈婶第一个朝门口看去,当她认出来顾老爷子身边穿着道服的人是顾重川的时候,手里的筷子和勺子不由就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勺子碎裂的声音。
“少爷”陈婶的这一声少爷,自然叫的是顾重川。
大家听到声音,都顺着陈婶的目光往门口看去,除了容蓉和初初不明白顾重川是谁,顾泽城和季易轩,一眼便认出来了。
但是,凭着顾泽城和顾重川那五分相似的面容,容蓉又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顾伯父”季易轩满脸震惊,因为自从当年小叠山大火后,顾重川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在任何人的视线里,而且顾家对他的事情更是只字不提,所以季易轩一直以为,顾重川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没想到,现在居然好好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顾重川原本落在顾泽城身上的目光,慢慢扫过病房里所有的人,先是对着陈婶淡淡颔首,然后又看着季易轩,浅扬着唇角,露出一个长辈该有的慈爱,“易轩。”
陈婶看着顾重川,喜极而泣,十几年了,她以为顾重川早就不在这个人世了,没想到,他现在又好好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对于在顾家呆了几十年的她,又怎么能不高兴,不激动。
顾泽城看着门口的顾重川,片刻的震惊之后,便收回了目光,仍旧一脸平静淡漠地看向窗外,对于消失了十多年后又突然出现的自己的这个父亲,丝毫都没有往日的那份父子情。
“你回来干什么?”就在大家的诧异中,顾泽城淡凉平静的声音响起,不带半丝感情,甚至是连一丝怨恨都没有,更别提父子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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